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四日清晨,天色正值拂曉,東方才剛剛露出魚肚般的幾絲光亮。
在太平軍的營寨,距離天上姬劉晴起居帥帳三五丈外,有一名身披甲胄的將領環抱著刀鞘倚在營房邊,困意連連地打著盹。
這名將領叫做楊峪,乃天上姬劉晴帳外親衛兵的統領,曾經是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身邊的親兵,自前兩日陳驀離開軍中前往南郡江陵後,楊峪便接手了護衛公主劉晴的職責。
“呀!”猛然間,劉晴帳內傳出一聲抓狂般的尖叫,只見在帳外打盹的楊峪猛地睜開雙眼,一把握住刀鞘,幾步衝入帳內。反應之快,叫人很難想象此人方才還在打盹。
一臉凝重地撩帳闖入進去,楊峪疑惑地發現,帳內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硬要說有什麽違和吧,那就是劉晴因為熬夜而顯得通紅的雙眼與眼眶下那一抹淡淡的灰黑。
“公主?您是早早起來了,還是……一夜未曾歇息?”小心翼翼地問著話,楊峪瞥了一眼帳內床榻位置,見床榻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他心中哪裡還會不明白,一臉擔憂地勸道,“公主,就算是思考對付周軍的策略,可也要保重身體啊!”
因為曾經是陳驀身邊的親兵,因此,楊峪也清楚他們太平軍第二代主帥、也就是劉晴的生母之所以會病故的原因。
過於操勞……
由於過於操勞太平軍的將來,那位溫柔的女人年僅三旬便故去,成為了太平軍上下將士心中莫大的遺憾,以及第三代主帥陳驀心中永遠的悲痛。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無視著楊峪的勸說,劉晴抱著腦袋坐在桌旁。自顧自地喃喃說道,“那究竟是代表著什麽意思?——叮叮叮,叮叮?絕非是胡亂敲打這麽簡單,這裡面必定隱藏著什麽只有周軍才明白的訊息……”
見劉晴好似中了魔障般喃喃自語,楊峪微微皺了皺眉,沉聲喚道。“公主!”
“唔?”被楊峪一句話驚醒,劉晴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疑惑問道,“楊峪?你怎麽在這裡?”說著,她似乎注意到了帳外已漸漸有了光亮的天色,驚訝說道,“天亮了?”
楊峪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試探著問道,“公主在此想了一宿麽?”
“唔……”敷衍般地應了一聲。劉晴的目光再度回到了桌案上那張行軍圖上,嘴裡喃喃自語著什麽。
見此,楊峪微微歎了口氣,心中暗暗責怪自己督促不力,原以為眼前這位公主殿下昨日早早入睡,也沒料到她竟枯坐在帳內苦思了一宿策略。
“公主,時辰還早,您還是先歇息一會吧。待辰時……唔,待午時末將再喚您起來……”
“我還不困。你先下去吧……”劉晴搖了搖頭,揉了揉腦門,強睜著睡意朦朧的雙目,繼續注視著行軍圖。
說實話,她這幅模樣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
“……”楊峪微微皺了皺眉,心下暗暗想道。果然,恐怕也只有陳帥的話,這位公主殿下才會聽得進去吧……
想到這裡,楊峪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看似是抱拳領命打算退出帳外。可在轉身的工夫,卻故作喃喃自語般說道,“唔,這件事得記下來回頭稟告陳帥……”
“站住!”還沒等楊峪抬腳邁出一步,劉晴仿佛受驚的兔子般渾身一顫,吞吞吐吐說道,“你……楊峪,你方才說什麽?”
“沒說什麽啊,”楊峪聳聳肩,故作不在意地說道,“只是陳帥臨走前吩咐過末將,叫末將看著公主……公主有什麽不乖、不聽話的地方,若是末將苦勸無用,陳帥叫末將一一記下,回頭稟告於他!”
