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次日早朝,隨著大太監王英尖著嗓子的一聲通喝,朝中大臣們紛紛逐一出列,細敘自己上奏的國家大事,整個過程枯燥無比。m.
時至今日,謝安終於明白為何當初朝會上,似梁丘公、胤公那些位當朝老臣在朝會閉目不語,因為那根本就沒有什麽好說的,要知道朝臣們上呈的奏折,其實早在前一日就遞交到了禦書房與上書房,經天子李壽以及丞相李賢批閱過,倘若是小事,這兩位早已大筆一揮做出判決,而倘若是比較緊要的事,天子李壽會召丞相李賢與各部尚書,臨時在禦書房開個小朝會商議,至於早朝,其實就是走個過場,延續數百年的傳統罷了。
當然了,除非是像修改國稅這種至關緊要的事,天子李壽會專門叫那位上奏的臣子在早朝中敘述此事,聽聽除各部尚書外其余殿臣的意見,除此之外,那些奏章只不過是早已處理完畢的事,像什麽某地發生災害、發放救濟糧食,似這種地方緊要奏章,傳遞消息的役官在入京後半個時辰內便能直達天聽,並且在半日內,朝廷會緊急準備救濟糧食,派護送軍隊發往受災該地,或者直接下聖旨叫該地附近的州郡救濟,前後絕對不超過一日。
想想也是,那邊災害嚴重、百姓饑腸轆轆,大周朝廷怎麽還可能慢條斯理地等著在早朝的時候提及?這一耽擱,地方上得死多少人?
換而言之,所謂的早朝,其實就做給有資格上殿儀事,但卻並非是皇帝心腹的那些臣子看的,就是讓他們覺得,天子並沒有忘記他們,但是實際上呢?就像先代皇帝李暨習慣召胤公與梁丘公等人議事一樣,一旦遇到緊急國事。李壽也只會叫謝安、李賢、季竑、王旦、阮少舟等一乾最親近的臣子罷了。
這不,待早朝結束後,丞相李賢飽含深意地望了一眼謝安,輕輕咳嗽一聲,謝安就知道,他這會是沒機會回府摟著伊伊再睡個回籠覺了。
不過今日似乎有點特殊,除了謝安之外。李賢並沒有示意其他任何一位大臣留下來。
不需要宮內的小太監帶路,李賢與謝安輕車熟路地來到了禦書房,就瞧見李壽正站在大殿內等候著他二人。
“臣等參見陛下!”李賢與謝安拱手向李壽行了一禮,畢竟從旁還有好幾個侍奉茶水的太監。
“兩位愛卿平身!”虛抬右手請李賢與謝安二人起身,李壽揮了揮手,示意殿內的太監退下。
那些個小太監這一走。謝安也就不再客氣了,端起李壽替他們準備一杯茶水吹了吹氣,沒好氣說道,“弄地緊張兮兮的,什麽事啊?——昨晚我才睡三個時辰……”
“那是你咎由自取!”李壽撇了撇嘴,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麽。笑呵呵說道,“說起來,你府上千金已滿歲了吧?”
