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走了,桃花的心也涼了。就在埋葬大軍的當天,她心灰意冷的回到家裡,望著她那屋裡空蕩蕩的炕上,油然升起一種慘淡而又戚悸的感覺。
大軍的衣物已經全部搬了出去,就連他生前鋪過的和蓋過的以及以前的炕單也全部扯了出去,屋子裡唯一留下的,只有他的那幅照片,不知道是立娟還是婆婆,總之,也不知道是誰已經把那照片掛在了牆上。她雙手柱起頭,凝目望著大軍微微帶笑的遺像,一股心酸湧上眼眶,兩手捂住臉輕輕的抽噎起來。
她不敢大聲哭啼,怕是又驚動了老人們,免得他們擔心或跟著自己一起傷心。父母和公婆在對面的屋子裡商量著以後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她打心眼兒裡感激孫立娟,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她趕了回來並始終陪伴在自己身邊,一直沒有離開過半步。如今,似乎這兩個女人的心是相通的,且都能相互理解彼此的心情或處境。大軍去了另一個世界,除了牆上掛著的照片,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可以紀念或者留戀的東西,包括自己肚子裡的孩子。
自從知道劉海濤訂婚以後,她和他就一直鬧著別扭,她從不正眼看他,劉海濤也不敢和她多說一句話。自打大軍出事以後,他就一直晝夜不停的在忙裡忙外,不然就默默的守候在一旁。
就在剛才,劉海濤和村裡的幾個年輕人把屋裡屋外以及院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之後,他們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當然,她也知道人死不能複生這句話的道理。為了不使她沉浸在痛苦的空間裡,孫立娟向她提議說:“桃花,今兒個黑介就搬到俺屋裡去睡吧,和你乾兒子睡在一起,也好和俺做個伴兒,行不?”
她知道立娟是處於好心,她說:“不用了立娟姐,大軍剛剛走了,公公婆婆心裡肯定很難過,現在家裡就剩下俺們三個人了,俺要是再搬出去睡,倆老人更會感到家裡空落落的,俺得陪著他們。”
孫立娟聽了桃花這話,頓時感覺一股暖流湧遍全身,她對桃花說:“那好,俺帶著小寶來和你做伴兒。走,咱倆去看看老人們吧,俺有話要對嬸兒她們說。”
桃花不知道立娟葫蘆裡賣的什麽藥,她正好也有話想和老人們說,於是,桃花和立娟一同來到父母和公婆面前,她們看見劉嬸兒滿頭銀絲白發蓬松散亂著,依然眼七淚八的,卻發現她突然之間又蒼老了許多,臉上縱橫交錯的深深皺紋,凸現出她日夜操勞和內心無比得愁悵。
桃花一見婆婆憔悴的樣子,心裡就覺得婆婆非常可憐,是啊,一位母親失去了兒子,毫不遜色一個女人失去了丈夫那樣痛苦和悲傷,想想這兩天,婆婆的心裡承受了多大的傷痛和壓力啊!
桃花不容多想,她走到婆婆跟前心疼地說:“娘,你和爹不用擔心。今兒個俺當著俺爹和俺娘的面,還有立娟姐,俺對你和爹表個態,大軍不在了,可俺依然是你們的兒媳婦兒,俺肚子裡的孩子俺會保住的,將來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劉家的根苗兒。”
“桃花啊,你真是娘的好孩子,難為你了,嗚嗚嗚……”劉巧仙有些激動。
桃花的母親秦氏忙又勸說道:“親家母你別這樣,俺養活的閨女俺知道,她有這份善心和孝心,俺和他爹絕不攔著,她能這麽做,俺們也高興,不枉她和大軍夫妻一場。”
有其母必有其女!盡管桃花受過很大的傷害和委屈,她依然善念未改,咱華夏的女人就是這麽心慈善良!
