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軍二代天樞神將枯羊,在此之前幾乎堪稱是籍籍無名,然而在橫江水域一戰過後,這個名字卻能得以在短時間內響徹大江南北,原因就在於,正是這位年僅弱冠的太平軍年輕將領,阻擋住了八賢王李賢跨江的腳步。
八賢王李賢,又稱齊王李賢,乃大周先皇帝李暨的膝下第八子,溫文爾雅、文質彬彬,自小拜入前丞相胤公門下研習兵法、韜略,堪稱是一位精於謀略的貴公子。
盡管在冀京時,李賢的才名不如長孫湘雨,但不可否認,就連長孫湘雨與謝安都承認李賢的才能,稱得上[為君則是明君、為臣則是名臣]。甚至於,別看江南曾經是南唐的國土,江南百姓深恨暴君李暨以及大周朝廷,但是對於這位溫文爾雅的李家貴公子,江南無論黑道還是白道皆對他拱手抱拳、心悅誠服。
然而正是這位大人物,卻在橫江水域折戟於太平軍一位此前籍籍無名的將領,這讓世人不由大跌眼鏡,也正是因為如此,太平軍二代將領枯羊的威名一路高漲,在蕪湖、牛渚、虎丘一帶堪稱是如日中天。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枯羊乃太平軍四代主帥伍衡手中一柄深藏不露的利劍,尤其是在太平軍內部。
如今的枯羊,遭遇頗似當年一戰響徹威名的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即謝安的大舅子梁丘皓,但相比起來,枯羊要比梁丘皓幸運地多,畢竟梁丘皓是中途加入的太平軍,並不能做到讓伍衡那些根正苗紅的太平軍子弟感覺信任,甚至於,當梁丘皓真正身世暴露的時候,太平軍內部有多達六成以上的人對有了質疑。而枯羊不同,畢竟他乃公羊家的子嗣,而公羊家乃南唐遺臣,更重要的是,其父公羊沛當年為了協助太平軍初代主帥薛仁,賺取了金陵城,後來在遭到大周圍剿的時候,也因此賠上了整個公羊家,除伊伊與枯羊姐弟二人外,家中百余口人全數被周兵殺害。
這等家門遭遇,使得枯羊深受伍衡信任,年僅弱冠便手掌三萬兵權,總督多達一郡之地的大權,甚至於,伍衡對他委以重任,將他安排在歷陽江對岸的牛渚,讓他來對付八賢王李賢。
而事實證明,謝安早前的預感果然是正確無誤,他的小舅子枯羊,果然是一位難得的帥才。
但是,即便是這位年紀輕輕的帥才人物,心中亦有諸多煩惱事。比如說,當他得知大周即將有援兵趕到歷陽援助八賢王李賢,而那位領兵的周軍主帥,卻正是他枯羊的親姐夫,大周朝廷刑部本署尚書令,謝安。
記得那時候,枯羊正與麾下部將們擺宴慶功,面對著部將們的頻頻勸酒,枯羊面上微笑,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平心而論,枯羊不覺得這幾日的戰事有什麽值得慶賀的,畢竟他其實也並未在跨江戰事中佔到八賢王李賢什麽便宜,總得來說,雙方不就是打了一個五五之數的平局罷了,只不過是八賢王李賢所站的位置更高,名氣更大、威名更響,因此,即便是與枯羊打成平手,在世人看來也會覺得像吃了敗仗似的。然而細細計較起來,其實反而是太平軍一方的損失更大一些,只不過是枯羊此前毫無名氣,因此世人對他的期待與要求比八賢王李賢低得多罷了。
只不過,盡管心中不以為然,但是既然部將們提議犒賞三軍、擺宴慶賀,作為主帥的枯羊也不好貿然反對,畢竟這種慶賀有助於振奮麾下軍士的士氣,何樂而不為?
然而就在慶賀宴期間,枯羊卻突然收到了一個來自荊州的消息。
[三王之亂的始源,秦王李慎,在兵敗於襄陽後,自殘於城守府閣樓上。]
當聽聞這個消息時,枯羊不由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
他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前往荊州征討大周叛逆秦王李慎的周軍,已然能抽出手來,回援江南的八賢王李賢。
不光是枯羊,在座的列位太平軍將領聽聞這個消息亦是驚地面色微變。
“這……秦王李慎竟然敗了?”一名看似三十上下的將領驚地倒抽一口冷氣。
要知道,秦王李慎此前可是他們太平軍私底下的盟友,雙方秘密約定一同起兵,秦王李慎暗許太平軍江南之地,而太平軍則暗中支持三王叛軍,盡可能地吸引大周朝廷方面的圍剿兵馬。也正是基於這個私底下的協議,此前太平軍首領劉晴才會主動露面吸引謝安的大梁軍,好叫秦王李慎能夠集中力量率先鏟除八賢王李賢與他當時麾下的冀州兵,只可惜事與願違。但是無論怎樣,屋內眾將還是無法相信,在短短半年內,亦秦王李慎的宏才大略,此番謀朝篡位的野心之舉竟然賠地如此徹底,賠了親母、妻兒,賠了無雙猛將陣雷,賠了精心訓練的六萬白水軍,甚至於,連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賠地乾乾淨淨,最後落了個自殘於城守府閣樓的下場。
“周軍的主帥何許人也?”
