第十二節
屍體身上的碎屑已經清理乾淨,花鈴的衣衫像是被人撕扯過,胸口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小衣。
公孫策蹲在地上檢查花鈴的屍首,螢雪在旁輔助。包拯捏起一些地上的石屑,“怎麽是紅的?”
“你不是說大銅山盛產銅鐵礦石麽?大概石塊中本身就含有銅,現在碎了,銅屑也就掉在了地上。”展昭道。
包拯沒說話,湊近聞了聞紅屑,一時竟不知在想什麽。
“咦?這裡也有小樹枝。”石屑堆裡,有一根和白澤閣二院火爐邊一樣的小樹枝。
“有什麽關聯麽?”展昭問。
包拯再次搖搖頭,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
“被砸死的,後頸連著背部的骨頭,都被砸得稀爛……該是這些石塊,她也是倒霉到家了,怎麽走到村口石塊就塌了?”公孫策無奈地晃了晃頭。
螢雪在旁已經泣不成聲了,蟬兒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她們都是遼人,即便道不同,但是作為一族同胞,這同氣連枝的情分,自是讓人痛心。
“她昨夜不是就走了?如何還躲在村裡,現在才出村?”公孫策問道。
村裡的人都紛紛搖頭,一臉不解的樣子。
“楊忠郎,我問你一句,昨夜花鈴昏倒在白澤閣內,還被火灰堵住了氣管,可據我所觀,昨日村內雖有走火一事,但我等也並未見著煙霧從白澤閣上空飄出來,花鈴又是如何被嗆致那般嚴重?可如果說她是事先就被人迷暈後,再被人在口中塞滿火灰,那就說得通了。”公孫策冷峻發問楊維德。
楊維德一臉驚恐,腦袋擺的跟撥浪鼓似的,“公孫大人慎言啊,小的怎會做這樣的事,這位姑娘小的並不相識,不過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哪裡有理由做這些事啊,公孫大人……還請大人明鑒!”
“那走水一事,你如何解釋?”
楊維德看向劉俊生,劉俊生撇了撇嘴,道:“不是已經告訴各位了嗎?是未滅的炭渣子把木箭燒起來了,所幸火勢不大,才無多余煙氣兒,再說,即便有些煙霧,你們離得那麽遠,又是晚上,就一定能看見?而且,這個女子我們都不曾見過,她昨天如何昏倒在二院,又是如何被土灰所嗆,我等並不知情。”
公孫策盯著這個劉俊生,臨了竟把眼皮往上翻,白了劉俊生一眼,“俊生兄,那我再問你,你之前說……你們社頭龔海的姐姐是個做大買賣的,可冬兒小兄弟卻說龔海的姐姐是個賣藝的,你們二人,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龔海聽公孫策無端問起這事兒,先是狐疑了一陣,倒也沒有要回話的意思,那劉俊生自然便想著說下去,可卻忽的被馬社何小徽給抬手攔阻了,“其實啊,冬兒年幼,村裡大人們偶爾閑聊所說的趣話,冬兒聽了去便當真了,公孫大人何必往心裡去呢?龔社頭如今家大業大,想來定是離不了他姐姐的幫襯,姐弟嘛,怎麽說也是一家子的事,又何妨探個究竟呢?是吧,公孫大人?”
何小徽深諳言語周全的話術,他說完旁人自是無法輕易反駁,就是連龔海都微微點頭有些讚同。且不論大同村裡的人有何秘密,但是對於外人的防備,村裡的這些“大人”,看來都是上下一心、一致對外了。
包拯蹲在碎石邊,在細細查看著。那個冬兒也蹲在附近,不過冬兒不是在查看現場,而是輕聲地安慰著一旁幫花鈴整體衣衫的螢雪和蟬兒。
“兩位姐姐,你們可要節哀,
人的命向來是最不作數的,即便你發誓要好好活著,可誰又能預測明天呢?故而冬兒便要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們既是遼人,又是細作,在大宋境地更不該如此熱血,但凡遇到的事都應該做好心理準備不是?她的死不過你們前行路上的一個必然,雖然我們無法預測生死,可是有些事,大勢所趨,即便不能左右,它也是該發生還是會發生的……與其為死者悲痛,不若為生者圖謀。” 冬兒的一番肺腑之言,讓本在傷心的二人都有些晃神了,“謝謝你冬兒,你的話實在是說到我倆心裡了,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心境竟如此通透。只不過……冬兒你左不過十五六歲,怎的像是見慣生死的樣子?你是說花鈴姐的死,是個必然嗎?那大勢所趨,又指的是什麽?莫非你是說,花鈴的死,是有人故意為之?”