“你要做什麽?”不漏痕跡地退後一步,謝安一臉戒備地望著李壽。
見謝安像防賊似的防著自己,李壽無語地望了一眼他,停頓一下,說道,“昨日皇后對朕言道。她有好些時日不曾見到未來兒媳了,想請你府上鈴兒夫人抱著女兒多到皇宮裡來幾回……”
“未來兒媳……”回想著自己府上那個還不會開口叫人的女兒,謝安牽了牽嘴角。
其實,當初金鈴兒懷孕的時候,最高興的除了當爹的謝安之外,還有李壽,畢竟他與謝安那可是過命的交情。正因為如此,李壽迫切希望他們的子嗣亦能延續這種深厚的交情,於是乎,李壽單方面地與謝安約定。若是金鈴兒生下的是兒子,那麽便與李壽的兒子、東宮太子李昱結為異性兄弟,倘若生下的是女兒,日後便嫁給太子為太子妃,也就是所謂的指腹為婚。
當時謝安喝得興高采烈,隨口應下此事,待女兒降生後李壽重提此事,他才感覺有點不對,畢竟他來自一個婚姻自由的年代,對這種事其實有些抵觸,只不過礙於不慎間答應了李壽這位可以說肝膽相照的至交,他不好反悔罷了。
對此,李壽倒是很高興,畢竟義兄弟總歸不如夫婦親近。
“這個嘛……我覺得吧,這件事得從長計議……”說這話時,謝安實在有些心虛,畢竟這件事他還瞞著金鈴兒,別看金鈴兒在嫁給謝安後安安分分,活脫脫一位名門世家的貴婦人,可要知道,她曾經可是金陵黑道上的大姐,那可是比梁丘舞與長孫湘雨更難馴服的烈馬,要是這個女人得知其夫君在沒與她商議的前提下,將她的寶貝女兒許了別人,哼哼,一旦[鬼姬]發怒起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你不會是還沒提過吧?”李壽一臉懷疑地望著謝安,說實話,他之所以叫謝安去對金鈴兒講,其原因無非就是畏懼金鈴兒,畢竟這個女人曾經以一人之力險些將整個冀京翻了個底朝天,李壽可不想有朝一日被那個女人用刀堵在宮內某個角落。
“從長計議,我不是說了嘛,從長計議……”
“這都三個月了……”李壽不信任地望著明顯推卸責任的謝安。
“咳,”謝安尷尬地咳嗽一聲,忽然想起旁邊還有李賢在,連忙岔開話題說道,“先不提這個,說正事吧,總歸是國事為重,你說對吧,丞相大人?”
這會兒才想起李某來?
李賢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謝安,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淡淡說道,“不急,今日本相要提的事,也非是一日兩日可以解決,謝大人不妨先與陛下敲定此事……”
事實上,李賢也很希望能夠促成李壽之子與謝安之女二人之間的婚姻之事,畢竟謝安在朝中的能量可是不小,不將他徹徹底底綁在名為大周的戰車上,心憂大周社稷的李賢說什麽也不放心。
說句不客氣的話,雖說他逐漸已擺脫與早些年與長孫湘雨的心結,迎娶了一位妻室,但是還未曾一子半女,要不然。他或許還會與李壽爭上一爭也說不定,畢竟謝安府上四位夫人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母親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女兒的容貌會差麽?
至於學識,別忘了,長孫湘雨那可是連他李賢都敬佩三分的女人,有這位娘親或者姨娘在。謝府的千金會是花瓶?開玩笑!
“多謝皇兄義助!”李壽笑呵呵朝著李賢拱了拱手,繼而冷眼望著謝安,大有[你今日不給我個說法我就跟你沒完]的架勢。
面對著李壽那近乎逼迫的目光,謝安舉了舉雙手,沒好氣說道,“行行行。我回頭就去與鈴兒講此事,行了吧?”
“回頭是什麽時候?——你上次可也是這麽說的,可結果呢?朕等了三個月,音信全無!”
“好好好,今日,今日我回府就去跟鈴兒講此事,行了吧?——能開始商議緊要之事了麽。陛下?”
“這才差不多!——姑且再信你一回!再敷衍朕,朕明日就帶著皇后與太子到你府上去,親自敘說此事,倒時候可別怪朕不給你面子!”用近乎警告的口吻對謝安說了句,只聽謝安連番白眼,李壽這才轉頭望向李賢,咳嗽一聲,恢復身為皇帝應有的氣勢。抬手示意了一下李賢。
“皇兄!”
得李壽示意,李賢點了點頭,放下手中茶盞,站起身來,正色說道,“那份奏章,陛下可翻閱過了?”
李壽聞言點了點頭。旁邊謝安愣了愣,莫名其妙說道,“什麽奏章?”
