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次日清晨,太陽從海平面升起,牢船仍舊在緩緩前行。船長的屍首因為被異獸啃食,實在是慘不忍睹,現下已經被船工抬到了舢板上進行整理清洗,說是要給船長舉行一個入海儀式。
入海儀式是這裡船夫遇難後的習俗,其實就是把屍首綁上石砲再拋到海裡,用意為死得其所。死者的親人族人包括鄰裡街坊,都會在得知消息後去到渡口進行焚香祭奠。
包拯他們正在船頭等待著儀式開始。海平面的太陽也已經越過水面,螢雪手拿海藍色牽星盤正對著海平面,星盤一角和太陽呈現出一個小小的夾角,據苒然所說,這個夾角雖小,可是卻是無比精準的刻度,它不僅指引著航海的方向,還能準確避開海上天氣惡劣的區域。
“當年船長就是用這個牽星盤,不僅躲過了風暴,而且也躲過了敵船。”苒然朝螢雪說完,又和公孫策他們打了個招呼,“早。”
“你們倆,怎麽在一起?”
“苒然給我講了一夜的故事,原來啊,這牽星盤不僅能指引方向,還能躲過敵人。”螢雪看了看包拯,見包拯並沒有看她,便側過身子倚靠在木欄杆上。
“這牽星盤能根據太陽判斷天氣從而指引方向我倒是明白,可這躲過敵人又是從何說起?”公孫策瞪大眼睛看著苒然,有些弄不明白的樣子。
苒然對上公孫策的眼神,隨即慌亂地眨了眨眼,“準確地說,應該是只有船長能通過這牽星盤躲避海上的海盜和賊船。船長在牢船之前,其實是在東南海域的私人船上做買賣的,因為航海經驗多,就被張知府招來了,所以他通過牽星盤和航船經驗,成功收買了很多從東南過來的海盜。不過後來大宋對海上貿易實行寬松政策,這兩年海盜日漸少了,因為通過正經買賣,也能得不少錢財,朝廷還給東南沿海設立了市舶司,有些做大買賣的人還能當官呢。”
“那就不是什麽未卜先知的異能了,想必當年張知府招攬船長,依仗的也不過是船長的人脈和經驗,我大宋這些年對於海上貿易寬嚴並濟,聽說一次買賣光是朝廷就會獎賞外來商船三千貫余,更別說他們實際的營收了。再者朝廷另一方面又對商船進行限區域限時令買賣,海上貿易稅收增高,又在海島駐兵,皆可防范海盜。”公孫策道。
“這麽說,這個船長是個人才啊,那又是誰竟要將他置於死地?”展昭道。
公孫策搖搖頭。
“小辣椒沒和你們一起嗎?”展昭問,“苒姑娘,你父親沒事了吧?”
“蟬兒昨晚上一直在房間休息,早上我沒叫她,讓她多休息會兒吧,林芝姑姑想必還守著苒然父親,否則現在怎麽不見人影?”螢雪道。
苒然聽後點點,一副不確定的樣子,看來她也不知道。
“有船來了。”包拯看到遠方有艘中等型四桅四帆的船,船行很慢。
此刻他們所站牢船,行駛更緩,畢竟沒有目的地,所以,較之那艘船反而更慢。
船工拋下船錨,用牽引鐵索和那艘靠攏的船鎖好,再放下踏板,張回止便從踏板過來了。
“張將軍!我等有禮了。”
“包拯?你們怎麽在這裡。”張回止一身布衣裝束,輕便得很,完全不像是一個行軍打仗的將軍。
“我等也是奉命送大遼公主而來,只不過遇到些事情,才來了這船上。”
完顏夏不知何時也過來了,張回止看了看他,沒說話,
又看他守衛裝束,才恍然,“兄弟贏了比試?不錯,身在牢船,還不忘奮力求生,張某也是佩服得緊。” 完顏夏沒搭話,簡單行了個禮,便默默站在了一旁。
張回止看了看眾人,“船長無故慘死,今天我一是來看看他,二來也是想在這船上待上幾天,去去紅塵俗味。”
公孫策聽張回止如此說,道:“張將軍好雅興,想必連年駐守邊疆,腥風血雨,也該休息休息。“
“今年甚好,不僅能吹吹海風,看看朝陽,還能和各位同聚,只不過,船長的死,看樣子還需要你等多費神,苒然她精通藥理,需要她幫忙的地方,你們不妨問問她。”張回止身後又走來了兩個老百姓裝束的人,只不過其中一個被繩子綁著,另一人押著他也一同上了船。
兩人上船後便和一旁的守衛一同進入了牢船二樓的牢房。
張回止看了看螢雪,“這位漂亮姑娘,有些面熟,先前在京城是否見過?”
螢雪點點頭,“張將軍有心了。”
“哦,對了,你不就是助力包拯破了那冷清案的螢雪?還被皇上收為義妹封了郡主。郡主身為遼人,竟做了我大宋的皇家人,說來也算是千古佳話啊。”
“張將軍,螢雪也不知是命好還是遇上了貴人,總之,還望將軍莫要見笑。”螢雪有些慚愧道。
“大遼大宋說不定就在皇上此舉後,能得個百年安好。”公孫策說。
“到時候,大遼和大宋,想必都會把螢雪姑娘記入史冊,進而流傳千古了。”包拯笑了笑打趣道。
“定然如此了,托郡主的福,到時候我這將軍無仗可打,也就只能日日來這吹吹海風,落得清閑。哈哈哈……”
見眾人都在抬舉,螢雪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張將軍客氣了,螢雪本為遼人,這不過是宋朝皇帝錯愛……再說,兩國開戰,交鋒無可避免,如若真能如諸位所說,倒也是兩國將士和百姓的福氣,不過這得歸功於官家的仁慈。這次回到大遼,螢雪也希望能和公主說服遼主,把宋朝皇帝的仁義之心講明,只求此後兩國再無交戰的機會。”
完顏夏聽他們一頓交談,終於憋不住了,“螢雪姑娘, 只怕是宋遼都安定了,有些人反而不安分了,如果真的如你所說能得和平之日,那這些所謂的將軍又如何稱霸一方呢?是吧張將軍?”
張回止意味深長地看著完顏夏,“完顏將軍,這人的命啊,說不好,當年你在大遼勢大如斯,隻手遮天,可卻和那李元昊勾結,以一假信讓在戰場上的遼人將士死傷無數,身首異處。你被關押後不思悔改,甚而逃出大牢。去年我遇到逃亡的你將你扣在船上,你心生怨恨我能理解,可你也是當過將軍的人,你看到過死傷遍野,也該知道將士們是為什麽選擇遠離家鄉拋掉性命也要奔赴戰場。今天螢雪姑娘身為遼人,卻願意代表大宋作為和談女使,她和長寧公主的心境是你我都該學習一二的。我今天看你贏得比試當了守衛,還以為你痛改前非,沒料想你還是在怨我關押你不是?”
完顏夏聽完張將軍一席話,並沒有悔過的意思,“我隻告訴你,張回止,你不用當著包拯他們惺惺作態,你是什麽人我最清楚,這青州一帶,張通,還有那個巡撫陳河,包括你那個心腹黃邈,都是蛇鼠一窩。我叛國?你有何證據?當年遼主都只是關押並未處死我,你何來這些言之鑿鑿?我的事,不需要你來評價,你也沒資格。”
張回止聽完完顏夏的話,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最後搖了搖頭,徑自走到了船艙三樓。
包拯他們和一眾守衛船工,站在了包裹船長屍身的地方,等待張回止沐浴而來。
張回止念:“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徐風激兮萬世行,遊扶桑兮掛石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