螢雪果然機警,原本因為動容而說了一番肺腑之言的冬兒竟被問愣了。
“確實是人為的。”說這話的並不是冬兒,而是包拯。
“這裡,你們看,花鈴的肩背雖然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傷口也滲入了泥沙,但是這些紅紅的泥沙其實不全是血,碎石屑上也有,也不是血。”
“那是什麽?”公孫策邊問,邊走了過來。
“礬油?”
“礬油侵蝕了石塊,讓石塊變成了紅色,石塊斷裂倒下,砸在了花鈴身上,故而,花鈴身上以及石塊碎屑上才有這些如同混了血的泥沙。”
“莫非真是人為的?”公孫策正色道:“石像上怎麽會有礬油?”他問向楊維德他們。
楊維德緊張地搖了搖頭,“怎會有礬油的?礬油可是會腐蝕掉石塊的東西!這石像雖是新塑的,可從未出過什麽問題啊……如果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小的也是不知情啊!再說,我們村裡也沒人認識花鈴,是誰和她有深仇大恨竟要致他於死地?”楊維德順著話看向他的鄉兵們。
鄉兵們也紛紛擺手搖頭,毫不知情的樣子。
“有礬油能證明什麽?我們當時可都在外邊兒,就算是有人知道花鈴還藏在村裡,想要殺她,凶手選擇在花鈴出村口的瞬間用礬油腐蝕石像,再利用石像掉落的瞬間……讓她被砸死……這樣行凶,不會太傻了嗎?為何不選擇其他方式殺她?”劉俊生道。
“你也說了當時村裡一個人都沒有,凶手如何行凶?石像新塑不久,又是石塊拚接粘合而成,一朝坍塌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這個礬油,明顯是想要他想要隱藏的東西,礬油腐蝕石塊後令石屑變紅,石塊砸下,石屑便能和死者身上的血合二為一,如果不是細細辨別, 一般人是不能察覺的。”公孫策道。“凶手的目的,就是要造成花鈴被石頭砸死的假象,至於巧不巧,我想要不是我等還未離開大同村,你們也是無心去分辨的吧?”
劉俊生聽了公孫策的推測,一臉不屑的樣子,“既如此,公孫大人要細究,我等當然願意配合,我看啊,凶手就該是他們馬社的人,你們想想,方才我們在田地裡,是誰最後來的?”
何小徽不動聲色聽著,可冬兒卻耐不住性子了,“你胡說!我是最後來的沒錯,可那是為何?要不是你日日暗地裡使絆子,我的腿能瘸麽?”冬兒一改先前的溫文爾雅,看來平日裡沒少受劉俊生欺負。
“我就是看不慣你,整天一副清高的樣子做給誰看?你不過就是個看洞的,仗著龔社頭和何社頭喜歡你,把誰都不放在眼裡……”
冬兒聽得氣悶,正欲上前爭論,可腳下被誰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倒在了楊維德懷裡。
“俊生,你太不像話了,在各位大人們面前,你休得再放肆,也不怕丟了大同村的臉!”楊維德把冬兒扶好,冬兒站穩後悶聲瞪著劉俊生。
劉俊生吊兒郎當地看著他,也未再發作。
在楊維德的指揮下,鄉兵們把花鈴的屍首抬進了村裡的義莊。
包拯則和公孫策站在村口,看著殘缺的石像,掉落的那座石像是象征弓兵的那座,石像是從白馬前腿上沿折斷的,斷落的高度大約一丈左右。
螢雪和小辣椒從義莊過來,還帶著一個包袱。
“花鈴的包袱,在小溪裡發現的。”螢雪把包袱遞給包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