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學期又開始了。
石門鄉中心學校的教師隊伍中又缺少了兩人,老師們似乎習慣了每年春季同事調走的事情,正應了一句話“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但是這一次走的兩位老師讓中心學校的老師們著實吃了一大驚,太出乎他們的意料的。
張哲宇老師是主動要求到周邊村小學去的,從村小到中心學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中心學校去村小變得十分容易,因為從來沒有人主動要求到村小去,何況還不是擔任校長職務,還是一名普通的小學老師,學區領導一般不會拒絕,反而會表揚他吃苦耐勞的品格。而薛莉莉的名字出現在縣教育局下發的紅頭文件上,到縣城城鎮一小輪崗交流,她是石門鄉唯一一名到縣城輪崗交流的老師。至於她是怎麽到縣城學校輪崗交流的,只有她自己明白,但具體的過程是教育局姓趙的股長在中間斡旋的結果。
張哲宇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村小中,他主動要求到村小的原因,無非就是不願意再看到薛莉莉,讓自己不自在。而今,薛莉莉到縣城輪崗交流的事情也讓他感到詫異,自己為了逃避薛莉莉,所做的這件事情似乎有點多余了,早知道薛莉莉到縣城交流,他說啥也不會再回到村小教學,這裡的條件比起中心學校可是差遠了。自己已經到崗了,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現實了。
薛莉莉到城鎮一小報到後,完全陶醉在一種叫她新奇的甜蜜之中。新地方、新環境、新面孔……一切都是新的。這才是自己想要的地方,這裡的一切才能與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相匹配(雖然她沒半點身份和地位)。她太需要這裡,就像自己想象的這裡同樣需要她一樣。
在工作上,她要比在石門鄉中心學校時上心了好多,開始認真備課,認真思考。這當然是學校明確要求的,自己也全力發揮著主觀能動性,以提高自己教學班級的成績。也許只有這樣,她才能成為這裡真正的一份子。
城鎮一小的老師們家基本都安在了縣城裡,學校沒有開辦食堂,到這裡上班的將近一個月內,薛莉莉幾乎把縣城的“美味”吃了個盡,自己的工資不夠,她就求助自己的父親。只有在下午放學後,別的老師都回家了,留下她一個人在辦公室兼宿舍裡,才顯得有些孤獨和憂傷。
有時候,在晚飯後,她會漫無目的的穿過縣城熙熙攘攘的街道,行色匆匆的人們不時與她擦肩而過。小販們的叫賣聲,汽車的鳴笛聲……似乎都與她無關。縣城裡似乎還沒有一塊地方能安放她焦躁不安的心,薛莉莉轉而拐進了一個巷道,朝著縣城陽頂山走去,山下到山上被經常光顧的閑人們踩出了一條曲曲折折、白刺光光的小土路,土路兩邊的野草冒出了淺綠色的芽尖尖。在半山腰的一塊平整的土台上,回過頭望著山下的縣城,高低錯落的各機關單位辦公樓分布在街道的兩側,辦公樓後面的家屬區和居民區紅頂的瓦房簇擁在一起。街道裡的路燈亮了起來,紅頂瓦房裡的燈光由剛入夜的零星幾點,不一會功夫全部亮堂了起來,整個縣城在陷入了夜晚的寧靜中。