“你在威脅我?”聰慧如劉晴,哪裡會聽不出楊峪話中的威脅意味。
“末將哪敢?”楊峪聳了聳肩,露出一副很無辜的模樣,似笑非笑地望著劉晴。
作為陳驀最初時候的親兵,楊峪可以說也是看著劉晴長起來的,心中自然清楚劉晴對陳驀那份傾慕之情,他可不怕她不買帳。
“楊峪,你越來越可惡了!”劉晴氣呼呼地瞪著楊峪。
“呵呵,哪裡哪裡……”仿佛是聽到什麽誇獎般,楊峪笑嘻嘻地摸著腦袋。
“我是在誇獎你麽?”本來就心情不佳的劉晴氣地火冒三丈,正要開口,卻見楊峪輕笑一聲,眨眨眼睛說道,“公主您看這樣如何?您乖乖上榻歇息,末將回頭就不向陳帥打小報告,說公主的壞話……公主可要知道,陳帥最信任末將,無論末將說什麽,陳帥都會相信的……”
“你……”劉晴氣呼呼地瞪著楊峪,見後者絲毫不為所動,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一臉不情願地說道,“哼!回頭定要陳大哥革了你的親兵統領職務!”
“是是是……”楊峪毫不在意地輕笑一聲,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輕笑說道,“半柱香工夫後,末將再進來,若是公主已乖乖歇息,末將就當昨夜之事沒發生過,反之嘛……”
“知道啦,出去!”劉晴一臉不開心地呵斥道。
雖然同樣是將她讓小孩子看待,可陳驀總歸是她心中暗暗喜歡的對象,哪怕有時候劉晴因為陳驀拿她當小孩子心中不滿,嘴裡也不會說出來,可對於眼前這個楊峪,她顯然沒有那個好耐心。
“那就不打擾公主歇息了!”輕笑一聲,楊峪轉身正要離開,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麽,轉過頭去,對劉晴說道,“公主,末將聽人說,女子本屬陰,熬夜恐沾染幽府鬼氣,即便不至於厲鬼纏身,亦會有損於容顏哦……”說著,他也不等劉晴有何反應,徑直走出了帳外。
不得不說,劉晴被嚇到了,雖說她的聰慧不下於長孫湘雨。但終歸還是無法超乎這個時代的束縛,別說她,長孫湘雨在遇到謝安之前,不照樣篤信鬼神之說麽?
唔,應該說,長孫湘雨如今依然還是很迷信的。要不然也不會弄那些連梁丘舞與金鈴兒都不會去相信的旁門左道,隻為讓自己為謝安生下一個兒子,而不是女兒。
只能說,再聰明的女人,一旦沾到她們心中重要事物的邊,都會變得不理智。
“可惡,這麽咒我,回頭一定要陳大哥革了你的統領職位……”低聲咒罵一句,劉晴無可奈何地倒在床榻上。事實上,她本來就有些吃不消了,如今一躺床榻上,隻感覺雙眼皮沉重地很,不消片刻便已熟熟睡去。
大約半柱香工夫後,楊峪又進來瞧了一眼,見劉晴躺在床榻上睡地香甜,心下微微一笑。再度退出帳外。
對於劉晴的話,楊峪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是陳驀的親信,怎麽可能會因為劉晴幾句抱怨的話,就使得陳驀將其革職?正是因為陳驀信任楊峪,才會將護衛劉晴的職責交付他。
“唉,有時候還真是叫人頭疼……”輕笑著搖了搖頭,楊峪叫部下搬了條凳子來。繼而,坐在帳外閉目養神,雖說不怎麽舒適,倒也能夠解解乏。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動了楊峪。他睜開眼睛,正巧望見副帥伍衡一臉不渝地走過來。
“伍副帥!”楊峪起身抱拳呼道。
“楊統領,”伍衡點了點頭,目視帳內說道,“公主起來了麽?我打算與公主商議一下強攻周軍營寨的事宜!”
楊峪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發現眼下不過辰時,換而言之,帳內的那位公主殿下僅睡了一個時辰左右。
“公主還未起身……”
“都這個時候了……”伍衡皺了皺眉,正要撩帳走進去,卻見面前突然橫過來一柄未出刀鞘的佩刀。
直視著伍衡那有些惱怒的神色,楊峪不複一個時辰前與劉晴說話時的和藹,眼神冰冷,一字一頓說道,“伍副帥,我說,公主還未起身!”
話音剛落,就見伍衡身後幾名親兵厲聲喝道,“楊峪,你什麽意思?——膽敢這般與伍帥說話?”
“伍帥?”楊峪聞言輕笑一聲,淡淡說道,“是伍副帥吧?”