“謝安?”
“據說是周國朝廷刑部尚書,一品官……”
“竟……竟是文官?”
“不不不,話可不是那麽說的,那謝安雖說是文官,可此前亦曾率兵出征,大家夥還記得麽?當年陳帥冒名叛軍將領暗助西涼、長安、洛陽一帶的周國叛軍時,那謝安便作為副帥協同如今周國的皇帝李壽一同出兵征討。後來的湖口戰役,就連那位也在那謝安手中吃過虧……”
“嘶……那位大人?——這麽說,那謝安亦是堪比八賢王李賢的人物?”
“唔……”
一時間,帳內諸將議論紛紛。
[那位大人……]
端著酒盞抿了口酒水,枯羊不發一語。
他當然知道諸將口中的“那位大人”指的究竟是何人,無非就是他們此前所效忠的對象,即南唐皇室後裔、天上姬劉晴。但是,自從得知劉晴已不知出於什麽目的投靠周軍,甚至真心實意地幫周軍剿滅了秦王李慎的叛王軍後,自詡太平軍四代主帥的伍衡便下令全軍再不許提這個名字,甚至於,隱隱將劉晴定義為為了榮華富貴而投靠大周朝廷的叛徒。
對於伍衡的這道命令,枯羊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無論是在劉倩掌權還是她女兒劉晴掌權的期間,身為副帥的伍衡一直被主帥梁丘皓所死死壓製,長年累月的積怨,使得伍衡對劉倩母女二人充滿了憤恨。而前些日子,自從那位[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劉言]被伍衡接回來後,枯羊當時就意識到,伍衡已經舍棄了劉晴。
[開國功勳……麽?]
輕輕搖晃著酒盞,一雙機靈而又顯得睿智的眼眸凝視著杯酒的酒水,枯羊在心下暗暗搖頭。
伍衡的野心,枯羊心中是清楚的,雖說前者或許還不至於到假借複辟南唐的名義而方便自己、妄圖成為南唐皇帝的地步,但是,天知道伍衡心中究竟是否想過這件事?
畢竟誰都清楚,盡管劉姬、即劉晴乃南唐皇室後裔,但是按照規矩,女兒身的劉晴是無法繼承南唐皇帝這個位置的,換而言之,她所選擇的夫君,將會成為南唐國君。當然了,前提是南唐順利複辟。
甚至於,枯羊曾經亦與關系不錯的衛縐在私下議論,臆測伍衡之所以與梁丘皓鬧翻,是否是因為劉晴此前一直將一顆芳心系在梁丘皓身上,讓伍衡心中感覺極其的不平衡,因此索性一咬牙舍棄了劉晴,將其推入火坑,另辟爐灶。
這個猜測,不是沒有理由的,畢竟伍衡也是一位野心極大的梟雄,至少在枯羊看來,此人要遠比三代主帥梁丘皓更難對付。
而至於那位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劉言,在枯羊看來,天知道此人這個駭人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屬實,伍衡是否是真心實意支持此人複辟皇室,但是單純將劉言當成是傀儡,這一切都難以判斷。至少就目前而言,伍衡絲毫沒有要放權的意思。
“大帥?大帥?”
就在枯羊端詳著杯中的酒水時,一陣輕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唔?”枯羊抬頭望向出言的部將王建,帶著幾聲歉意,輕聲笑道,“抱歉,我有些走神了,或許是有些醉了吧……你方才說什麽?”
那位名為王建的太平軍年輕將領釋然一笑,說道,“是末將問地唐突了……方才與諸弟兄議論那周軍主帥謝安,見大帥神色鎮定、從容自若,末將以為大帥知曉那謝安底細,是故鬥膽貿然詢問一二……大帥莫怪。”
也難怪,歸根到底,在這個信息傳遞並不怎麽方便的時代,盡管謝安在冀京紅地發紫,堪稱朝中最受天子李壽寵信的權貴,但這也僅僅隻限於冀京安平國,隔地稍遠些,頂多也只是[隻聞其名、不曾見其人]的程度,更何況在相隔萬裡之外的江南。
“哦……”枯羊恍然地點了點頭,一臉若有所思地搖晃著杯中的酒水。
見此,王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意外,輕聲說道,“莫非大帥當真知曉那謝安底細?”
