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特派隊裡的刑警都是警員中的佼佼者,但除了我父親和隊長之外,大多數的警員還只是剛畢業沒多久的青頭,聽了村民的這番鬼話以後,這波人嘴上雖說著不怕,牙床子卻直打哆嗦。
我父親看他們還沒上戰場,就已經鳥悄兒泄氣了,便連夜給他們做了思想工作,說我們都是無產階級革命者,牛鬼蛇神之類的東西早就在我們鬧革命的時候,給砸的稀巴爛了。
這種四舊思想早就被歷史所淘汰,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就要膽大無畏,才算得上是男子漢大丈夫,說著又帶著大家唱起了紅歌,什麽在太行山上啊,紅梅讚啊,是唱了小半宿,這樣才睡著。
父親的話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些許的效果。因為他不僅是提到了什麽破舊主義、四舊思想,更是涉及到了一個男人的尊嚴問題,膽兒小的就算不上是大丈夫。
小夥子們剛畢業沒多久,大好年華,血氣方剛。雖然心裡害怕,但更害怕自己露出膽怯,遭到同齡毛小子的恥笑,所以一個個表面上都乾勁十足,但實際上心裡怎麽想的,誰也不知道。
據說當時那一陣子,全國上下人心惶惶,連特派隊的隊長都有些心虛,但我父親依舊是坦然自若,就跟沒事人似的。不僅是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心裡還有些莫名的激動,正等著給我們老狄家建功立業,重振門風,沒想到的是……
第二天清晨,特派隊還沒來得及從接待所走出來,就接到了另一件案子。令人奇怪的是,這個案子恰恰也是和“礦鬼殺人”案有關,因為這兩件案子都發生在同一個地方。
一行人還沒有機會到傳說中的礦山看看,就被幾個當地的村民領到了死者的家中。特派隊到那兒一看,死者是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屍體完好無損,而身上也幾乎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很難看出來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後來,經我父親的嚴密盤問,丈夫老劉這才道出實情,說妻子是昨晚被活活嚇死的。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不禁面露疑色,嚇死?一個大活人能被什麽東西嚇死?不是這傻媳婦膽子太小,那就是遇到的東西太駭人。
特派隊便詢問起了原因,剛開始老劉還死活地不願意說,更確切地說是,他很懼怕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後來,經隊裡的隊醫開導,好說歹說才恍惚地講起了昨夜的事情。
他說,昨天晚上他和妻子一起探親回家,出門時明明是個大晴天,可快到晚上的時候,卻突然下起了暴雨。由於當時還在山路上,沒什麽地方避雨,就想起這附近好像有個什麽礦場。
於是,他倆趁著天還沒黑透,就躲在礦場修的一個破屋子裡了,本來是什麽事情也沒有,可是等了快一個鍾頭,這雨卻一點停的意思也沒有,夫妻倆心裡也就有些煩了。
人這一煩躁,就愛閑談嘮上兩句,便無意間談起了這礦場的事情,尋思著這礦上怎麽一個人也沒有啊?實在是靜的出奇。況且倆人進來的時候,明明看到礦上還留有很多的機械設備,大型的采集器等等,並不像是廢棄停工的樣子。
於是,兩人越想就越覺著不對勁,心裡也越來越沒底。
突然間,老劉又想起了臨潼最近發生的一件怪事,就嘴欠跟妻子說了。
大約兩個月前,說他們臨潼這裡有個礦場鬧鬼了,而且礦鬼還殺死了十幾名的礦工,都是吊死在礦下的,其中有一個還恰好是他們村的。
這一說不要緊,倆人本就是心裡不妥當,
說完以後,兩個人更是覺得這礦有古怪,透著股邪氣。 夫妻倆總是覺著,他們躲的這礦場有可能就是鬧鬼的那個,要不然這麽多的工具把式怎麽沒人敢偷?就是因為這個地方鬧過鬼,死過人,所以才壓根沒人敢來。
倆人心裡直罵晦氣,本來準備躲個雨,卻沒想到反而撞進了賊窩,況且這地方還他媽的不如賊窩呢,誰知道這裡到底鬧沒鬧過鬼?
