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墜,鴻鵠鎮西面一處大院裡,數十人倒在地上,來不及露出驚恐便已經咽氣。
院子裡躺下了數十人但卻沒有流出一絲血液,正如坐在院子中那位身穿藍袍模樣極為冷峻的公子一樣,這些人走的都很安寧。
桌上的茶壺裡還熱著茶水,兩隻空蕩蕩的茶杯還沒有沁過水漬,藍袍男子手裡捧著書絲毫不在意旁邊還趴在桌子上的屍體。
一頁書男子看了許久,直到陽光越來越暗,一個大漢推門進來,男子翻動了第二頁書。
大漢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嚇到了,自己的手下眼耳鼻口流出的一絲血液早已乾結,驚慌失措下掏出背後的短刀,剛要上前卻才看清桌子前的男子,大漢一個哆嗦,停下所有的動作,直覺渾身上下有寒氣吞噬,漸漸失去直覺。
良久過後桌前的男子放下手中書,食指沾了一些唾液將自己剛才所看的那一頁折上一角,合上書,這才抬頭看向門前的大漢。
男子淡淡開口道:“紀九,別來無恙。”
見男子開口,大漢的知覺才慢慢恢復,哆嗦著上前跪拜,卻見那男子只是微微抬手,大漢卻如何也跪不下去,嘴角處溢出鮮血,眼神中卻沒有任何驚悚。
“在伺候主子最後一次吧!”男子歎了一口,卻看不悲喜。
笨拙的大漢上前,輕手輕腳的將自己的手下挪開,拿起桌上那支輕小的茶壺,一個倒了半杯,一個隻倒了杯底。
“主子....您...您沒死?”大漢輕聲說道。
大漢心裡不明白,當年的事他多少清楚一些,當年的變故首當其衝的便是同他眼前的主子一樣的人,樂靜居三萬余人,當時稍有些修為的人都沒能避開,他更是親眼見證了趙家那位九境的老家主倒在血泊中。
男子並未回話,端起茶杯沒有任何細品的意思,一飲而盡,似乎是因為茶水灼熱,男子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今後我便不在是你的主子,世上沒有趙平,王貌以也只剩下一個名字,紀九,你碰了不該碰的繩子,碰了繩頭的忌諱。”
紀九心間猛然一顫,早年承了趙家的恩惠,如今趙家雖是名存實亡,卻也算摻雜著情分。前些日子趙家來人提起情分,他卻不願推脫,如今翻了跟頭,卻也是自找的麻煩。顫巍巍的跪下,八尺的大漢眼角卻流出眼淚。
“主子....奴才不明白,奴才心裡糊塗....”
王貌以神色依舊平靜:“人常說不知者不怪,可話說回來,壞了規矩理當按規矩行事。我可以為你容情,但你要注意分寸。”
紀九本已經到了崩潰了邊緣卻聽王貌以有意饒情,立即磕頭謝恩。
“奴才謝主子天恩,規矩奴才懂.....奴才不會讓主子為難。”
紀九心裡萬翻的委屈,前日夜裡趙構找到他,求他開罪徐三生,如今的趙家雖然只是殘留下來的旁支,但紀九卻也念在舊情應允了下來。
“去吧!”
紀九顫顫巍巍走出院子,步子卻如何也邁不大。
待紀九離去,王貌以重新拿出兩隻茶杯,將茶水倒滿,呼出一口氣淡淡開口道:“陳兄,這般結果你可滿意?”
多不時,陳為從門外緩緩的走進來,看了一眼院內的情況,抽了抽嘴角,坐在王貌以對面,拿起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
“哈哈哈!王兄大義滅親,如此決絕又怎不讓陳某佩服,陳某雖自負也是殺人不眨眼,卻也做不到王兄這般薄情寡義。
” 王貌以努力調整心態,同陳為般端起茶杯淡淡說道:“既然陳兄覺得滿意,那便勞煩陳兄回去複命吧!”
“不急,不急,陳某雖然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兒,但卻也有個喜歡看苦情戲的癖好,王兄不會介意吧?哈哈哈!”
不等王貌以再說什麽,陳為已經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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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一個大漢抱著酒壇子喝的伶仃大醉,腳步虛浮,雙瞳無神。
此時已快出了酉時,一個瘦小的老頭拎著打羅看見大醉的紀九連忙轉身回避。
卻不想紀九上前一把薅住打更人的衣領,取出數十枚通貨塞進老人懷裡,雙眼通紅,哀求的說道:“老三頭,紀九命歸矣,待會兒你敲完一更的鑼,去東面為我叫會兒喪。三更天的時候去我家中為我收屍,東坡柳樹下,挖個大點的坑。”
說完一把將老人丟下,轉身回了家。
紀九家中妻兒老小十幾口人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剛吃了完正要收拾,紀九破門而入。
大夫人急忙迎過去,幾房小妾也緊隨其後。
大夫人柳眉輕蹙望著自己那剛才出門開不可一世的官人,現在卻如此狼狽心中閃過一絲痛徹,上前扶住紀九輕聲問道:“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幾個小妾也在一旁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饒得紀九更是心煩意亂,一把推開了一旁的小妾,拉著自己的夫人回了房中。
八尺的壯漢在女人肚子上像一個孩子一般的哭訴。
夫人聽完,出門收拾家當又將兒子叫來囑咐一番之後派人將兒子送走。
小公子年紀不過七八歲,懵懵懂懂,迷迷糊糊帶著包袱上了馬車, 他只知道娘告訴他要好好活著,好好做人。想娘了就把那支千紙鶴拿出來,讓它多飛兩下。
大夫人回到屋內眼角卻也在繃不住流出了淚水,輕輕拍了拍紀九的後背,哽咽著輕輕安慰道:“夫君去吧!孩子能保住了總歸還是好的,天災橫禍你我二人又如何避去,妾身不願為難夫君,妾身自己尋了一條白綾,就不勞煩夫君動手了。”
“夫人....紀九...對不起你!”
紀九彎著腰低下頭出了門,看著門外一眾老小苦笑著掏出短刀,眾人不知何故,連連哀求詢問。
不多時紀九嘶哄狂笑著從血泊中走了出來,回頭看向屋內,房梁上掛著他那心愛的人早已沒了動靜。
伸出舌頭舔一舔流到嘴邊的眼淚,飲了飲乾裂的嗓子。
轉身離去一把火點燃了整個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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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迎著殘剩不多的晚霞,安靜摧毀著紀家。
紀家院內門牆倒塌的聲音尋不到其他的動靜,周遭的鄰居此時卻也冷漠的選擇了耳聾眼瞎。
‘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duang!’
鑼聲一快一滿連連敲響了三次。
“歸兮!歸兮!人物不存!還兮!還兮!左右豫光!”
鴻鵠鎮東面一個瘦小的老頭為紀九多敲了一更的最後一便鑼,聲音平靜而悠揚。
緊跟著,老人敲響了二更的鑼。“關門關窗,防偷防盜...........平安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