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一溜小跑來到集市，正是好吃時節。酒家裡除了酒香，就是鮮美的蟶子，鱸魚味。

　　金不換要了兩斤花雕，一轉頭，正好看到圓臉美人在挑魚。

　　“小桃，你上次開的山楂枇杷膏我吃完了，再配給我一點。”賣魚的婆婆央求，“治咳嗽老靈的。”

　　“好呀。”小桃說，“那這鱸魚……”

　　“給你打八折，送蔥！”

　　小桃樂呵呵的付了錢，“明天我就把枇杷膏給您送來！”

　　“今天你怎麽那麽開心啊?”婆婆八卦道，“家裡來客人了?”

　　“嗯，是阿爹回來了！”

　　“喲，那要多燒點菜了，難得回來一次。”婆婆又在木桶裡撈了一下，挑出一條小魚，“給，我送你的！”

　　“謝謝婆婆！”

　　金不換撓撓臉頰，小桃就是性格直接了點，心地還是很善良的。這幾天若不是她的細心照顧，自己的傷也不會好那麽快。再說小桃還沒找他收醫藥費呢。

　　說到性格直接嘛，洪爺這個阿爹長年在外，一個姑娘家單身一人，不心直口快一些難免被人佔便宜罷。金不換在內心對女孩同情了一番，正想上去拎點東西好好表示表示。

　　正在這時，眾人忽然發出一聲整齊地驚呼。沒錯，就像是商量好似的驚呼起來。目光都瞄準同一個方向。

　　不知道哪裡來的鹹豬手搭在小桃的肩上，一個臉上貼著膏藥的癟三用滿嘴酒氣對著她，“小妹妹，去哪裡啊，再陪哥哥喝杯酒。”大概是剛從哪個窯子裡出來的，滿嘴的汙言穢語。

　　金不換幾乎能清晰的看到小桃的雙肩在顫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憤怒。

　　“完了。”一個聲音說道。

　　金不換嚇了一跳，“誰完了?”他已經放下花雕準備乾架了。誰知竄出一個賣蔥的小販，陰沉著臉，眉宇間頗有一番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賣蔥小販搖搖頭，“這人一看就是個生面孔，連小桃姐都不認識。”

　　金不換瞧了小販一眼，滿臉都是褶子，比小桃不知道要老上幾歲，怎麽也管她叫“姐”呢?

　　小桃一手提著活魚，轉頭強顏歡笑，“你喝醉了，快把手拿開。”不知道為何，從這句話裡金不換竟然感覺到一絲威脅的氣息。

　　那流氓醉糊塗了，“我不放，再陪我喝幾口！”

　　他胳膊一揮，就要摟住小桃的纖腰。卻聽到“旮瘩”一聲，流氓忽然癱軟在地上，右手再也抬不起來了。

　　“唉唉，怎麽回事?”醉鬼這才醒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的胳膊，胳膊沒知覺……”話沒說完，鼻子上立刻被一袋鮮魚甩中，頓時唾沫橫飛，摔了出去。

　　金不換這才意識到賣蔥小販的一句“完了”是什麽意思。周圍的路人都搖搖頭，皆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照樣賣魚的賣魚，買菜的買菜。

　　賣蔥小販又說道:“小桃姐可是這條街上有名的鬼大夫。”

　　金不換奇怪，這個名號倒是稀奇，怎麽解釋?

　　賣蔥小販說:“除了救死扶傷，專治地痞流氓！”

　　金不換擦擦汗，乾笑兩聲，“不愧是洪爺的女兒。”看來是自己多慮了，這樣強悍的女子別說是佔便宜，有非分之想的登徒子還是趕緊把念頭收收吧。

　　正在胡思亂想，他的目光正好和她遇上了，於是自覺加上一個尊稱，“咳咳，好巧啊，小桃姐，我在幫洪爺買酒。”

　　金不換一路跟著小桃姐回到竹林，

不見洪爺，東轉西轉，卻看到一屋子敞開著。　　金不換悄悄往裡頭探去，迎面而來一陣紫檀香氣。室內牆上掛一幅天師像，手上一柄拂塵，衣袂飄然。

　　洪爺坐在一張蒲團上閉目養神。

　　“金不換，快出來。”小桃一把拉走他。

　　“洪爺做什麽呢。”金不換好奇。

　　“這裡是靜室，是阿爹讀經的地方。我們還是到別處去，不要擾到他了。”