起先兩人還很害怕,但過了一段時間,發現除了雷雨聲,根本沒什麽動靜,漸漸也就不那麽緊張了,而老劉的媳婦兒向來不是個安分的主兒,便生了貪念。
妻子開始打起了礦上工具把式的主意,老劉倒是個老實人,堅決不同意。可妻子卻總是念叨著家裡的鎬子不好使了,買來還得花錢,這裡的東西看著都快生鏽了,反正沒人要,他們拿了也白拿。就算再老實的人,也經不起旁邊有個人老在旁邊念叨慫恿。
最後,老劉沒經住妻子的誘惑,妥協了。夫妻兩人便決定趁著夜黑下雨,到屋子外面弄點鎬子把式回家務農用,反正這礦上看起來又沒人。
此時此刻,兩人心裡隻想著偷東西了,也就不怎麽害怕了。可萬萬沒想到,剛出屋子沒多遠,就隱約感覺礦山附近好像有些奇怪的動靜,而且這聲音還不是雨聲雷聲,“鏗鏗鏘鏘,鏗鏗鏘鏘”,倒像是有人在鑿著東西。
起先,他們也沒注意這個,但越往前走,聲音越是清晰,心裡也越覺著直發慌。漸漸,兩個人便要打退堂鼓了,想走卻又走不動道兒。實際證明,在恐懼面前,人的貪念更是可怕,兩人總想去礦山那邊看看,搞不好是什麽好把式。
這“鏗鏗鏘鏘”的聲音,此時就像是上了迷藥的魔咒,總是在吸引著夫妻倆。
老劉總是安慰自己,覺得這礦上可能是還有人,大半夜的搞不好機器還在施工,他們進來時跑得太急,壓根也沒經過這裡,人一著急就什麽都沒發現。
當然,如果礦上還有人的話,他們正好可以和礦上的人借個地方,喝口熱湯取個暖,再睡上一個好覺,但鎬子把式什麽的也就別想了。
妻子本來不同意老劉的看法,覺得這個礦場邪氣得很,打算再回那個破屋躲躲。但後來又一想,始終這麽淋著也不是辦法,就算躲在那破屋裡避雨,半夜也得被凍個夠嗆,弄不好明天就得大病一場,這還得花錢看病,就同意和丈夫去礦山那邊看看了。
其實,這些都是借口,說白了除了貪念,還有人的好奇心在作祟,越是覺得恐怖,反而越是刺激。
倆人離礦上越走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老劉一聽這巨大的動靜,就知道肯定是礦上的采集器還在施工,礦上準還有人。
可沒想到,快到離礦山幾百米的時候,他們就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想象的場面,在雷雨交加下,成千上萬的礦工竟赤身裸體地在鑿礦,而且,他們還明顯的不是人!
妻子瞬間就被嚇得一口氣沒倒上來,直接昏過去了。丈夫倒是反應遲鈍了一些,愣了半天,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接著也昏了過去。
等到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老劉隻覺著頭暈,看了半天卻發現周圍其實什麽也沒有,還只是那個礦場而已,他就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罷了,回頭找妻子在哪,卻發現她已經斷氣兒很久了。
這件事說完以後,特派隊的所有人都不禁直冒冷汗,當然也包括我父親在內。
本來昨天晚上,被我父親的一番激昂動員以後,隊員們變得士氣鼓舞,卻沒想到,第二天又發生了這麽一件離奇的事。
而這件案子,卻又和昨天晚上招待所裡那個老鄉講的傳言不謀而合,類似的事情竟然發生了兩回,豈不是驗證了這臨潼的礦山裡屬實是鬧鬼?
