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站在煥然一新的戲院前。

　　擦擦眼睛。

　　他不過是休養了一段時間，就跟過了一個世紀似的。

　　這還是那座陰森恐怖的鬼屋嗎?應該說是還原了本來的樣貌:青灰色的外牆，紅色大門被重新上了漆，新打的螺獅門環是燙金色的，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聽說了嗎?新搬來的先生也叫關生。”

　　“不僅嗓子好，模樣長得也好。”

　　“他唱的戲可是一票難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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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換注意到戲院門口立著一個身影，一束陽光投在他身上，不得不叫人為之側目。

　　那人身材修長，身著黑色小西裝，端的是風流瀟灑。

　　是新來的關先生嗎?

　　金不換疑惑，這個背影頗有些熟悉，看著像是……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

　　果然是喬小姐！

　　依舊是清麗的人兒，可是眼中多了些許陰霾。

　　金不換噓籲，“她怎麽這副打扮?”

　　他也不敢上前搭話。關生到底是喬小姐心愛之人，即便成為妖魔，也是在她心裡佔著一片天的。如今關生卻死在他和洪爺的手上，恐怕喬小姐心裡還難受著，他哪裡還敢厚著臉皮上去搭話！

　　“她接管了馬三手上的事業，從此得叫她一聲喬老大了。”身旁傳來洪爺的聲音，老頭拄著拐杖，似乎對喬小姐的變化並不在意，只是感慨，“這深閣裡出來的大家閨秀不簡單啊。”

　　雖然話說得雲淡風輕，可金不換卻依稀“看到”洪爺肩上扛的擔子。身為除妖人當真能做到“放下”嗎?

　　“我們要做的是救人。”洪爺看出金不換心情低落，也猜到他此刻的想法。

　　金不換心裡是五味雜陳，說不上是酸是苦，縱然明白這個道理，怪不好受的。

　　洪爺拍拍他，“那還看什麽?戲院要開場了，可沒賣給你的票子，還是走吧。”

　　啊。金不換回過神來。

　　“肚子餓不餓?”洪爺問。

　　“餓，都快餓死了。”金不換揉揉胳膊，養傷期間吃了半個月藥，又被大夫一通限制不能吃這吃那的，嘴裡要淡出鳥來了！

　　洪爺見他心情好轉，“怎麽樣，我知道這附近有家面館，一塊吃?我來請客！”

　　“好啊，洪爺大方！”金不換豎起拇指。

　　心情不爽利不要緊，唯有美食不可辜負。

　　“洪爺，您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金不換忽然來了一句。

　　“我四處漂泊，沒什麽打算。”

　　“那我正好，跟您一塊！”自從目睹洪爺的瀟灑一劍，金不換便打定主意要跟他學本事。

　　“嗯?”洪爺一副沒聽懂的模樣。

　　金不換忙恭維道:“讓我跟著你開開眼界唄！”

　　“難得見你謙虛一回。”洪爺好笑。

　　金不換一聽有戲，“那您是答應啦?”

　　“先填飽肚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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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在周邊遊歷一番。又過了幾日，來到一鄰水小鎮，正值春分時節，涼風習習，爺倆心情不錯，就在路邊尋了個攤位喝茶。

　　原本該是尋常的一天。

　　大街上卻傳來一陣叫罵聲。

　　“發生什麽事了?”金不換反應最快，立馬探頭張望，原來街對面有一個燕子窩。

　　一群人聚在一塊鬧哄哄的。

　　“嗨，還能是什麽事，是抽大煙的付不起帳，杜少親自下場教訓人罷了。

”小二忙著端茶送水，對外頭的動靜已經見怪不怪了，“聽說他們家的煙土都是上等貨色，國外進口來的，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杜少是誰?”金不換抓了一把花生米。

　　小二努努嘴，“喏，就是那個大白天還要人打傘的家夥。”

　　“打，給我狠狠打！”

　　大街上，一個獨眼龍撐著一把大黑傘，他站得筆直，像根木樁。傘下立著一個身著白西裝的大背頭少爺，叼著卷煙，小鼻子小眼，模樣生的白淨。

　　乾的卻不是人事。

　　地上趴著一面容頹喪的男子，被揍得鼻青臉腫，卻依舊嬉皮笑臉地匍匐在少爺腳下，“杜少，我很快就會湊到錢，再容我抽一口吧。”

　　杜少也跟著嬉笑，“你窮得只剩下一件破草房，改建成茅廁還差不多，打算拿什麽湊錢?”

