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們在阿波丸號的秘倉裡,意外地發現了海下建築群的入口以來,所見到的石室的建築風格都大致相同,青石砌的岩壁,拱券石式的結構,而這種建築大多興盛於明清時期。
如今我們眼前的墓葬,又恰好篆刻了“鎮海靖國”四個大字,望眼整個中國史,只有明朝時海運最為發達,所以據我和王大乙推測,這個大墓很可能是明朝的海底墓葬。
我見王大乙眼神火熱地盯著墓葬的碧玉大門,不禁有些擔心這孫子又要惹事兒。說實話,見了如此雄偉壯麗的宮殿,任誰都難以不動點心思。單是那墓牆瞧著,便是一整片的漢白玉,而墓門更是光澤通透的和田碧玉,而墓裡面的奢侈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我的內心,其實也有種莫名的燥熱,但腦子總算留著幾分清醒。我咳嗽了幾聲,就想提醒王大乙:“誒我說,你他媽的可別見財眼開啊,他們也不一定真進去了。”
王大乙看也沒看我一眼,嘴角卻帶著幾分古怪的笑意,淡淡道:“切,前邊兒早有丫進去了。”
我仔細望著這座漢白玉宮殿,整扇大門閉得嚴絲合縫。我終究也沒看出到底從哪個地方能進去人,莫不是腳下的地下河連通著墓葬內部,有人從下面遊過去了?
王大乙笑我異想天開,如果這麽容易就能進去,恐怕全天下的墓都被盜墓賊隔三岔五地竄門了。我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心說你若是牛逼,你倒是進去啊?
王大乙這廝似乎把我心裡罵他的想法瞧出來了,一臉欠揍地盯著我的鼻孔,指著正對面的碧玉大門,仰起脖子道:“我說小老弟,您瞧好嘞,瞧著那扇大門了沒有,行裡話兒這就叫做封門牆,丫也就是墓外的一層防盜門。”
這屬實超出了我的認知,但想來也是,古代王公貴胄的墓葬哪個不是機關重重,別說一層碧玉鑲嵌的防盜門了,聽說秦始皇陵中遍布水銀而成的江河,一旦被強行挖開,水銀便會倒灌而出。
我見王大乙的架勢,倒真像有幾把刷子,他見我突然默不作聲了,知道我如今沒心情跟他貧嘴,便說道:“封門牆是我們進入墓葬的第一道門檻,但也是古代匠人封閉墓室的最後一道工序,往往使用白石灰作為粘合劑在封門牆上流縫。”
我聽得雲裡霧裡,心說這和白石灰有什麽關系呢?我隻想知道他們是怎麽進去的?整個漢白玉門臉上連個盜洞都沒有,他們就算是變成蒼蠅,也飛不進去。
王大乙看我一點兒沒有悟性,撇了撇嘴,讓我往封門牆的底部去看,由於我們離對岸還有個十幾米的距離,看得並不是很清楚,手電的光打過去,只見封門牆附近的地上似乎白蒙蒙的一片,也不知是什麽東西。
突然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麽,這些白蒙蒙的固體,應該就是從封門牆上脫落的白石灰。這也就說明封門牆曾被人打開過,所以作為粘合劑的白石灰才會脫落到了地上。
王大乙滿意地笑了笑,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讓我看得很是不爽,卻也拿他沒辦法,誰讓小爺我如今得靠他的手藝來苟活呢?
