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蘇樂心裡暗道不妙,沒想到白家竟然調查得如此仔細,連被攔截的車隊都沒有放過。
這事很多人都知道,抵賴不過去,他隻得承認:“小子孤身一人,欲搭車同行,又怕他們拒絕,所以才妄稱白家後輩,這件事是我做錯了,還請前輩寬宥。”
說完蘇樂長躬不起。
白驥不言不語,就這麽晾著他,足足過了盞茶時分才又問:“你從何處得知靈霄派白家?”
蘇樂答道:“之前白小姐曾到坊市上買下我們抓來的豹崽,當時有過對話,小人因此知曉。”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來的龍門山?”
“是。”
白驥見他話中沒有破綻,語氣放緩道:“你假借我白家的名頭招搖撞騙,本來應該嚴懲,但念在你當時並非江湖中人,又救助過我那侄女,此事便不再追究。”
蘇樂低聲下氣地說:“小子謝過前輩不罰之恩。”
白驥“嗯”了一聲,又道:“你回去後不準將此事傳揚。”
蘇樂忍著氣道:“是,小子必定守口如瓶,不知前輩還有何吩咐?”
“去吧,以後好自為之!”
蘇樂松了口氣,這才敢直起腰來:“晚輩告辭。”
他退後幾步,轉身走出房門,才發覺背上已經是冷汗淋漓。
一個常隨跟出來,將他帶出白府。
白驥獨自坐在堂上,手裡拿著那把青色短劍,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過了一會,剛才那少年又回到屋內,躬身道:“父親。”
白驥把短劍放到桌上,和藹地問:“宸兒,方才為何這般失態?”
少年垂首答道:“孩兒見到那人便想起二姐的慘狀,因此憤懣,請父親責罰。”
白驥搖搖頭道:“此事並非因他而起,又何必遷怒於人?”
少年抬頭道:“但他一開始袖手旁觀實在可惡,說不定還存了漁翁得利的心思,孩兒不明白,您為何對他這樣客氣?”
“哦?”
白驥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吾對他太過客氣,那麽依你之見又當如何處置?”
少年想了想說:“讓趙瑞狠狠教訓他一頓,趕出龍門山。”
“那麽白家就多了一個敵人。”
少年不解道:“敵人?他也配?”
“現在不配,但將來未必,莫欺少時窮的故事你聽得還少嗎?”
少年有些迷惑:“父親,您的意思是……”
他猶豫了一下,作了個下切的手勢。
“唉……”
白驥失望地歎了口氣,後仰靠在椅子上。
過了一會,他才說:“你過來。”
少年“噯”了一聲,走到他身邊。
白驥輕聲道:“如果我想除掉他,剛才就不會讓他走出這道門。”
“那您的意思是?”
白驥緩緩答道:“要解決一個人並不難,尤其是這種毫無背景的小角色,事後也不會有什麽麻煩。”
“但是——”
他提高聲音道:“殺死他於我們有何益處?是能夠治好你二姐斷掉的手臂,還是可以震懾我們的敵人?又或是提高白家的名聲?”
“這……”
少年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白驥看著他的眼睛道:“記住,如果因泄憤而濫殺無罪之人,那麽遲早你會發現,這世間到處都是你的敵人,白家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少年羞愧地垂下頭:“兒子知錯……”
白驥拉住他手,
語重心長地說:“宸兒,你大伯被調去玉京任職,臨行前將家主之位交托給我,便如同將萬斤重擔壓在了我的肩上,這幾年來,我才漸漸明白你大伯有多麽難……”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白驥轉變話題道:“這件事情你怎麽看?”
少年一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試探著問:“您說的是二姐遇襲的事情?”
白驥晗首道:“不錯,大兄將欣怡托付給我,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若不是僥幸遇上杜醫師,恐怕就傷了性命,讓我如何向你大伯交待?”
少年想了想道:“二姐雖然還未蘇醒,但青青必不會說謊,何況那小子的供詞也是相符,人證物證皆在,此事應該確系絕刀門所為!”
白驥讚許地點點頭,又問道:“那麽我們該如何做?”
少年受到他的鼓勵,心中頗為高興,剛想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忽又感覺不妥,便低頭沉思起來。
白驥也不催促,耐心地等著他回答。
過了良久,少年才抬起頭,斟酌著說:“二姐遇襲重傷,幾乎隕命,這不僅是在向白家宣戰,也是在挑釁靈霄派,我們可以借助門派的勢力向絕刀門施壓,要求他們給出交待,然後視情況再作下一步打算。”
“不錯……還有呢?”
“還有?”