　　男子咬咬牙，“我還有老婆，還有女兒！”

　　還真是竹槍一杆，打得妻離子散的戲碼。

　　杜少哈哈大笑，“就你這副尊容，估計女兒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男子氣得面色發白，像是受到極大的侮辱，忽然一頭衝杜少的胸口撞去。

　　引得看熱鬧的發出一聲驚呼。

　　杜少顯然沒想到對方會因為長相問題跟他拚命。被猛的一撞，火氣騰地一下竄上來，隨即掏出一把手槍。

　　癮君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衝動了，又膝下一軟，乖乖跪在地上。

　　“哼，還是有家夥好使。”杜少卻不惱了，轉著手中的槍戲謔道:“來，不是要賠罪嘛，抽自己耳光！不夠響亮的不算啊！”

　　癮君子瞪大雙目，布滿血絲。

　　“打！”杜少甩甩手槍。

　　“啪！”癮君子狠狠抽了自己一下，像是在怒斥自己墮落的靈魂，早知道自己人生會如此淒涼，當初就不該碰這芙蓉糕。

　　“啪！”第二下。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恨子不成器的目光。想起妻子抱著幼女站在一口枯井前徘徊。

　　“啪！”第三下。男子吐出一顆牙，牙裡裹著血。有人不再忍心圍觀下去，反而發出同情的唏噓聲。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癮君子拖著被掏空的身子拚命喘氣。

　　“繼續打！”杜少卻是不依不饒。

　　第四下卻是怎麽都打不下去。淚水奪眶而出，填滿了臉上的褶子，他失聲痛哭。

　　杜少拿槍對準他的腦袋，“我叫你打， 聽見沒……”話沒說完，“嗖”的一聲，耳邊忽地傳來一陣風聲。

　　咚！

　　杜少未及反應，腦袋就被一件物什給砸中了，登時痛叫一聲，連手槍也沒握住。

　　“誰打我！”杜少低頭一看，那暗器竟是一隻茶杯。

　　正想著是哪個不要命的壞他好事，卻看到獨眼龍及一眾手下正一臉緊張地瞧著自己。

　　怎麽了?

　　杜少感到背後一涼，登時腳下一軟。

　　他被槍抵住了。

　　不知何時，自己的愛槍竟落到一個年輕人手裡。

　　正是金不換。

　　杜少嚇得變了臉色，“你快把槍放下！”

　　金不換雖然不懂玩槍，但總知道這玩意兒的威懾力非同一般。

　　獨眼龍高喊:“把槍放下，有事好商量！”

　　金不換突然調轉槍頭指向癮君子，後者長袖颯颯，嚇得面如土色。

　　卻聽金不換厲聲喝道:“還不快走！”

　　男子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金不換是在替他解圍，連忙磕頭猶如搗蒜，“我悔了，我真的悔了！”轉身踉蹌著離開。

　　洪爺走上來，按住金不換的肩膀，“別鬧了，把槍還給人家！”

　　既然洪爺開口。金不換撇撇嘴，把槍在手指上繞了一圈，還給杜少。

　　杜少愣了半晌，確信對方不是在耍自己，才敢接槍。

　　“走吧！”洪爺吩咐。

　　杜少想到剛才自己出乖露醜，哪裡咽得下這口惡氣?就在二人轉身之際，突然舉槍對準金不換的後腦杓，嘴裡狠狠咒罵，“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