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寒冬,中都北京。
蟒山一夜玉龍寒,鳳林千樹梨花老。中都城裡沒人知,中都城外江山好。
這是大金國的京城,當時天下第一形勝繁華之地,即便宋朝舊京汴梁、新都臨安,也是有所不及。且不說城內風光,出得城來,飛雪愈大,雪花點點撲面,放眼只見白茫茫的一片,野外人蹤絕跡。
恰逢夾雪小徑,傳來陣陣噠噠腳步聲,卻是一頭毛驢慢步走來,牽著它的正是一位青年道士,大概二十五六歲,面色蠟黃,一身道袍打扮。
這道士走得兩步便要停頓一下,跺一跺腳,卻是道袍十分單薄,寒風冷冽,不能禦寒。舉手投足之間,目若晨星,也非泛泛之輩。
道士放眼望去,看到中都輪廓,喜不自勝,自言自語道:“驢兄驢兄,看來終於找到落腳的地方了,走快走快,咱們終於能吃到一頓飽飯了,也好好休整。”
毛驢似乎也興奮起來,嘶叫一聲,加步快行,沒走多久,雙方便都沒了力氣,放慢速度,緩緩前行。
忽聽得後方男女交談聲,道士後頭望去,卻是一男一女趕了上來,男的濃眉大眼,面目醇厚,女的肌膚勝雪,容顏絕麗,均是少男少女年紀,似乎有什麽急事,一邊說話,一邊快步向中都趕行。
道士見人大喜,暗道終於有救星了,連忙叫道:“這位小兄弟,且住且住。”
二人聞聲漸停,憨厚少男扭頭客氣道:“這位道長有什麽事嗎?”
少女扯了扯他袖子,似乎不喜,怪他多管閑事。
道士道:“這位小兄弟,貧道宋人,從北方逃來的難民,金人凶狠,不得安穩。天寒地凍的,實在沒有東西果腹,不知道你有沒有乾糧,可否借予我些?”
憨厚少男聞言十分同情,扭頭問到:“蓉兒,你有嗎?我這次出來找你,沒帶什麽乾糧。這位道長確實十分饑餓,出門在外,咱們多幫一下吧。”
這少女雖說十分不願,卻也難以拒絕憨厚少男請求,也是心善,皺了皺眉,道:“好吧,但是我也沒帶乾糧,只有一些點心,很難尋卻是不多。”說完便從包裹裡掏出盒子,想要撿兩塊遞給青年。
少女還沒伸手,道士一把抓去盒子,也不管什麽東西,直接往嘴裡塞去,大嚼,一邊道:“嗯,不錯不錯,香藥葡萄,糖霜桃條!這鬼天氣,沒想到在中都還能吃到這些美食,真是運氣!”
少女詫異道:“你這道士說是難民,不料還能識得這些東西。”
道士嘻嘻一笑,也不多言,掏出些許點心,喂給毛驢。這驢也高興地舔舐食物,一人一驢,大快朵頤起來。
少女生氣,心想這都是我喜愛的甜食點心,居然喂給畜生毛驢,也不好發作,向憨厚少男道“靖哥哥,咱們走吧。”二人轉身便準備出發。
道士雖說正吃的興高采烈,聞言一怔,蓉兒靖哥哥,心想難不成是這兩位?本來還發愁怎麽找,誰知得來全不費工夫。眼睛一轉,喊道:“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位小兄弟,我雖說吃了些東西,但也是杯水車薪。二位若是離去,我在野外只能一命嗚呼了。”
少女懷疑地看向青年,氣道:“你這人道士打扮,口裡阿彌陀佛,真是道士嗎?真是好生無賴,已經給了你乾糧,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還要怎地?”
道士可憐巴巴的看著敦厚少男。
敦厚少男不忍道:“算了,蓉兒。這位道長也是辛苦,
不如讓他跟咱們到中都再做打算吧。” 道士一幅意料之中的模樣,似乎吃定了這敦厚少男,快步跟上,少女見反對無效,也不再說什麽。三人便向中都趕去,這敦厚少男面上雖有些著急,想必考慮到青年體力,於是放緩腳步,不至於道士掉隊。
少刻,道士試探問道:“這位小兄弟,你是我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憨厚少年擺手道:“不必放在心上,我姓郭名靖。道長你呢?”
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郭靖黃蓉。恰逢全真教王處一為救郭靖在趙王府不慎中了靈智上人的毒掌,黃蓉城外湖邊女裝初會郭靖,二人商議後為救王道長,決定夜闖趙王府強取藥材。
青年了然,笑嘻嘻道:“我姓華,名單字龍,江湖人送外號百曉生。”
郭靖奇怪,道:“華大哥,你不是道士嗎?百曉生是什麽意思?”
黃蓉挖苦道:“靖哥哥,顧名思義,百曉生就是知道很多東西的人。就是這位百曉生先生,怎麽差點餓死在中都城外?”
