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立國正在回想當初兒子付民非要鬧著參軍這件事。突然被一群人打斷了他的思路,他嘟囔一句便繼續朝著應志明的家走去。他今兒個高興,是想找這個老戰友喝上兩盅。
他看了一眼手裡拿著的信,順手把它揣進了兜裡。他鼻子“哼”了一聲,一邊朝前走著一邊自言自語地說:“俺說什麽來著?俺這小子是塊當兵的料,好樣的,老子沒看錯你,娘的,還真有點兒想你了,等你回家探親的時候,老子非敬你兩杯不可。”
付立國雖說心裡這麽嘮叨著,但他從來沒給任何人透露過自己想念兒子的念頭,包括老伴兒魯春計。他的脾氣秉性不單單老伴兒知道,就連應志明也十分了解。
當此時魯春計念叨到這件事的時候,應志明笑呵呵地打斷魯春計的話,對大夥說:“嫂子你不用給他解釋,俺知道他這個人啥樣,他是死鴨子嘴硬。”
一句話引得大家一陣哄堂大笑。付立國撇了一眼應志明,嘴裡罵道:“你這老東西,就會起哄,當年俺就不應該……”
“行了行了,就為這點兒事,這句話你揭俺的傷疤揭了俺幾十年啦。你好,你升了三次營長,為什麽三次又被擼下來擼成連長?哼。”應志明打斷付立國的話,衝大夥問:“俺說的有錯嗎?他本來就是這麽個人嗎,你要不揭他的短處,他就摁著光揭你的短,對不對嗎?”
“得了吧你。”付立國不耐煩地揚了揚胳膊。
魯春計笑笑說:“你們倆呀,大把年紀了,一見面就掐架,就不行改改啊?不嫌叫小輩們笑話。”
“嫂子,俺說的不對呀?他明明想人家付民這孩子,可又怕別人知道了他心裡怎麽想的,怕別人一說,他的老臉掛不住。”應志明並不理會,他繼續說:“嫂子,俺跟你學學他那天付民來信以後,他一高興去找俺喝酒那個得意勁頭,那表現簡直就像個孩子似的。”
魯春計笑問道:“噢?這倒新鮮了,他怎麽個表現法?”
付立國耷拉著臉瞪了應志明一眼,可應志明喝了口水,裝作沒看見,他說:“那天他來到俺家,一進門看見俺就高呼嘍大嗓地喊:‘老應!老應!俺告訴特大的喜事。’俺趕緊問:‘有啥喜事這麽興奮?’他從兜裡掏出一封信在俺的眼前晃了一晃咧著嘴笑著說:‘老應聽說沒?反擊戰結束了,部隊撤回國了,嘿嘿嘿,你看俺家付民來信啦。’當時俺就覺得這的確是個特大的好消息。俺把他讓進屋,趕緊讓你弟妹給俺倆炒了兩個菜……”
魯春計問:“就是你們喝醉那天唄?”
應志明的老伴兒於菊香說:“可不是嗎,他倆那天喝的真不少,哎喲,嫂子,俺都沒願意跟你學,怕你生氣。”
魯春計撇嘴說道:“啥事?說吧,俺才不生氣呢。弟妹啊,要是為他倆生氣呀,咱倆氣不死也得氣瘋嘍。”
“誰說不是啊。”於菊香說:“那天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們一邊喝酒還一邊敲碗,這不是罵俺嗎?”
“啊?真有這事?”魯春計一聽指著付立國和應志明罵道:“你們兩個老東西怎麽不懂事了!你是不知道呢還是故意裝蒜啊?這敲碗是罵做飯的人哪!”
“當時不就是喝多了嗎?”付立國瞪了一眼應志明,埋怨說:“得了吧?非挨罵你才痛快呢。”
應志明衝魯春計嘿嘿一樂解釋說:“嫂子,這事怨俺,當時一高興忘了這茬兒,俺們在部隊唱歌時沒樂器伴奏,就是一邊唱一邊敲碗敲盆。”
“是,那天有俺大哥俺能說什麽?俺心裡說,今兒個他們高興,
隨便吧。”於菊香想想說:“那天他們唱的叫什麽來著?老熟悉了,叫……嗨,老長時間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應志明接茬兒說:“那是俺們八路軍的歌。”
應志明跟孩子似的拉了一把付立國說:“來吧,咱兩個再唱唱。”
付立國剛才挨了老伴兒的罵,本來沒好氣,他衝應志明一甩頭不耐煩地說:“去去去,要唱你唱,俺不唱。”
“不唱拉倒,俺唱。”應志明坐穩當了,拉開架勢又乾咳了兩聲,清清嗓子並扯開嗓門兒唱道:
鐵流兩萬五千裡,直向著一個堅定的方向!苦鬥十年鍛煉成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一旦強虜寇邊疆,慷慨悲歌上戰場。首戰平型關,威名天下揚。首戰平型關,威名天下揚。遊擊戰,敵後方,鏟除偽政權;遊擊戰,敵後方,堅持反掃蕩。鋼刀插在敵胸膛。鋼刀插在敵胸膛。巍巍長白山,滔滔鴨綠江,誓複失地逐強梁。爭民族獨立,求人類解放,……
突然,應志明唱到這兒故意停下來不唱了,大家卻聽見付立國還在小聲哼哼著唱道:“這神聖的重大責任,都擔在我們雙肩……”
一時間又引得大夥兒一陣笑聲,付立國別看上了年紀,這時還稍稍有點兒難為情的呢,他用手指了指應志明小聲嘟囔說:“你這個家夥,看你還有多壞。”
付立國一轉身頭朝裡不搭理他了。應志明指著他的後背對大夥兒說:“你們看看,這老東西,叫他唱吧,他不硬是不唱,人家唱吧,他又癮得慌,又不敢大聲唱出來。你說你是不是屬驢的?真是牽著不走,打你又倒退的家夥。哈哈哈……”
“就是不和你一起唱,五音不全的家夥。”付立國對大夥兒說:“不知道你們聽出來沒有?好幾處他唱的都跑調了,那天喝酒喝多了,跑得更厲害。”
魯春計擺了擺手說:“得了得了,我看你倆唱得都不怎麽樣。淨是些老掉牙的歌,現在誰聽得懂?人家年輕人更不喜歡聽。”
“是啊,都過時了,你們會唱,別人不會。”於菊香也這麽說。
這付立國急了,他把腦袋一歪說:“嘿,怎麽能這麽說呢?這歌俺喜歡聽也喜歡唱,親切。”
“對對對,說得沒錯,這種歌使人一聽就覺得那麽帶勁,熱血沸騰。”應志明這回倒和付立國保持了同一個立場,他繼續說:“嫂子,你還是個老擁軍模范呢。俺不說你們,俺不管別人說什麽,你們怎麽也說這話?你們忘記了那時候給俺們做軍鞋、送軍糧的事啦?要不是這事,嘿嘿嘿……你和老付能成一家嗎?”