“本相正要細說此事,”以目光示意謝安稍安勿躁。李賢壓低聲音正色說道,“三年前,本相曾暗中在漢中、兗州、豫州三地安插細作……”
“三王?”謝安臉上浮現出凝重之色。
他口中所說的[三王],指的便是[秦王]李慎、[韓王]李孝、[楚王]李彥這位三年前外封為王的皇子。
“不錯,正是三王!”李賢點了點頭,深聲說道,“據細作回稟,李慎到了漢中後,勵精圖治、整頓軍備,當時借口保衛封國所整編的[白水軍],如今已具規模,表面上是兩萬人的編制,實則至少有六萬之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說著,他飽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李壽,繼續說道,“據消息,[秦王]李慎暗中與西涼羌人來往,私下交易戰馬,本相估計,他境內至少已有一萬騎兵……另外,[韓王]李孝與[楚王]李彥這些年來亦是廣召壯丁、厲兵秣馬,雖不及漢中,但至少亦有兩三萬兵力……”
說到這裡,李賢再一次望了一眼李壽,畢竟當初在得知李壽將李慎、李孝、李彥三人外封為王時,他便曾百般勸諫,甚至不惜與李壽在朝上爭吵,如今,事實證明李賢當初的推斷是正確的。
事實上,非但李賢,長孫湘雨以及當時身陷牢獄的皇五子李承,亦曾斷言過,放走李慎無異於放虎歸山,只是當時李壽顧念兄弟手足之情,不忍加害李慎,這才使得三年後的如今陷入此等被動局面。
對此,李壽啞口無言,無從辯解。
似乎是看出了李壽臉上的尷尬,謝安本著替他解圍的心思,問李賢道,“倘若是此事的話,沒必要在此商議吧?——我等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見謝安有意替李壽解圍,李賢也不在意,搖了搖頭,從懷中取過一封奏折遞給謝安,沉聲說道,“此乃是李慎前些日子送至冀京的奏章,謝大人先看看吧。”
謝安接過奏折,翻開瞥了一眼,微微皺了皺眉,喃喃說道,“接其母趙氏往漢中?”說罷細想了一下,謝安感覺這件事大有文章。
“謝大人猜的不錯,李慎在試探朝廷,”見謝安面露恍然之色,李賢讚許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此前先皇駕崩,眾皇母皆移居城西北皇柳寺,悼念先皇,包括李慎之母、平原趙家之女,按理來說,哪怕如今李慎已是漢中之王,亦無將其母接往漢中之說,他之所以上奏朝廷……”
“羽翼已豐是麽?”接上李賢的話茬,謝安冷笑一聲,淡淡說道。“他的意思是,不需要再看朝廷的臉色了,是麽?”
“一語中的!”李賢小小稱讚了一句,緊聲說道,“漢中本乃易守難攻之地,別說六萬[白水軍],哪怕是兩萬人。只要在境內各處關隘一堵,我朝廷兵馬不得寸進,再者,李慎、李孝、李彥三人抱成一團,合兵不下於十萬……”說到這裡,他又從懷中取出兩份奏折。遞給謝安,冷笑說道,“雖說有前後時日之差,可他三人上奏之事,卻是一模一樣,要說他三人沒有私下商議過,呵呵。本相可不信!”