薛莉莉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還不完全屬於這裡,只是暫時交流輪崗來的。她有點著急,更有點傷感。為如何盡快成為這裡的一份子而絞盡腦汁,冒充唐俊茂女朋友的事情只能到此結束,要想調動自己的工作,只能依靠別人,不能再繼續裝成唐局長兒子的女朋友。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縣委的機關大樓,這個只有四層高的樓房,
在她眼裡是莊嚴神聖、高不可攀的。在那裡面如果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男人,那該多好啊!不僅能解決自己工作調動的問題,還能成為一位名副其實的官太太。望著遠處亮起燈光的縣委辦公樓,她完全沉靜在了自己的想象當中,出神了好半天,上山的時候並未太過留意,小土路被行人踩得光溜溜的,在向下走的時候有些地方讓腳下打滑,薛莉莉豎起兩個胳膊,左右擺動,掌握著身體的平衡,小心翼翼的向著山下走去。 會打扮的美人兒薛莉莉出現在縣城的街道裡,給人一種很不俗氣的感覺,很快引起了機關單位未婚年輕幹部的注意。凡是給她介紹對象不再縣城機關單位上班的,薛莉莉都會拒絕的乾淨利落。凡是在機關單位上班的,她都會認真的對待,在稍微有點文化和社會地位的人面前,她表現的溫文爾雅、落落大方。有時候,她表現出一種恰到好處的害羞,反而更加能激發年輕男人一種青春的活力。縣城一家稍微上點檔次的餐廳因她的到來,生意都好了很多,請薛莉莉來吃飯的年輕幹部接二連三。
薛莉莉集中在二十天時間內,經人介紹陸陸續續認識了十幾個青年男幹部,這些人給她還是多多少少帶來收獲的,至少讓她更加清楚的明白了一點,就是要想調動自己的工作,最起碼得找個縣委機關或政府權勢部門的副局長或副主任才能有希望。
在她眼裡,這些男幹部長相標志的,沒有社會地位,更別說權力了,和她一個小老師沒有任何區別。家裡有點地位的,看上去人又“刺毛啷當”,一點都不展樣。最終經過思考後,她暫時和電視台工作的林業局副局長的兒子談起了戀愛。在薛莉莉的內心深處,清晰的給自己定了一個生活伴侶的標準,就是機關權勢部門的副科級以上領導幹部。一旦有了合適的人選,她將繼續把電視台的對象給“蹬”了。眼看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就是沒有出現自己心目中的人選,薛莉莉反而陷入了無盡的急躁和苦惱中。
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就在薛莉莉心急如焚的時候,縣委辦副主任侯斌文出現了。他是來城鎮一小提前看點的,明天縣高官要來調研。在校園裡,侯斌文看到了走出教室的薛莉莉,整個眼睛都在放光。薛莉莉看見這個個頭矮小、穿著體面的男人在校長和副校長等一群人的陪同下,出了校園的大門,出校門時,這個男人扭過頭,又看了一眼自己。薛莉莉感覺到這是個有身份的人,否則,校長和副校長等人不可能同時出現陪同他。當然,她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多看她幾眼以為著什麽,她自身有股誘惑男人的魅力,這一點她從來不懷疑自己,她是個第六感極強的人,用眼角的余光就看出他喜歡她。
第二天,縣高官準時出現在了城鎮一小的校園裡,在幾個局、辦和學校領導的簇擁下,書記結束了城鎮一小的調研,這一次侯斌文並未在人群中,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這群領導的後面。侯斌文再次看到了薛莉莉,同樣,薛莉莉也看到了這個有點身份和地位的侯斌文。與昨天不同的是,薛莉莉穿著更加豔麗了,侯斌文看的欣喜若狂,薛莉莉故意撩了撩自己的頭髮,侯斌文更加心花怒放了。