少年不禁愣住,想了想後實在沒有頭緒,隻得低聲道:“請父親指教。”
白驥淡淡地問道:“難道你不覺得這場禍事來得蹊蹺?”
少年瞪大眼睛道:“您是說……”
白驥拿起桌子的短劍,一字字道:“你想過沒有,為什麽一次普通的任務,卻引來幾個門派的追殺?”
“不就是因為這把寶劍嗎?”
白驥搖頭道:“為何你二姐一出門,就'恰好'遇上如此珍貴的寶物?又'恰好'被絕刀門的弟子發現,而家族派去暗中保護她的人,更是'恰好'遇到意外,以至於來不及援救?”
少年頓時醒悟,這麽多個'恰好'同時出現,本身就說明這根本不是巧合。
他細想之下不寒而栗,咬牙道:“難道這件事情是個針對我們白家的陰謀?幕後主使是誰?
白驥冷冷地說:“不是難道,而是一定!自從你大伯離開門派後,我們在止戈堂的力量漸漸被其他幾家蠶食,好不容易搭上西北這條線,不久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您是說,這件事背後有那幾家的……”
“未必!”
白驥打斷了他的話:“必須找到證據,不然絕不可以打草驚蛇!”
他森然道:“為父今日告訴你這麽多,只是想讓你明白,白家並非表面上這麽風光,我們周圍不光是連枝同氣的盟友,更有隱藏著毒牙的敵人,想要對付他們,就得比他們更狠!更奸!更能忍!”
少年慨然道:“孩兒願為父親分憂!”
白驥語氣變得柔和:“宸兒,原本為父不願你太早知道這些,但形勢迫人,你是白家下一代中唯一的男丁,有的事情,遲早得去面對。”
他站起身來,寵溺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也不用過於擔心,萬事還有為父和你大伯撐著,去告訴老崔,讓他準備馬車。”
“是,孩兒告退。”
少年答應後轉身離開。
書房裡又恢復了沉寂,白驥舉起短劍正對陽光,喃喃自語道:“你的身後究竟隱藏著什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
蘇樂窩著一肚子火,沿著道路往回走。
來時好歹還有“專車”,回去卻只能甩開膀子邁開腿。
“白家……”
少年狠狠地在心裡的小本本上劃上幾個大叉。
“果然是好事做不得,越做越缺德!”
他一腳踢飛一粒石子,仿佛那就是整座白府。
趙瑞這狗東西只是個跑腿的,打斷他一雙狗爪子外加三條腿也就算了。
小爺可不是睚眥必報的人!
還有恩將仇報的白家父子,爺把話擱這,今天的事情咱們沒完!
最可恨的就是那個暴力女,鐵定是她告了密,不然白家怎麽會知道自己?
當時要不是小爺拚死射出那一箭,你丫現在指不定和姓白的躺得一樣整齊!
……平時裝成傻白甜,下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不是打爆別人的雙眼,就是把對方捅了個對穿!
“我呸!都特麽是戲精!”
蘇樂一路走一路罵,倒也不覺得寂寞,等他胸口的惡氣出得差不多了,坊市已經隱隱可見。
“……所以呢,整件事情就是這樣滴……”
蘇樂喝下一大口野菊花茶, 結束了長篇大論。
薑敏意猶未盡地追問道:“蘇大哥,你真的一個人打死了兩頭猛虎救下了整支商隊?”
蘇樂老神在在地回答:“這算什麽,不過是兩頭白毛母老虎——你看,薩十三也是被我救下來的。”
薩十三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別過頭去。
“我去!你什麽態度?快過來,給救命恩人作個揖!”
蘇樂覺得不能讓這家夥飽食終日,決定用前世訓狗的方法訓練它。
薩十三瞅他一眼,呲了呲牙。
“薑家妹子,你的刀呢?咱們今晚加個菜!”
薑敏猶豫著道:“要不算了吧?”
蘇樂大搖其頭:“算了?怎麽可能算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算了!但凡畜生就不能慣著,你看我今天怎麽收拾它!”
“我是怕你又被它抓了……”
蘇樂轉頭認真地看著她:“你覺得我會打不過這小家夥?”
薑敏抿嘴一笑:“我去做飯!”
說完她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蘇樂把目光轉向范甑。
胖子還沉浸在剛才的劇情裡:“你就沒從老虎身上弄下點玩意兒?”
“母的。”
“母的也有皮呀!”
“太重,都給他們了,這不派那個姓趙的混蛋接我過去赴宴嗎。”
“那你怎又回來了呢?”
“暈車。”
“哦……”
范甑點點頭,一口喝光杯子裡的茶水,起身往桌子上丟了個銅錢。
“講得不錯,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