謝安接過那兩份奏折翻閱了幾眼,果然正如李賢所言,無論是[韓王]李孝還是[楚王]李彥,所奏之事皆是想請朝廷將其生母護送至封國,美其名曰盡盡孝心,可實際上嘛,多半是如今羽翼已豐的他們,不想再讓生母繼續留在冀京作為人質。
“不好辦啊……”謝安微微歎了口氣。
“是啊。”李壽聞言點了點頭,皺眉說道,“倘若放人,便是朝廷示弱,無疑助長其野心,更有甚者,叫其再無後顧之憂。倘若不放……此三人便能以此作為借口,對朝廷發難,甚至再起兵戈……”
“正是如此!——三王如今羽翼已豐,所欠缺的。不過是對朝廷發難的借口……”說到這裡,李賢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李壽與謝安,畢竟這件事牽扯太大,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很有可能使得整個國家陷入動蕩。
“北疆情況如何?”謝安突然問道。
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謝安,李賢沉聲說道,“北疆暫時無甚動靜,李茂自回北疆後,在境內大肆收捕太平軍,可以說,北疆是眼下太平軍滲透程度最微小的地方,哦,對了,據消息,李慎曾派使節聯系過李茂,不過那使節卻被李茂當場給斬了,如今二者關系極其惡劣……呵,總算是個好消息吧!”
見李賢面露苦笑,謝安亦是暗暗點頭,畢竟[三王]這邊便已有不下於十萬的兵力,倘若李慎說動了坐擁北疆的[燕王]李茂,那對朝廷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畢竟李茂在三年前手中便有十萬北疆精銳,退一步說,撇開雙方聯合後近乎二十萬的兵力不談,單單就封地而言,倘若李茂加入了李慎那三王的陣營,無疑會使得冀京朝廷在北、西、西南三面被圍,處於地理上的絕對不利。
“是太平軍還是三王……這就是今日要商議的主題吧?”
在思忖了半響後,謝安轉頭望向李賢問道。
李賢點了點頭,倒不是說朝廷就沒有雙面作戰的實力,問題在於,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李賢還是希望能夠集中力量、一鼓作氣擊潰一方勢力,然後再用得勝之事轉道對付另外一方勢力,如此一來,便能大大減少朝廷的開支,也不至於叫朝廷陷入年長日久的拉鋸戰,徒然消耗國力。
“話說回來,朝廷那幾支軍隊的情況如何?”好似想到了什麽李賢詢問謝安道。
“唔,”謝安想了想,說道,“要說朝廷可用的兵馬,東軍[神武營]兩萬人就不用說了,隨時可以投入戰場,南軍[陷陣營]的話,三年前折損大半,如今雖然滿編制,不過訓練度據林震將軍所言並不理想,北軍……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李賢有些不悅地望向謝安。
“拜托,我是刑部尚書,又不是兵部尚書,我怎麽可能事事都知道?你直接去問我嶽父不好麽?”
經謝安這麽一說,李賢這才醒悟,歉意地望著謝安,輕笑說道,“說的也是,軍隊的事確實不該問你……冀州兵情況如何?”
你這話前後都不挨著知道麽?
無可奈何地望了一眼李賢,謝安正色說道,“據前些日子冀州兵主帥費國所言,冀州軍已擴充編制為十萬,分為五個軍,分別由主帥費國、副帥馬聃、唐皓、張棟以及歐鵬直接率領,大將二十七人,副將四十九人……雖說訓練了三年,不過軍中士卒並沒有什麽作戰經驗,總歸還是欠缺磨練。”
“這樣啊……”李賢點了點頭,思忖著嘀咕道,“冀州軍十萬,四鎮十萬,兵力上倒是不輸……”
“你將西軍也算進去了?”謝安用異樣的口吻提醒道。
李賢聞言頓時恍然,點頭說道,“對對,不應該將西軍算進去,西鄉侯韓裎確實有點問題,據本相所知,此人暗中與李慎有書信來往,雖不知此消息是否屬實,還是謹慎些為好……”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笑眯眯地望著謝安。
望著李賢那笑眯眯的表情,謝安不由想到了胤公,倒不是出於不恭,畢竟有時候,謝安真覺得那位老人精明地像一隻老狐狸,就連長孫湘雨也在其手上折過一回。
“你想幹嘛?”謝安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滿臉戒備地望著李賢。
卻見李賢微微一笑,說出一句讓謝安感到驚愕的話來。
“那個,謝大人啊……有興趣替本相到江南走一遭麽?”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an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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