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屆的“儒門考學”還有一年將至。紫鳶已經十四歲了,明眸皓齒,舉手投足儀態萬千,已有了天人之姿。李星瑜等人也差不都在二八之年。李星瑜氣質溫婉,溫柔可人;姬輕水天生麗質平時言語甚少,如今成熟更添幾分冷豔;陳平容貌英武,劍眉入鬢,鳳眼生威;李睿體型稍胖,但臉如冠玉,儀態最似慕容白。
慕容白當年冠絕六藝不過十九,在商清絕門下時就喜遊學。有道是“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如今他五位弟子皆有所長,他便有心讓他們外出歷練。慕容白與趙清月商量後,便擬定由趙清月十月初一帶他們先去“春秋塢”登記學籍,遊學一年便參加“考學”。至於以後何去何從便看緣分了。
眾弟子得此消息皆是歡呼雀躍,都是心想:這多年所學終於是能派上用場。
清晨,慕容白送趙清月一行至斷橋處便不再送了,與徒弟一一話別。紫鳶等人雖然是朝思暮想去歷練,畢竟師徒情深,話別時眾人都是眼含熱淚。
慕容白讓雲生把自己準備的東西拿出來,說道:“此行便算是你們出師了,你們武功路數尚需趁手兵器,這便贈與你們”
“紫鳶,你已有‘懷殤’以及‘白虹’,我便不再相送了!”
紫鳶乖巧地點頭道:“是,師尊!”
慕容白將兵刃一一送個徒弟,徒弟們都是喜笑顏開。
姬輕水得了鐵扇。此物不僅不懼刀斧,內部也是機關精巧,有數種暗器隱藏於內。
李睿得了算盤。此物特性卻與姬輕水所得相似。
李星瑜得了判官筆。尋常刀劍若被此物點到兩面,立刻崩解。
陳平得了鐧,鐧身極為承重,一般的武人也使不起來,陳平用起來卻是順手。
四種兵刃皆是世間少見也就罷了,奇就奇在它們都由同一塊隕鐵打造,頗具意義。
四人拜謝過李慕白,趙清月卻笑道:“別人都有了,怎偏偏沒有我的?”
慕容白一聽,便解下身上玉配遞給趙清月,笑道:“我養這五位弟子七年,現在可說已是身無長物。此玉產自西域佛國,是遊歷西域時法師鳩摩羅所贈。後我自己打磨成玉佩隨身攜帶,今日我便贈給你吧!”
趙清月隨手抓了過來,白了一眼慕容白,說道:“師兄轉贈的功夫倒是不小!”,低頭卻是把玉佩放入懷中收好。
慕容白拱手對眾人道:“你們快快上路吧!非要等為師傷心落淚不成?”
趙清月領著眾人回禮道:“師兄(師尊)保重!”,具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春秋塢”距未名苑不過百裡,但路途曲折,坐馬車需兩日才能到達。前一日的路程都需在這山林中穿梭,五人起初還不停打鬧,到了後來受不得顛簸,都在車裡昏昏欲睡。
趙清月一路騎著馬,隨車緩緩而行。她見眾弟子沒了動靜,偷偷拿出那玉佩。玉佩極具古意,不同當世樣式。趙清月心中想:莫不是古禮所言“右徵角,左宮羽”?她便輕拈掛繩,輕輕一碰。“叮......”的一聲,煞是好聽,回味綿長。趙清月心生喜歡,將玉佩捧在手心把玩,這才發現上面刻有字。一塊刻著“情深不受”,另一塊刻著“慧極必傷”,確是慕容白手筆。
趙清月哀而自嘲道:“我本以為我不愛慕他了,這一走才知還是舍不下他。”
紫鳶本在車中迷迷糊糊,聽得“叮......”的一聲,隻想是“師尊”來了,便起身往外探去。
慕容白未見到,倒是把趙清月所為看得真真切切。紫鳶見過商李、趙李二人,佔有之心起的極早。她如今雖然情竇已開,也知道情愛是兩人的事,當下並無惱意。何況她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和慕容白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喜歡陪著慕容白,討他喜歡。但這出於仰慕還是愛慕,她自己都分不清楚。 紫鳶想到這些臉上也是愁雲密布,她自嘲道:“我倒希望這輩子情愛與我無緣,不若在這花花世界大展一番拳腳。”
她本是天選之人,隨著星象流轉,已不再似孩童一般鑽牛角尖。自嘲過後,她便不再多想。
身處“未名苑”的慕容白此刻也是失落,坐在廊間逗著“星月”。
“星月”已經成年,皮毛略帶赤色發著光亮,身材矯健。打去年起,它就不住在“來儀閣”了,平時都睡在斷橋處,偶爾捕了些野味便叼到“未名苑”來。
“先生,該用午膳了!”,雲生催促道。
慕容白起身道對“星月”道:“與眾人吃飯慣了,獨自吃反而不習慣了。以後你便來陪我吃飯,好嗎?”
“星月”似聽懂了一般,“嗚嗚”應了一聲。
慕容白便喊道:“雲生,以後每頓都多切些肉來!”