孫立娟也說:“是啊嬸兒,大軍不在了,
不是還有俺們嗎,俺和桃花就是你們的親閨女,咱小寶不是改名叫劉釴棟了嗎?劉釴棟就是你和叔兒的親孫子。俺們會經常來看你們的。”這兩個閨女一致表態,說的這些暖人心話,頓時使劉巧仙感動得痛哭流涕、老淚縱橫。
孫立娟說的不僅僅只是一些安撫的話,在以後的日子裡,她真的這麽做到了,每當假日或者逢年過節,她都帶著劉釴棟回來看望這兩個孤苦伶仃的老人,並同兒子一起和老人們住上幾個晚上,給他們常常帶來無比的快樂和歡笑。即便是她後來再嫁,她照樣帶著丈夫和兒子經常回來探望老人,始終沒有忘記給大軍的墳上燒些紙錢,以寄托哀思。
大軍的墳前,孫立娟老老實實地向丈夫“交代”了她和大軍兩口子前前後後的感情糾葛,並對兒子說:“兒子,即使媽媽老了,以後走不動了,無論你將來幹什麽,你無論在哪兒,不可忘了回來看望姥姥姥爺和爺爺奶奶,也別忘了給你乾爹上墳燒紙啊。”
與孫立娟相比,桃花卻沒能很好的履行她許下的諾言。自從大軍死後,她就回了娘家,雖然回來看望過老人們幾次,也在大軍的墳前燒過幾次紙,但是從那以後,她在舅舅秦大川的說合和強迫下,又與村裡的二閻王鄭楚江結了婚。
在她和鄭楚江談對象的時候,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幾個月大了,她雖然挺著大肚子,但鄭楚江依然沒有放過她,他就是看不慣她腆著肚子的樣子,他恨她肚子裡的孩子,總想著尋找機會把這孩子弄掉,好幾次他強奸了她,孩子最終還是被弄掉了,為此,她大哭大罵了鄭楚江好幾天,最後仍是舅舅秦大川出面說和,他不顧自己的反對,也不管外甥女心裡有多痛苦,硬是把這事兒強行私了了。爹惹不起舅舅,娘就聽她這個哥哥的,自己沒辦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誰叫自己是個死了丈夫的女人呢?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她沒能保住孩子,覺得實在對不起大軍的父母,沒辦法和他們交代,自己沒臉再去見他們。過年和開春的時候,婆婆來看過她幾次,同時也想叫她回去住些日子,劉海濤也來叫過她幾次,但當時孩子已經出懷了,她不願意再回到那個傷心的地方了。再說,她聽說劉海濤快要和翠花結婚了,自己卻懷著他的種,在那裡晃來晃去的又算哪根蔥呢?
可如今孩子掉了,想想自己什麽也沒有了,她憎恨這個二閻王,但她又無法改變這一切。她後悔沒有跟著婆婆回去,後悔沒有跟著劉海濤回去,如果是那樣,也許這個孩子會平安出世的,盡管這個孩子是劉海濤的,而不是自己的丈夫劉大軍的,但畢竟是他們劉家的種,是公公婆婆唯一的一絲絲指望,不管怎樣,這孩子總歸是自己的親骨肉啊!
這樣的惡果只能自己來品嘗,誰叫自個兒賭氣任性來著。那天,婆婆劉巧仙掐著手指頭一算,便對老伴兒說:“桃花準有二十多天不回來了,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要不俺去看看她。”
這時,已經是出了九九的季節,正值春光明媚、風清氣爽的好天氣。劉老存抬眼望了望天空說:“去吧,今兒個天氣不錯。要不叫淘氣兒騎車送你去?”
劉巧仙說:“不了,桃花為淘氣兒訂婚的事正不高興呢,還是俺自個兒去吧。”
就這樣,劉巧仙買了些東西一個人去了桃花的娘家,一進門,只有桃花的母親一個人在家,秦桂芝一見親家母到了,便客客氣氣地把劉巧仙讓進屋裡。雖然女婿死了,但閨女還沒改嫁,而且桃花的肚子裡仍然留有她劉家的骨肉,畢竟是親戚一場嗎。
親家見面免不了寒暄幾句,劉巧仙一邊喝著熱騰騰茶水一邊和秦桂芝嘮著家常,她向屋裡張望了一下問:“親家母,怎麽不見桃花呢?她幹什麽去了?”
“嗨,你看俺這個腦子,光顧咱倆嘮叨,差點兒把正事給忘了。”秦桂芝歉意地笑了笑,擺了擺手又說:“她能幹什麽?看她那身法子,啥事也乾不了了。”
劉巧仙關切地問:“這些日子桃花還好吧?她常住在娘家,老實得麻煩你們。”
“看你說的,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誰叫俺是她親娘呢。”秦桂芝收起笑容長歎一聲:“唉,她留下了這麽個遺腹子,說起來也真是不容易。親家母啊,有句話一直憋得俺心裡頭實在難受,今兒個你既然來了,俺正好想跟你說說。”
“跟俺還客氣啥?有話就直說唄。”
“唉,今兒個俺跟你說實話,咱們都是過來的人了,希望你能理解。桃花這閨女還年輕,今年才二十二歲就死了男人,擱在誰頭上也會受不了的。本來呢,親戚鄰居們都來勸說她再向前走一步,說實話,可她就是不願意,其實她那點兒心思呀,俺這當娘的能不知道嗎?她就是為了給你們留下這個孩子呀,嗚嗚嗚……”秦桂芝說到這兒不禁心裡泛酸,竟哭泣起來。
劉巧仙趕忙起身勸說:“親家母,你說的這事俺當然能理解,咱做娘的哪個不希望兒女們過得好呢?俺也不是個老糊塗、老封建,俺心裡早有準備,桃花還年輕,早晚也會改嫁的,俺也希望她將來能嫁一個好人家呀。”
劉巧仙眼裡也閃起了淚花。秦桂芝緊接著說:“誰說不是呢,可這孩子倔強,誰能勸得動她呢?唉。”
劉巧仙幾乎才明白過來,她說:“沒事兒,俺能想得通,要不俺來試試勸說勸說她?”
“那敢情好,你先歇一會兒,俺去找找她。”秦桂芝等的就是這句話,臉上立刻多雲轉晴,於是她抬腿就往外走,並自言自語地說:“這孩子上哪兒去了?準是又去那個付蘭花家了,俺去叫她,親家母你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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