　　“洪爺信道?”金不換回想起來，洪爺的飲食清淡，大多以素食為主。

　　嗯，就跟沈公子一樣。

　　小桃姐的聲音響起，“阿爹沒跟你提過?不過也是了，他一向沉默寡言，除了醉酒，從不會輕易外露情感。”

　　金不換不住點頭。

　　小桃忍不住笑了，“我是聽奶奶說的。你別看阿爹他現在武功高強，小時候卻是體弱多病，經常被鬼怪癡纏擺脫不得。直到路過一處白雲觀才躲過一劫。爺爺認為他和道家有緣，就讓他跟著出塵道長學習道法，修身養性。後來，爺爺病危要他繼承家業。可是阿爹志在做個除妖人，就把家業交給了二叔，自己一人一劍牽著匹瘦馬，獨自闖蕩江湖去了。”

　　金不換忍不住讚許，“好瀟灑！”

　　小桃說:“不說了，我做飯去！”二人走過一條石階，來到一個布置簡單的廚房。

　　小桃姐系上圍裙，“你在外邊隨便逛逛，飯一會兒就好！”

　　“不用我幫忙?”

　　“不用！”關上大門。

　　金不換點點頭，頗有些無聊的坐在石階上，發了一會兒呆，剛想去四周溜達溜達，誰知裡面忽然傳來一陣大呼小叫。

　　“怎麽了！”金不換急忙推開門，卻看到一條鱸魚在地上歡騰，小桃撲在地上，剛捉住它的尾巴要拽起來，誰知又腳下一滑，摔在地上。一條鱸魚被小桃順勢一拋，說巧不巧，正好摔在推門而入的金不換臉上。

　　“你真調皮啊，竟敢糊我一臉！”金不換抓住撲騰的魚尾，不懷好意的笑道。

　　他轉頭問小桃姐，“你不會第一次下廚吧?”

　　小桃像是被大人戳穿謊言的孩子，不由得扭捏起來，“誰，誰說的。我只是不擅長做魚，不是糊了就是半生……”

　　話說到一半，卻看到金不換已經提起一把菜刀，在魚的兩側分別切了三刀，又放上蔥薑末，淋上些花雕去腥，就準備架鍋蒸煮了。

　　看得小桃姐兩眼發直，表情裡都是“好厲害”三個字。薺菜在他的手上轉眼間切成末，碼得高高的好像一座小塔。鍋子裡的水已經咕嘟咕嘟冒出泡來。金不換耍個刀花，把薺菜、豆腐一股腦兒倒進鍋子，準備來個薺菜豆腐羹。

　　“行，鱸魚再燜一會兒就成了。”金不換拍拍手，解了圍裙卻沒看到小桃姐的影子，推開大門，才看到圓臉美人坐在外邊，邊上放著一碗湯藥。 她身上是一件荷葉綠的薄衫，雙腿支在石階上，慵懶的輕哼小調，偶爾抬手試一試湯藥的溫度，嘴角帶著笑意。

　　大概是察覺到背後有人，她回過頭，衝他莞爾一笑，臉頰上的酒窩更濃了，“你忙完啦。我去熬了一碗湯藥，快喝了吧。”聲音裡透著江南女子的酥軟。

　　金不換晃晃神，沒想到小桃姐還有溫柔的時候，心下有些感動。還在玩味，一股苦澀的中藥味撲鼻而來，他忍不住捂住鼻子，對著湯藥猶豫半天，下不了口。

　　圓臉美人忽然俏笑起來，“喝完了就賞你糖吃！”掏出一塊糖果在金不換眼前晃晃。

　　“你把我當小孩子哄啊。”話雖這麽說，金不換還是把糖接過來，捏著鼻子把中藥往肚子裡灌。

　　“謝謝你。”小桃姐忽然來了一句。

　　猝不及防，一顆糖差點噎在喉嚨裡。金不換咳嗽幾聲，這才緩和下來，“幹嘛突然道謝?”

　　“因為阿爹長年在外，很少回家。如果不是為了療傷，恐怕下次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一趟。”

　　氣氛突然變得煽情，金不換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誰知少女又噗嗤一笑，“不對不對，這話不對，要是受傷才能回家，那我寧可阿爹不回來。”

　　看到小桃高興，金不換忽然覺得身上的傷也沒什麽打緊，要是能讓洪爺父女團聚一次，自己多受點傷算什麽。

　　“跟著我阿爹學習除妖不容易吧。”她忽然咯咯笑道，“他的脾氣又固執又古怪，我一直以為除了阿娘，沒人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