“那……那也就只能說明,以前曾有人打開過墓門,並不能說明他就是我們前面的那些人。”我辯駁道。
王大乙依舊漫不經心,“這丫進去應該也沒多久。”
只見他破袖子一揮,我沿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時才發現,在我們左側不遠的石壁下面竟然有座鐵索橋。
由於洞**的光線有些昏暗,
再加上我們左側有塊巨大的山岩,恰好擋住了鐵索橋的橋頭,而下面蜿蜒的鐵索在霧氣的掩護下,更是讓人難尋蹤跡。 我不禁不佩服王大乙的觀察力,看著他蠢蠢欲動的模樣,心說這小子真是貪財得要死。我往腳下的峽谷看了看,迎面而來一層霧氣,看起來下面還有水,就像是我們平時見到的地下河。
在墓葬前挖出一道峽谷,又不知從哪裡引來的水源,把墓葬的四周接連圍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老四九城的護城河,很難想象當年的工程到底有多麽的浩大,看來有句話說的真沒錯,死人的講究永遠都比活人多。
我瞧著深不見底的峽谷,還有蜿蜒至深的鐵索橋,不禁腿肚子有些發軟。因為我從小就有恐高的毛病,眼前這匪夷所思的海底墓葬更是讓我打心底發怵。
“誒這……這個,誒你說,我們在門口守株待兔豈不是更好?”二十年來,我的語氣從沒有如此溫柔過。
王大乙瞧我死活不挪步的模樣,笑話我像個娘們兒,他本還想擠兌我,卻也知道我從小恐高這個毛病,又不好意思放開了笑,整張臉本就是尖嘴猴腮,此時又被憋得通紅。
“要不您老就在這等我?我進去溜達一圈就回來,到時候我在墓裡留記號,若是半天我還沒有出來,你再尋著記號來找我,您老看我這個主意怎麽樣?”王大乙嬉皮笑臉地對我道。
雖說這算是個辦法,不至於我們同時都折在了裡面,但王大乙的處境便比我危險得多,這小子依舊是往日四九城裡扯皮頑主的模樣,我的心裡卻更不是個滋味。
這一路上他替我分擔得夠多了,如果沒有我的拖累,以他的手藝,從這裡逃出去的幾率更大得多。我也知道這廝雖有些貪財,但眼前的墓我們必須進去,因為繼續等在這裡,只有個死。
我長歎了一聲,一時間不知從哪來的勇氣,“那不如這樣吧,一會兒我搭著你的肩膀,眼睛盯你的後腦杓,沒準兒我悶頭兒也就過去了。”
王大乙本還想反駁,但看我堅持的樣子,也隻好作罷。他知道我若是乾等在這裡,也遲早會遇到後面的人,到時候就不是守株待兔了,而是母豬撞樹上了。
我們所處的位置就像是這座巨大岩山的半腰,有人從我們剛才進來的地方打通了一條甬道直通這裡,幾乎是貫穿了整座岩山。最為神奇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沒有塌方,也不知道整座岩山到底有多少條甬道可以通到這裡。
橋頭在我們下面一層的岩層上,我跟在王大乙的後面,就朝著橋頭走去,我不禁又想起了他之前的話,我問道:“你說前面那個人進去也沒多久?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王大乙笑了笑,“我說我是算出來的,你丫信不信?”他一手掐著手指,另一手撫了撫光溜溜的下巴。
這副滑稽模樣,不禁就讓我想起了我姑父,我爺爺當年就瞧不上我姑父,說他是個披麻袋的叫街騙子,憑著油嘴滑舌拐走了我姑。如今看來,王大乙還真是他爹親生的。
“信……信你就出鬼了。”我嗤笑道。
其實,到了橋頭我們才看清橋的樣子,整座鐵索橋飛架在岩壁兩岸,目測長約十幾米,橋墩是得有三人才能環抱的樹墩子,估摸著得是幾百年的老松木。因為松樹有松脂,所以耐潮防腐,老話兒說“千年海底松,萬年燥擱楓”,便是這個緣故。
整座鐵索橋用盡數不清的鐵索鏈,估摸著有幾十根用作了承重底索,上面覆蓋著橫縱木板作為橋面,能數清的是4根腕口粗細的鐵索用作了扶手,分別布置在了橋面的兩側。
而每根鎖鏈又是由幾百個手工打造的熟鐵環相扣而接,數不盡的鐵鏈和鐵環構成了這座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鐵索橋。
由於我有恐高的毛病,之前並沒敢仔細往下看,如今靠近了橋頭,往鐵索橋上看去,才發現鐵鎖鏈上的有些木板子竟然是濕的,想必王大乙也是看見了這個,才推斷有人從鐵索橋上剛過去不久。
但我細想又覺得不對,本來橋下便是地下河,而上面又是浮著一層迷蒙蒙的霧氣,橋面上有水並不稀奇。
我不禁把手電的光線調亮,打在了鐵鎖鏈連著的木板子上,這時又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有些木板子上面反光,有些地方卻不反光,這也就說明有的地方有水,而有的地方卻是乾的。
倘若是霧氣形成的水滴的話,理應是均勻的,整個橋面都應該有才對,可如今照過去卻是光暗交錯,我始終也想不明白橋面上的這些水到底是哪來的。
王大乙跟我打趣道:“沒準兒前邊碰著哪個不開眼的,砰的一聲,一不小心丫的從橋上掉了下去,濺起的水花恰好落在了橋面上了唄。”
我心裡一陣惡寒,心說也就是你他媽能這麽想吧,但瞧著一米來寬搖曳的木板子,又覺得這種想法也不無可能。
我們剛想踏上橋頭,發現在橋頭旁的岩壁下面,也就是峽谷的兩側的石壁上,竟然長滿了褐色的古怪植物,看起來就像是某種藻類藤曼之類的東西,幾乎長滿了岩壁。
看到這些頑強的生命,也不難解釋為什麽我們走了這麽久,依舊沒有感到喘不過氣,這裡面竟然能有大片植物,那麽也必然會有氧氣,只不過這裡沒有充足的光,這些藻類怎麽能活得這麽滋潤?