“行了,盡說些廢話。”魯春計打斷應志明的話,她說:“別扯遠嘍,俺繼續給你兩口子說說咱蘭花為什麽非要去當兵這件事兒吧。”
“是啊,到現在俺沒聽明白,一個姑娘家,放著好好的學不念,非去當兵,到底為什麽呢?”應志明催促說:“嫂子快點說說,你簡單說行不?”
魯春計下意識的瞅瞅對屋說:“那好,你要問她為什麽要去?一句話,就是因為她哥哥付民。”
“為了付民?”應志明和於菊香不解,一同問道。
“這事俺得仔細聽聽,嫂子你慢慢說。”於菊香本來坐在屋裡的板凳上,這時她站起來扭身一屁股又坐在了炕沿上,兩條腿一翹盤坐在炕上,並衝對屋喊道:“蘭花,給你娘倒碗熱水來。”
付蘭花聽到叫聲,很快端來了一碗熱水遞給母親,接著她又把桌子放在炕上,並給每個人也倒了一碗熱水擺放上,可她卻始終低垂著眼眉,一句話也沒說,臉色依然漲得緋紅。完後,蘭花轉身又回了她的屋裡。
於菊香看在眼裡,她小聲埋怨說:“看把孩子羞的,這叫什麽事呢?”
人們誰也沒出聲,靜了片刻,還是於菊香說:“嫂子,你接著說唄?”
“好,反正時候還早著呢,俺就給你們說說付民吧。”魯春計向後梳理了一下頭髮,她侃侃地講道:
就在家裡收到付民的來信不久,那天天氣格外晴朗,風和日麗,付立國和魯春計剛吃過早飯,正打算下地,突然聽見大街上鑼鼓喧天、人聲鼎沸,一片熙熙攘攘地呐喊聲由遠而近。沒等付立國和老伴兒反映過來,這喧鬧聲已經到了他家的大門外,緊接著就有人便把兩扇大門推開了。
“停!”只聽一聲號令,鑼鼓和喧囂聲當即安靜了下來。
最先走進院子裡來的是本村(紅衛大隊)現任黨支部副書記秦世通,說起此人,用足智多謀、老奸巨猾來形容毫不為過,他是全村人公認的一位用手抓不住的“大金黃泥鰍”,是秦大川的得力助手和參謀;人稱“笑面虎”。
他身後跟進來幾個人,有本村的幹部和小學老師,另兩個不認識。論鄉親輩分,秦世通比付立國小兩輩兒,也就是說他在付立國面前算是“孫子輩”了。當秦世通見到付立國和魯春計之後,立馬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向他們拱手說道:“立爺,奶奶,恭喜你們哪, 俺付民小叔兒在前線立功啦,可給咱全村爭臉啦,給咱黨支部、村委會爭光啦,嘿嘿嘿……”
說著,他向身後指著說:“來來來,俺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咱縣武裝部的肖部長。”
肖副部長向前握住付立國的手說:“老同志,你培養和教育出了一個好兒子,謝謝你們了。”
付立國心裡說:俺哪會什麽教育呀。不過,此時此刻他也得接句冠冕堂皇的話,他笑笑說:“哪裡?這都是黨和部隊首長教育的好,是你們這些領導培養的好。嘿嘿,還讓肖部長親自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肖部長拉著付立國的手親切地說:“你為咱縣養育了一個好青年,為部隊送去了一名好戰士,我們都很感激你呀。接下來咱們縣委王書記也要來看望和慰問你們二老呢。”
付立國有些激動地說:“哎喲,謝謝,實在大感謝了,謝謝領導們的關心。”
秦世通指著一個年輕人繼續介紹說:“這邊一位是咱城關鎮的羅部長。”
“哈哈哈,好像有些面熟。”羅部長笑盈盈地來到跟前對他們說:“大叔大嬸兒,不認識吧?我叫羅建新,我好像見過大叔大嬸兒哪。”
付立國拍拍腦門兒說:“噢,想起來了,付民當兵走的那天見過,見過。”
羅部長和他們一一握手,說:“祝賀你們哪,對了,付民又來過信沒有?他可能很快就回來探望您二老啦。”
啥?老兩口愣住了,兒子付民要回來了?俺怎麽不知道?這位羅部長是怎麽知道的?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