[怎麽可能不知曉?那可是我姐夫……親姐夫……]
心中苦笑一聲,枯羊思忖了一下,舉杯將杯中的酒水飲盡,避重就輕地說道,“唔,稍有接觸……去年夏秋,我軍不是還在湖口與那謝……安兩軍對峙麽?對峙了足足兩個月有余……”
王建如何猜得到枯羊心中那複雜的心情,聞言帶著幾分羨慕說道,“大帥那時便受陳帥、伍帥以及那……那位大人器重,有幸出入帥帳一同議事,末將當時哪有那個榮幸……”說著,他回憶了一番,點頭說道,“經大帥這麽一提點,末將倒是也想起來了,原來我軍當日在湖口進不得進、退不得退,就是因為那個叫謝安的周國朝臣麽?——這麽說,那人倒還真有點本事!”
“呵!”枯羊不由發自內心地笑了一聲,旋即,在感覺不對後迅速收斂了笑容。
平心而論,對於謝安,枯羊還是頗有好感的,一來是因為謝安出身廣陵,某種程度上說也算是南唐舊國曾經疆域內的人;二來,三年前在冀京時,謝安作為親姐夫確實待他枯羊不薄。但是說到最根本的原因,依然還是因為謝安乃他枯羊親姐姐伊伊的夫婿,是他的親姐夫,愛屋及烏之下,撇開謝安身為大周朝臣、甚至是大周天子所寵信的權貴不談,枯羊對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的親姐夫頗有不少好感。
正因為如此,在得知謝安即將率兵趕來江東支援身在歷陽的八賢王李賢後,枯羊心中頗不是滋味。畢竟親姐姐伊伊是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如何狠得下心將他姐姐心愛的男人置於死地?
更何況,一旦對上謝安,枯羊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把握。
江南人唯一認可的大周李氏皇族子弟、足智多謀、仁義無雙的八賢王李賢,才智近乎妖孽、算無遺策、心狠手辣的鴆姬長孫湘雨,還有曾經他們太平軍的首領、兵略堪比長孫湘雨的天上姬劉晴……
同時對上這麽三位堪稱算無遺策的兵略大家,饒是枯羊對自己頗為自負,腦門亦不由絲絲地冒汗。畢竟這意味著,周軍有足夠的資本能夠與他多線開戰,畢竟人家撇開主帥不談依然有三位足抵將帥的軍師,而他太平軍一方,如今卻只有他枯羊一人。獨自對付八賢王李賢已實屬吃力,再加上兩位……
實在是難以想象!
此宴,枯羊並未坐到最後,中途便以身體不適的借口離席了,畢竟,他需要調整一下心態,以應對即將抵達歷陽的大周援軍,以及這路援軍的主帥、親姐夫謝安。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一日,橫江、即八賢王李賢與枯羊對峙期間屯兵的最前線,城頭比平日多了兩面旗幟,一面乃冀州兵的軍旗,一面乃謝安的帥旗。同日,謝安與麾下六萬冀州兵入駐了橫江,由提前得知消息從歷陽趕往橫江前線的八賢王李賢親自迎接。
“謝大人此番功不可沒!”
在見到謝安的最初,李賢便主動上前對謝安拱手施禮。甚至於,其實李賢本來是打算替謝安牽馬韁的,只不過受寵若驚的謝安感覺這實在不合適,連忙翻身下了馬而已。
“坑人王,你這有點……”不適於李賢這般熱情禮遇,謝安望了望齊刷刷出來迎接的眾江南綠林豪傑,壓低聲音說道,“你存心是打算坑本府麽?”