也許,這裡本就被設計成了奇特的生態系統,這些藻類並不需要充裕的光,便能生長,在耗氧的同時,也能製造充足的氧氣,就是不知道如今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會不會打破原有平衡的生態系統。
我不禁有個大膽的想法,古時候修陵這種事本就是密不外傳的,所以參與建造陵墓的匠人大多最後會被秘密陪葬,以防泄露了主家陵墓的入口,但匠人們也不傻,事先會留好後路。
倘若那些沒有逃出去的匠人,最終被困在了陵墓裡陪葬,但這裡本身就被設計成了巨大的生態系統,那麽他們會不會靠著墓裡的東西存活了下來,我們會不會遇到他們的後代?
如果真的遇到了他們,這些人會長什麽樣子?
他們還能被稱作“人”嗎?要知道生物的基因都是在逐漸改造的,這裡長期以來沒有充足的光源,如果一直生存在黑暗之中,那麽眼睛便不被需要了,而耳朵卻是至關重要。
我不禁想象出了一個沒有眼睛,或者是眼睛很小,但長著兩隻狹長招風耳的怪人形象。這時候,王大乙恰好不耐煩地回頭看我,我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這形象也太他娘的像王大乙了。
難道說……
我嘿嘿一笑,打消了這個可怕的想法。王大乙回頭催促我趕緊上橋,直到我們走到了橋頭,才發現原來在鐵索橋的對面,還有一座小亭子,也是漢白玉做的,在霧氣下若隱若現。
“你丫可拽緊了小爺我,我這可是脫韁的野馬。”王大乙臭貧道。
實際上,我們剛踩上鐵索橋的木板子,整個橋身就已經開始搖搖晃晃了,這東西就有點像維吾爾族的“達瓦孜”,也就是我們俗稱的走鋼絲,關鍵在於找人體的平衡和重心。
在鐵索橋上搖搖晃晃了半天,我們才穩住重心,而我的腿幾乎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兩隻手死死地抓緊了王大乙的肩膀,而他雙手伏在鐵索橋兩側的兩條鎖鏈上。
我們就這樣步履維艱地往前挪動,由於王大乙已經沒有手來拿手電了, 就把它別在了自己的褲腰帶上,光線照直地打在遠處蒼白的漢白玉石亭上,看起來有幾分說不清的詭異。
霧氣下,我總覺著眼前的亭子,透著幾分不真實,心說這該不會是海市蜃樓之類的景象吧,其實前面什麽也沒有,沒有亭子,更沒有什麽海底墓葬。
“你丫的別胡思亂想,站穩了!”王大乙大聲道。
這時我才意識到,整個鐵索橋已經傾斜了起來,橋身與水平面幾乎形成了45度的夾角。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坐海盜船,不經意間悠的一下就突然上去了。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腳下,還沒看清我們離下面的河到底有多遠,隻覺得兩眼犯花,就好像下面的河水洶湧地向我湧來,瞬間腦子裡天旋地轉。
我雙腿應激性地劇烈顫抖,喉結在反覆地蠕動,卻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這種窒息的感覺簡直比死了一萬遍還要難受。
由於我之前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抖動,整個橋身搖晃得更為劇烈,王大乙為了找平衡,只能向我相反的方向使勁兒,這就讓我更加地緊張,拚命地和他較上勁兒來了。
整個鐵索橋搖搖欲墜,此時我們的身體幾乎已經與河面平行了,而我的雙手也已經不由自主地抓在了兩側的鎖鏈上,這卻讓王大乙的身子輕松了許多。
“狄老九,你丫抓緊了鐵索,咱倆一起慢慢往上面使勁兒,聽好了,我數到三……”王大乙喊道。
我的腦子幾乎是一片漿糊,只是木然地答應著,當我聽到王大乙喊到“三”的時候,卻聽到了一聲響兒。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