此時此刻,我父親的心裡也開始打退堂鼓,但他仍一口咬定這世上根本就沒鬼,因為他根本就從不信鬼神之類的東西。
他一直認為,只有人的心裡才有鬼,世上根本無鬼!轉而又讓人帶著老劉去醫院做精神鑒定去了。
雖然特派隊對這案子心裡都沒底,但一行人還是如期的到達了事發現場,也就是老劉那天避雨躲進的礦場,同時也是鬧得沸沸揚揚的“礦鬼殺人”的案發地。
這個礦場規模不大,但緊靠著一座礦山,是個上世紀末私人承包的老式鐵礦,而礦主是當地的一個土財主,人叫陳德國,年紀不大,也就三十歲左右,祖上就是做這開礦的生意的,在這臨潼一帶開礦已經有十幾年了。
據當地村民們說,陳德國這人名聲還算不錯,人很老實,還孝順,就是沒什麽本事,這礦也是他爹留給他的。自從到了他的手裡,生意也不見什麽起色,也就算是將就維持,但比他們尋常老百姓來說,還是富得多。
由於“礦鬼殺人”這案子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根本就毫無現場可言了,特派隊便只能看著案情報告,來分析這古怪離奇的案子。
據報告上說,案件是發生在96年4月25號,就在陳德國的私人鐵礦場,十三名礦工莫名地在鐵礦井內吊死了。
而當天晚上值班的礦工共有十五人,除了礦下的十三人死了,幸好還有兩人當時在礦外不遠的屋子裡吃飯,躲過了一劫。其中一個便是陳德國,另一個便是他的小舅子劉強。
據幸存的他們兩人回憶,當天晚上礦上的確有些不對勁,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就聽到了些奇怪的聲音,“鏗鏗鏘鏘,鏗鏗鏘鏘”,就像是用鑿子敲地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很大。
但現在開礦都是機械開采,很少用到傳統工具,就算礦工鑿礦道時用到,也不會發出那麽大的聲音,早就被重型機器的開采聲所掩蓋了。由於這裡是礦場,出現什麽聲音都是習以為常,也就不那麽當回事了。
況且兩人當天晚上喝的有點高,也就根本沒在意這種事情。又想到就算礦上出什麽事,也有工頭老王看著,老王幹了十幾年,手上活兒可比他倆強多了,他們倆就只是掛名的老板而已,在這連個監工的作用都起不到,也就是消磨時間。
倆人喝完酒以後,接著又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是大亮了。卻沒看到接早班的工頭,一出門才看著一群工人圍在了礦井的門口,這才意識到礦上可能是出事了。
卻根本沒想到,就在礦井下面,13名礦工全都上吊死了,而且在礦井的牆壁上有很多奇怪的字,仔細看卻又不像是字,因為我們都不大認識,像是用血刻在礦壁上的,看起來十分的瘮人。
當地的鄉警素質也不高,特地從榆林請來了風水大師來礦上作法消災,說是要祭奠那些曾為秦始皇陵勞役冤死的礦工們,這樣才能消災解冤,還說礦下的那些血字,都是些黃道鬼文,所以似字卻又不是字,他也只能辨得幾分,那像是礦鬼討債的檄文。
特派隊的手裡只有這些資料而已,至於當時上吊的情形,死者的肢體表情,就只有這幾張發黃的照片而已,卻都照得不太清楚,根本看不出什麽細節。
而屍體也早已在死者家屬的強烈要求下火化了,因為當地人認為,這樣上吊死的人大多不詳,是礦鬼附身索命,要盡快火化才能消災,不然就要禍及家人。
這點籠統的資料,再加上不詳盡的案情分析,可愁壞了我父親一行人。好在案發地點還在,畢竟礦井這東西不是能毀就毀得了的,而且它還被當地政府封了兩個多月。
特派隊在一名老礦工的帶領下便進了礦井,向導礦工的外號叫王老六,在這個礦場已經幹了十幾年,還是這礦場白天的工頭。
我父親一行人在老六的帶領下,沿著光禿禿的礦壁,就來到了當時十三名礦工上吊的地方,牆上的鬼文還在,歪歪扭扭,在近兩平米的礦壁上刻滿了, 看起來就像是電影中驅邪的鬼符。
說起來,這些字確實有些奇怪,像是平日裡寫的小篆,可你卻又偏偏不認識,隻覺著這的確是一種文字,像是在記述著什麽。我姑父是搞風水的,平日裡就有些神神叨叨的。
他說,這也許真的是一種未知的文明,你看這些鬼文的上下結構與秦朝的小篆相似,而我們之所以能辨認出幾分,是因為鬼也是人的一種形態,所以意識中殘存了些許的記憶,只不過現在我們投胎以後不認識了。
小夥子們聽得心裡直發怵,再加上礦內環境惡劣,一時間不知道該幹什麽了,只有我父親精神還算可以,隱約覺得這些鬼字有點蹊蹺,一時還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便借著礦內微弱的燈光,又拿起照相機重拍了一遍。
沿著字跡看去,其實這礦井還是很長的,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部分,這一走又是將近五十米,卻突然發現有一段地方的礦壁,明顯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樣,礦壁表面坑坑窪窪,還有很多錯雜的裂縫,而且很是密集,就像被機槍打過的篩子一樣。
我父親忙問老六這是怎麽一回事?王老六卻和我父親一樣,一臉的茫然,搖頭表示他也不太清楚,這礦裡的路他以前每天要走很多次,卻從沒發現過還有這些痕跡。
王老六說,以他經驗來看,這些裂縫倒有些像是人手工鑿的,不僅讓人想起來,起先有礦鬼鑿山嚇死人的那件案子。
手工鑿的?一群人隻覺著背後刮過一陣冷風,心裡莫名的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好像就是“鏗鏗鏘鏘,鏗鏗鏘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