好在城鎮一小有一位侯斌文當教師的同學,在中間為侯斌文穿針引線,這一點也正是美人兒薛莉莉所盼望的。星期五放學後,侯斌文把薛莉莉約到了縣城最高級的飯店吃了一頓豐盛的飯菜。飯後,他們有一起去了陽頂山,無話找話的談了許多,在談論到全縣教育工作方面,侯斌文侃侃而談,聽的薛莉莉目瞪口呆,更加佩服眼前的這個男人了。在幾個小時的談論中,薛莉莉只是個聽眾,但是她很喜歡當侯斌文的聽眾,侯斌文在自己喜歡人的面前可謂表現的非常完美。第一次的約見,效果非常理想。
在以後的日子裡,在每天放學的時候,侯斌文幾乎都會出現在城鎮一小的校門口,等待著薛莉莉。侯斌文對薛莉莉的吸引力是強大的,他這麽年輕,就當上了縣委辦的副主任,雖帶個“副”字,但在西北偏僻的小縣城裡,到處被人尊敬。
和侯斌文開始交往後,薛莉莉很自然的蹬掉了電視台的“對象”,她感覺校長和副校長變得開始尊敬她,因為自己是交流輪崗教師的緣故。剛來到現在,根本沒幾個老師和他交往,如今,幾個老教師都有事沒事到她辦公室坐一會,說上幾句話,自稱要沾沾貴氣。在他們眼裡縣委辦副主任是個很了不起的職位,因為離縣領導最近,扶正是早晚的事情。這一切讓薛莉莉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侯斌文找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她也會主動到縣委門口等待在辦公室加班的侯斌文。今天,薛莉莉坐在侯斌文乾淨整潔的辦公室裡,眼瞅著侯斌文忙碌的身影。侯斌文也許故意在薛莉莉面前顯示自己的權力,把辦公室剛參加工作不久得一位年輕幹部狠狠的批評了幾句,弄得年輕人一頭霧水,自己沒有什麽錯誤,侯主任批評,只能央央接受,說著道歉的話語,緊張的退出了侯斌文辦公室。在薛莉莉眼裡侯斌文威風凜凜,讓自己有一種敬畏,覺得他高深莫測,也更加說明了一點,在自己工作調動的事情上,侯斌文完全是有能力辦理的。
終於,他們的話題扯到了主題上,關於兩個人婚姻的問題。侯斌文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把自己的底交了清,他34歲,離過婚,沒有孩子。在侯斌文給她說自己過去不幸婚姻的時候,薛莉莉的腦子幾乎停滯了轉動,她盡量壓製著自己情緒,但內心中封閉了的火山口已近開始絲絲地冒煙了。她再也坐不住了,衝出了辦公室,走在了昏暗燈光映照下的街道裡。
為了到辦公室見侯斌文,她穿上了前兩天買的新裙子。她到底為了什麽,腦子亂混混的,好像街道裡擦過她身邊而過的人們都在嘲笑她。欺騙,欺騙,侯斌文的話語無疑是一記響雷,炸的她耳朵都在呅呅作響。長相、個頭、年齡她都能接受,不就矮一點,長得難看一點,比自己大十歲嘛。可是侯斌文的有過婚姻讓她怎麽也邁不過自己的心坎,如果她也有過婚姻,到很樂意接受。自己雖談過戀愛,還沒有過婚姻。她想著,走著,忘記自己已經站在了街道的中間,一輛吉普車不斷的打號,刺耳的喇叭聲,讓她清醒了過來。
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她好像看見了同事們嘲諷的目光,似乎聽見了同事們譏笑的話語,“讓你能,不就找了個二婚嘛!”