華龍嘻嘻一笑,見黃蓉伶牙俐齒,也不尷尬,也不作答,默認了黃蓉對百曉生的解釋。
黃蓉見他不言,心中不忿,用言激道:“你自稱百曉生,那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華龍眉毛一轉,惡趣味發作,計上心來,掐指做算命的模樣,片刻,笑道:“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貧道有一位兄台黃藥師,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甚至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等亦無一不曉,無一不精。只不過他個性離經叛道,狂傲不羈。性情孤僻護短,行事怪異卻不失瀟灑。他得到九陰真經下卷,自負可以從下卷中自創上卷內功基礎,因而發誓若不練成經中所載武功,便不離桃花島一步。再加上嫂夫人早逝,更是拒絕踏入中原半步。小姑娘我猜你肯定認得他!”
黃蓉愕然,問道:“你究竟是何人?我從來沒聽說過你,你是不是他派來的?”
華龍作可惜樣子,歎氣道:“只可惜我這位老兄要破戒了,要進中原尋他女兒。他女兒跟他賭氣,離開了桃花島。我這個侄女,太不省心了。”
黃蓉氣道:“誰是你的侄女?他愛破戒破戒,我才不管呢,中原比桃花島好玩多了。”面色篤重,想是想到爹爹真來找自己該怎麽辦。
郭靖雖然愚笨,卻也不傻,聽二人言語,似乎二人有關系,問道:“蓉兒,那位黃藥師真是你的父親嗎?這位道長豈不是世叔?剛才實在是太失禮了。”似乎相信了華龍所言。
黃蓉拉著郭靖走向一旁,道:“靖哥哥,你千萬別聽信於他,他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是我的是世叔。我也從來沒聽過我爹提起過他,也沒聽過他的名號。在這野外,遇見這等古怪之人,我怕他不懷好意。”
郭靖道:“蓉兒,他挺清楚你的事的,或許他真的認識你的父親?”
黃蓉道:“我也不太清楚我爹認不認得他。不過他肯定是個假道士。”
遠處華龍歎氣說道:“也不知道我那兄台知道寶貝女兒喜歡上這麽個愚笨的小子,會氣成什麽樣?”
黃蓉羞紅了臉,本來是二八少女,對情事懵懵懂懂,頓感羞躁無比,也不再言語。郭靖也訕訕不語。
華龍緩了一些力氣,三人齊奔中都而去。
到了中都客棧,郭靖走到華龍面前,道:“世叔......”
華龍忙打斷道:“郭靖小兄弟,咱們平輩而交,你叫我華大哥就行。”
郭靖頓了頓,繼續說道:“華大哥,我和蓉兒準備趁夜進趙王府,尋點藥材救一位道長,可能你不太方便和我們一起。不如我們送你到道長在的客棧,暫且住下。道長身受重傷,你看料些他也好。”
三人見到了王處一,他中毒頗深,臉色蠟黃。見郭靖回來,頗為欣慰,聽得郭靖言語,大不同意,道趙王府凶險,裡面高手眾多。
僵持之際,黃蓉古靈精怪,笑道:“王道長別堅持了,咱們這有一位江湖人稱“百曉生”的年輕道長,進趙王府如同探囊取物,取藥當然是很簡單啦。”說罷伸伸舌頭,目光流轉,挑釁地看向華龍。
華龍無奈一笑,暗料黃蓉不愧是黃蓉,古靈精怪,輕輕松松就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王處一見華龍如此年輕,疑道:“江湖中未曾聽聞百曉生這個名號。”
華龍心中暗笑,面相莊重,直起身子,伸手作撫須之狀:“貧道華龍,江湖人稱百曉生,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家國大事,江湖逸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懂。”卻是尷尬的發現這副身體尚且年輕,潔淨無須,不免訕訕一笑。
王處一身處全真教,此時全真是中原道家第一教派,道友眾多。卻從未聽聞這麽一個道士,再加上看他不過二十年紀,卻大言不慚,心中認定了他是騙子,只不過道家講究中庸平和之道,不願當面拆穿讓他難堪,卻也想小小難為他一下,道:“華道友,你既然說無所不知,我倒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華龍作不屑一顧狀,道:“請講。”
王處一道:“我有個師叔,已不見十五載,他雖天真爛漫,但武功高強,宵小之人也難動他分毫。我和其他六位師兄弟也經常打探他的消息,也沒下落。你自稱百曉生,可知道我師叔的消息?”
華龍掐指做算命的模樣,片刻,道:“嗯,有了,我已經知道他在哪了。知道他位置的還有一位。卻是我這位侄女。”指向黃蓉,向黃蓉眨了眨眼睛。
黃蓉愕然,她都不認得王處一,怎麽可能知道他師叔的下落。
華龍神秘向她說道:“可還記得後山岩洞裡的那位?”
黃蓉驚道:“是他!”黃蓉心想是了,算算那位老者也大概在後山被囚禁十五載了。也對華龍知曉桃花島隱秘之事驚訝,對他認得父親一事有了三分相信。
王處一驚訝道:“你們真知道?”
華龍道:“當然。不過暫時不能透漏於你,你現在身受劇毒,知道也無濟於事。不如我們取了解藥之後再說也不遲。”
王處一默默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