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振東是什麽樣的人。流落江湖賣藝為生,受盡凌辱和鄙夷,鬱鬱不得志又身懷真本事的高手,見慣了江湖中的詭譎伎倆。
他可不是什麽心思單純的功夫宗師。剛剛的一番作態,便有引誘嶽師傅動作的意圖,是以早已防著背後而來的偷襲。
嚴振東背身而去,是一個欲擒故縱的陷阱。
然而,嶽師傅早已經被仇恨遮蔽了內心,哪裡會有想到這裡面的彎彎繞呢?
唰唰唰,背後偷襲暗算,連環三刀劈中對方的身體。臉上盡是狂喜之色:去死吧,嚴振東,什麽嚴振東!
鐺鐺鐺,三聲連響!然而嚴振東挨了三刀,衣衫破裂,竟是毫發無損,渾然無事。
嶽師傅原本以為得手的快意神色,瞬間變成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鐵布衫!”
沒錯,正是鐵布衫。嚴振東真正的壓箱底技藝是鐵布衫,適才的地堂腿啊、鷹爪功啊,都只是開胃菜,小菜一碟而已。
要是早知道嚴振東最厲害的功夫是鐵布衫,嶽師傅哪裡還敢貿然承讓三招?
不知虛實,只看對方落魄,便以為對方沒什麽本事。結果,哪料到對方竟是真材實料大高手!
“暗算俺!”挨了三刀的嚴振東,豁然轉過身來,冷笑一聲,臉上顯出狠厲之色。
只見他飛身一縱,一式飛鷹展翅,鷹爪扣向嶽師傅的面門,已是殺招。
嶽師傅被鐵布衫絕技所震懾,連忙展開刀法,封架對方攻擊的同時,刷刷刷快刀反攻。
鐺鐺鐺,連聲響起,鐵布衫仍然穩固不破。嶽師傅已是面色如土,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嚴振東冷笑連連,手上鷹爪擒拿,腳下地堂連環,將嶽師傅的招數一一化解。化解不了的招數,便任由對方劈砍,以鐵布衫硬生生的接下。
嶽師傅已經是黔驢技窮,身影交錯之間,發辮被對方抓住,乾脆一刀斬斷發辮,披頭散發,連環刀再斬嚴振東。
鐺鐺鐺,嚴振東依然毫發無損,鐵布衫絕技穩固不破。
“鐵布衫一定有破綻!”嶽師傅的心智已經完全陷入瘋狂,刀法閃閃,猶如亂披風,然而可惜遇上鐵布衫。
兩人身形再次交錯,隨即霍然定住!嶽師傅瘋狂的叫聲也突然戛然而止。
只見嶽師傅一招鐵板橋式,往後彎腰,回馬一刀刺向嚴振東的腹部。而嚴振東右手探出一式鷹爪,鎖喉一擊扣住嶽師傅的咽喉!
正在觀眾不明所以的當口,嶽師傅的身體驀然摔落在地,咽喉滋滋有聲,射出的鮮血噴出老高,手裡的鋼刀已經脫手落在了地上。
戰鬥說來話長,其實兩人交手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情,除了之前的兩招承讓,後面交手只有三個回合:背後偷襲、揮刀斷發、鎖喉一擊。
勝負已分,生死立判!
這個時候,夜空也下起了雨,圍觀的群眾見熱鬧已經看完,頓時一哄而散。
然而,孟尋真沒有走。
終究是從現代而來的,見到現場血淋淋的死亡,整個人有些怔忡,即便雨水淋頭,也沒能打斷心中茫然。
前世,他也經歷一些死亡,但還真沒有見過這樣慘烈的、血淋淋的死亡場面。哪怕他在電影裡已經看過血灑擂台的情景,但又哪裡有當場目睹來的真切呢?
電影裡將比武戰鬥的細節一招一式的拍出來,打上幾分鍾,但現實戰鬥看過去,交手不過轉瞬之間、生死立現的事情。
這就是江湖殘酷又慘烈的搏殺麽?可他們這麽做,
是為什麽啊?是啊,為什麽啊? 孟尋真有些不明所以,隨即肚子咕咕叫喚,方才反應過來,不自覺的摸了摸肚子,口中呢喃道:“或許是為了肚子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功名利祿,世人趨附。縱然武功卓絕,吃人飯,拉人屎,要為稻粱謀,仍然不免為名利拚命……”
可悲可歎,卻又無法言說。這又哪裡是什麽功夫宗師大高手?這分明就是兩個搶食的普通人而已。
孟尋真隻覺得這會兒肚子空空心裡只有功夫夢想的梁寬,都要比這樣的兩個功夫高手來的可愛一些。
想到這裡,孟尋真轉過頭來,正要招呼梁寬,一起去解決五髒廟的問題。可是一打眼,周圍已經空無一人,梁寬也已經不知所蹤。
“這個家夥,跑的倒是快,這會兒眼裡只有功夫,肯定是跟著嚴振東,想要去拜師學藝。那我呢?要不要找嚴振東拜師,學一學這個鐵布衫?”
他心中稍稍意動,隨即便搖了搖頭。嚴振東並不是好師傅,拜這樣的人為師,只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原來的故事裡,梁寬是嚴振東的關門大弟子,還與嚴振東同甘共苦,也沒有學到一招半式。
孟尋真原以為這個嚴振東可能有所不同,便來碰碰運氣,現在看起來跟原來電影裡的嚴振東並沒有太大差別。
這樣的嚴振東,不太可能將自己的絕學教人,再說他的江湖心思也太深,搞不好被他當成棄子賣掉都不知道。
嶽師傅也算是江湖打滾半生的人,都不免著了嚴振東的道兒,更何況孟尋真這樣沒混過江湖的現代社畜呢?
嚴振東是沒腦子的人嗎?不,絕對不是。相反,嚴振東是心思很深的人,算計極為精明。
他對付嶽師傅,簡直步步都有謀算,挑事引戰、示之以弱、詐招得手、蔑視挑火、誘人偷襲、借口滅殺……嶽師傅一舉一動的反應, 全部落入他的算計之中。
就連周圍的人心反應,也都在他的算計裡,分毫不差。
大家頂多只能說他嚴振東出手狠辣,但不會說他的殺人做法有錯。
畢竟嶽師傅不守江湖規矩在先,承讓三招之後失言,還背後出手偷襲暗算,活該被殺。
假如孟尋真不是現代人,不善於思考,也只會覺得嚴振東就是功夫高強的莽漢,是腦子裡全是肌肉的武人。
孟尋真是現代思維,又身臨其境,親眼見了嚴振東的一番操作,結合不多的社畜人生經驗,便明白嚴振東絕不是沒有腦子的人。
嚴振東的腦子很好使,他真正的問題根本不是腦子,而是眼界。
嚴振東的眼光太淺,能夠想到的出路,也就是打出名堂來,掙這麽一份口糧,他能夠想到的未來人生,以及生存法則,就是弱肉強食的搏殺。
這樣的人對自己賴以傍身的功夫絕技,必然敝帚自珍,當成是不可多得的資源,又豈會輕易授予他人?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是這個時代許多行業都流傳的老話。
黃飛鴻能夠打破這句老話,孟尋真是相信的,但要說嚴振東能打破這句老話,孟尋真卻是不信。
嚴振東的境界,還沒那麽高。
做什麽事情剛入行,都需要找到好老師請教,卻不能見到這個人有兩招,就覥著臉湊上去。人家要是不願教你,獻殷勤也沒用。
拜個師傅不教你也沒什麽,就怕對方故意給你指條錯路。師傅選徒弟,徒弟也要會選師傅。這是社畜孟尋真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