謝安的話並非空穴來風,畢竟當注意到李賢打算親自替謝安牽馬後,那眾多綠林豪傑中有不少人已露出不悅神色,甚至於,有幾個對謝安怒目而視。由此不難看出,李賢在江南的名望,絕對不會遜色劉晴與伍衡、梁丘皓三人。
“不不不……”經謝安提醒,李賢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麽,歉意連連地說道,“呃,是小王失卻考慮了,謝大人此番誅滅叛王李慎,在此番足以影響我大周李氏江山社稷的戰事中取勝,當稱是功不可沒!——不瞞謝大人,小王本以為謝大人至少要在四五月才能率軍抵達此地,不想足足早了一月有余……小王難以表達心中敬意,是故……”說到這裡,李賢尷尬地笑了笑,畢竟他也注意到,他所召來的眾多綠林豪傑中,確實已有不少人對謝安怒目而視。
望著喜不勝喜的李賢,謝安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其實說實話,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李賢心中的激動,畢竟與秦王李慎的戰事,確實是足以決定大周國運盛衰的戰事,若不能在盡短的日子內討滅秦王李慎,大周勢必將陷入三面受製的尷尬處境,到時候,大周李氏江山社稷的情況,將會更為岌岌可危,謝安只不過是沒想到,李賢為了表達心中的感激,竟表現地這般徹底,徹底地有些過頭了,反而因此讓謝安很是無辜地遭到了那些綠林豪傑們的白眼。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無語地嘀咕了一句,謝安拱了拱手,朗笑說道,“八賢王殿下……哦,不對,如今應該稱呼為齊王殿下!”
“呵呵呵!”李賢聞言笑了笑,亦拱手回禮道,“如此,小王亦要恭喜謝大人……哦,不對,應該是安平侯!”
二人相視一笑,或許是逐漸察覺到了二人之間那種和諧融洽的關系,那眾多綠林豪傑們眼眸中對謝安的敵意這才逐漸退散,轉而關注此番隨謝安一同而來的冀州兵去了。畢竟冀州兵的軍容,在那些綠林豪傑們看來亦是不由得暗暗怎舌。
“謝大人,你我帥帳議事!——小王已命人準備好酒水,權當替安平侯接風!”
“權當啊……”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不過對於李賢那事事以大局為重的性格,他也清楚地很,因此倒也並不在意,回頭對麾下將領吩咐道,“其余人準備入駐屯兵事宜……費國、馬聃,你二人隨本府一同入帳!”說完後,他望了一眼劉晴,示意她隨同。
“……”李賢原本欣然而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費國與馬聃跟隨入帳,李賢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異議,畢竟這兩位周軍猛將乃謝安手中兩柄無堅不摧的利劍,問題在於劉晴……
此前因為是對付秦王李慎,李賢並不覺得劉晴有什麽理由想暗中幫助李慎,可此番對陣太平軍……
無論劉晴此前是出於什麽目的轉而投向周軍,但是,李賢依然無法對她報以十成十的信任,就像他最初也不怎麽信任謝安一樣。
“劉軍師一路上車馬勞頓,辛苦了,小王已準備好可供安身的帳篷,劉軍師可先去歇息片刻……”頗有些凝重地端詳了一眼劉晴,李賢慢條斯理地微笑說道。
頓時,劉晴一雙美眸中泛起陣陣怒意,畢竟似李賢這種極其明顯的區別對待,就連傻子恐怕也看得出來。
“哼!”狠狠瞪了一眼謝安,劉晴拂袖轉身,自顧自地走開了。
[這關我什麽事?!]
望著劉晴攜怒而去的背影,謝安心下哭笑不得,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小聲對李賢說道,“坑人王,你還是一如既往啊……你知不知本府待會得花多大力氣去哄她?”
李賢聞言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歉意說道,“非是小王過河拆橋,只是……小王實在不敢賭,不敢賭此女心中對太平匪是否還有絲絲舊情……若他日證明是小王多慮,小王親自向此女告罪!”
謝安無奈地搖了搖頭,畢竟他也清楚,一旦事情牽扯到大周國運、李氏江山,眼前這位齊王殿下那可是絕對不會退讓分毫的,哪怕是他謝安,此前不也是在這位殿下的監視下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好了好了,回頭本府再去哄哄她吧……說起來,坑人王,聽說你這邊戰況不利?——被一個叫做枯羊的好小夥給打敗了?”
“咳!——戰平而已……”被謝安一句話戳到肺管子的李賢面色尷尬不已,旋即,他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疑惑說道, “好小夥?——那枯羊……謝大人莫非相識?”
“嘿!非但相識,而且關系不淺。本府尋思著,明後日約他吃頓酒……請!”
“請……那枯羊與謝大人何許關系?”
輕笑一聲,謝安嘴裡吐出兩個字。
“妻弟!”
“嘶……”李賢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PS:回到家了……今天開始恢復更新~
先考出駕照,然後就籌備辦婚事,今年估計就這兩個事了。
話說,領證的時候好茫然,有種[敲一下鋼印這就結婚了?]的感覺。
唔,本人已婚……嘿!再見已結婚、已有子嗣的同學,也不覺得尷尬了~
這段不算字。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