第二日午後,趙清月一行人到了‘美人靨’。紫鳶的師弟師妹此刻心思已經飛到城內去了,遠遠望著城中的高閣就已經興奮不已。紫鳶想起當年慕容白帶她路過時所吟,不自覺吟道:“春秋城郭繞樓台,遙想登高把一杯。蕭蕭桃林滿藤稍,唯寄風花自在飛。”
其余四人未曾聽過,以為是紫鳶所作。
陳平道:“紫鳶不愧是大師姐,這等才情我不如也!”
其余四人也拍掌喝彩。
趙清月笑道:“這若是紫鳶所作,怕是心中有了情郎吧?”
紫鳶害羞道:“師父明鑒,這是師尊當年帶我路過此處時所作。此後我便記下了,這與情郎有什麽相乾!”
其余四人恍然大悟,笑作一團。
趙清月聽得紫鳶解釋,便知慕容白所思何人。她心道:若是慕容白能為她作一詩,便是登時斃命也值了。
嬉鬧之中,眾人入得了城。“春秋塢”因為三宗合一的緣故,比紫鳶初次來時熱鬧些許了。外城的名居都修繕了,磚瓦縫隙中的雜草也被清除的乾乾淨淨,住的都是些清貧的販夫走卒。內城之中,亭台、樓閣、廊橋如同新的一般。儒生三五成群的路過,只是多了些異樣打扮的人穿插其中。紫鳶等人一路暢想的金碧輝煌,雕樓玉砌,此刻也蕩然無存,臉上透著失望。
趙清月道:“君子貴自強不息,不會因時運而躲避。我儒門風雨飄搖千年,便是這一春一秋了。單論風景,秋天這裡便就是一派沒有生機的樣子,待你們歷練歸來時自然是不一樣的。”
眾人答道:“多謝師父(師叔)教誨!”
來到“尚書台”,當值的是禮部少府常有為。此人生得一對鼠眼,淡眉薄唇,卻似與趙清月相熟。
“清月師侄好久不見,這便是你的弟子嗎?”
趙清月心生厭惡,冷道:“正是!”
那人諂媚一笑,抱過五卷書簡道:“那便請他們填寫清楚,我親自為他們登記造冊。”
趙清月接過,說道:“謝過少府大人!”,卻是都不看人一眼。
常有為沒討到好,回到台前便打量起這清月的五個徒弟,發現各個都是容顏清秀。
紫鳶正對著常有為坐,眼見他掃視自己覺得渾身不自在。她便靠向趙清月輕聲說道:“師父,這人為何面目如此可憎?”
趙清月捂嘴偷笑,說道:“你以為儒門萬千學子,各個都如你師尊那般風流倜儻、謙謙君子?你且填了便等看好戲罷!”
趙清月待眾人填罷,一並交上書簡。常有為笑著接過,一看卻大驚。
“他們......他們師尊是慕容白!”,常有為哆哆嗦嗦地說道。
趙清月道,“不錯。便快點辦了吧!”
“是!是!”,常有為答道,頭點得搗蒜一般。
不消一炷香,五人都是學籍入冊,趙清月便引五人去“樂部”拜見商清絕。
離了尚書台,紫鳶笑問:“為何這少府如此懼怕師尊?”
趙清月說道:“這常有為本是數部大夫荊衝之叔,年約不惑輩分卻比花甲之年的荊大夫高。十年前他在“樂部”擔任中丞一職。 因為授琴時手腳不規矩,被你們師尊發現拖出去毒打了一番。你若敢仔細看他,便知他門牙都少了兩顆。”
說了一半,趙清月忍不住笑了一陣,又說道:“此事因為動靜太大,荊大夫找我師尊求情。
師尊便找了個由頭將他降職到禮部乾個閑差。並且時常讓你師父去視察他工作。一來二去,他便愈發怕你們師尊了!”
李星瑜不解地問道:“師父,那為何不將此人逐出六部呢?”
趙清月歎道:“教廷、樂部、大夫均有臉面,誰想為了一件醜事驚動教統?安生立命並非易事,你們以後需得多思多慮。如今‘荀門’‘孟門’的弟子也在此讀書,有了衝突矛盾也不要輕易動手。”
陳平笑道:“那師尊可受了責罰?”
趙清月笑道:“毆打師長,即便是事出有因也得罰。你們路過的那‘美人靨’便是受了你師尊一年‘恩惠’!”
“這也罰得過了些?”,紫鳶不滿道。
趙清月道:”你們從前都覺得你們師尊嚴苛,待你們遊學後正式入門,便知道禮部刑責的厲害了!”
說著他們便走進“樂部”的轄區。
“樂部”修建在“春秋塢”的人工湖上,建築主體“暢音閣”立於渭水與湖相通的橋上,橋洞有閘可通船隻。這人工湖湖面甚廣,堪比“景湖”,湖上多亭台,中央更是有座露台用作考評之用,此時正有十多人正在操琴。趙清絕帶他們走到湖邊,眾人才發現還有一簡易的碼頭。趙清絕找到管事之人亮明身份,便帶了一行人往“暢音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