薛莉莉難受的坐在辦公室台階上,雙手抱住膝蓋,像一隻迷失了方向的小牛犢,忘了自己是如何躺在床上的。
一整晚沒有合眼,早上下床時,暈混混的摔了一跤,水泥地擦破手心好大一塊皮。白天,她都無精打采的,情緒在不斷的波動中,她所有的幻想終究是被別人渲染的泡影而已。
侯斌文糾結了一晚上,感覺自己能夠完全征服薛莉莉,被勝利衝昏頭腦的他,在心愛的人面前說出了自己的秘密,當然,這個秘密是很多人知道的。薛莉莉眼睛隻盯住了他的職務,沒有發揮好自己的特長,未及時深入的展開全面的了解而已。
放學後,侯斌文像往常一樣繼續出現在了城鎮一小門口,等了好久也不見薛莉莉出來。侯斌文隻好硬著頭皮到了薛莉莉的辦公室,開始安慰和央告薛莉莉,希望能得到她的諒解和寬恕。這個已經離過婚的男人,加上他伶俐的口齒,在哄騙女人方面不僅有經驗,還是有能力的。薛莉莉已近收拾好東西準備到侯斌文的家裡一起去做頓飯,順便暢快的聊一下,好讓彼此能更深入法人了解對方——這當然是副主任侯斌文提議的。
農村有句俗語“瘦狗咬了個乾骨頭——不扔沒肉,扔了可惜。”薛莉莉此刻的心情恰如其此。
侯斌文的房子在縣委的家屬院,房頂上面的紅瓦比鄰居家的要新一些、豔一些,可能是最近兩年內新換過的緣故。不大不小的院子和其他家屬院的面積相當,院子右側是自己修建的一間小廚房,靠廚房牆放置著一輛“幸福”牌摩托車,院門正對的是主房門,由一條紅磚鋪成的小道連接兩門,推開主房門便是客廳,客廳左側的牆面兩端各開一扇門,套著兩間臥室,兩間臥室的大小和客廳面積相仿。時興家具家電一應俱全,“席夢思”的雙人床,18寸熊貓彩色電視機,紅燈牌錄音機……
侯斌文做了幾個家常菜,和薛莉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吃完飯,兩個人一起涮洗了碗筷後,兩個人再次坐到了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機,誰也沒有心思看電視。
侯斌文開始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至於真實還是虛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說:“我畢竟是離過婚的人,你是美麗的、更是漂亮的,和你這段時間的交往,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希望你能考慮我,我沒事大本事,絕對會對你好。”
老江湖薛莉莉根本不吃這一套,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嫁給一個離過婚的老男人。怕傷侯斌文的自尊心,委婉的說:“你各方面我都很滿意,和你認識我也很高興,從你身上我學習了好多(具體學到了什麽,恐怕她也說不清楚),但是我家裡肯定不同意我和一個離過婚的男人結婚。”
侯斌文不在啃聲。
沉默了一陣後,薛莉莉繼續說:“我願意把你當成我哥哥,就像親哥哥一樣看待。”
“在我心裡沒法把你當成我的妹妹。”侯斌文看了一眼斜對面坐的薛莉莉。
你會的,我相信你。
哎……
很長時間的沉默,只有電視裡嗚哩哇啦的聲音。
薛莉莉再次打破了沉默,說:“如果妹妹有什麽難事, 有一天求當領導的哥哥時,你不會拒絕吧。”
侯斌文眼睛裡閃爍的光亮了一下,處於一種大男子的英雄氣概,說:“不會,我一定全力以赴。”
那咱們拉鉤,薛莉莉伸出了白皙的小拇指和侯斌文粗壯的指頭拉了一下。
侯斌文問薛莉莉,你能不能提前說一下自己的事情,好讓我有個思想準備,也好考慮找那個領導,提前和人家預熱一下關系。
薛莉莉覺得時機成熟了,說:“你也知道我只是暫時交流輪崗到一小的,我想讓你幫我把關系轉到一小。你不會拒絕吧!”
侯斌文思考了一下,說:“事情到不是個難事情,我盡力而為。”
薛莉莉為了能讓侯斌文幫助自己,甚至拍了侯斌文的很多馬屁。侯斌文很受用,拍著自己的胸脯向薛莉莉保證著。
他們幾乎坐在沙發上說了一夜。
時令快到小滿,天亮的早了,侯斌文和薛莉莉一起出了家屬院,侯斌文在鎖院門的時候,正好隔壁的女主人也出門了,和他們熱情的打了招呼,這個女人恰好是薛莉莉一小的同事。
白天,一小的老師看薛莉莉的表情都不一樣了,有些女同事還主動問她和侯主任結婚日期的事情。有些結了婚的老女人說的間接一點,說要請吃飯,低眉順眼的征求她的口味,愛吃酸的,還是愛吃辣的,讓薛莉莉更不自在。
她和侯斌文的各種謠言在校園裡傳的沸沸揚揚,她很無辜,也很清白,但是誰又能相信她呢?為了攀附權貴,把自己置身在謠言的漩渦,又能怪的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