“你!”伍衡身後那幾個親兵們勃然大怒,下意識地摸向腰間佩刀,卻只聽鏘鏘鏘幾聲,楊峪身後那一排親衛紛紛已抽出了刀鞘中的刀,拔刀的速度,何止比伍衡那些親衛快上一籌。
“天府軍……”伍衡的雙目眯了眯,神色莫名地望著楊峪身後那二十余名氣勢不凡的太平軍士卒。
“啊呀,想不到伍副帥遠在北疆,亦聽說過我等啊?”楊峪輕笑一聲,繼而面色一沉,冷冷說道,“哪怕眼下全營將士皆受您伍副帥節度,但這其中不包括我三百天府軍,伍副帥最好記在心裡!”
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權利上的糾紛,哪怕是太平軍亦難以幸免,別看太平軍有著一致的外敵大周朝廷,但是內部的競爭亦是相當激烈,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在於劉晴的母親在當年病故時,將第三代太平軍主帥的職位傳給了陳驀,讓陳驀這位當時加入太平軍還不到一兩年的外來人來領導太平軍,而不是像伍衡這樣根正苗紅的初代太平軍直系。
不可否認,陳驀絕對是一位沙場上百年難得一年的勇悍宿將,但他並不是一位合格的領袖,在對待太平軍內部的糾紛時,缺乏必要的權謀。
想想當年長孫湘雨在大梁奪兵權時,哪管那些人是什麽三品、四品參將,但凡是不服從她命令的,一概誅殺無誤,殺雞儆猴,唬地當時數萬西征軍不敢不從,這才是成大事者應有的魄力與手段。
也正因為如此,胤公曾不止一次地歎息過,長孫湘雨若是男兒身,勢必會是一位令天下震驚的梟雄。
而在這方面,陳驀顯得要差地多,只能說是他是一位稱職的主帥,但不是說是一位合格的主帥,正是因為他一次又一次地姑息,這才使得伍衡能與他在軍中平起平坐。而事實上,盡管伍衡的武藝也是相當出眾,但倘若陳驀不顧一切要殺他。那豈是費多大力的事?
這也是太平軍中陳系一派的將領們心中暗自歎息的事。
也正是因為這樣,太平軍中陳驀一系的將領與伍衡一系的將領們關系極差,就好像當年李壽初繼位時的謝安保皇一黨跟[八賢王]李賢的新丞相一派,而且還比那個更激烈地多。
“……”深深望著楊峪,伍衡阻止了身後親兵拔刀的動作,微笑說道。“楊統領教訓地是,是本副帥莽撞了!——還請楊統領代為向公主通報一聲!”
揮揮手示意身後的二十余名士卒將刀收歸刀鞘,楊峪眼眸中的冷色消融了幾分,正色說道,“公主昨日苦思對付周軍的計謀到深夜,困勞至極,為公主身體狀況考慮,伍副帥晌午時分再來吧!”
伍衡皺了皺眉,還未開口說話。他身後一名親兵震怒喝道,“楊峪,伍……副帥可是為我十五萬大軍考慮,欲與公主商議軍情大事,你何以敢阻攔?”
“哇哦,十五萬大軍啊……”楊峪一臉誇張地叫喚了一聲,繼而似笑非笑地望著伍衡,淡淡說道。“抱歉,我天府軍眼下不管軍事。隻負責公主的起居、護衛,末將忠於職責,伍副帥不會怪罪吧?”
“……”深深望了眼楊峪,伍衡微笑說道,“楊統領言重了,楊統領既然是忠於職守。我又豈會怪罪?好吧,過兩個時辰我再來!”
“恭送伍副帥!”楊峪抱拳行了一禮。
瞥了一眼楊峪與帥帳附近那四十來名士卒,伍衡轉身離開了。
走到十丈外時,伍衡身後一名親兵不解問道,“伍帥。那楊峪欺人太甚,就這麽放過他?”
伍衡淡淡一笑,說道,“楊統領亦是忠於職守,本帥豈能遷怒於他?”
“伍帥大度!”
“伍帥果然是氣度不凡!”
身旁的親兵們紛紛出言讚歎,一臉敬佩地望著伍衡,他們哪裡知道,伍衡眼下恨不得將那楊峪抽筋扒皮。
但是他不敢……
他了解過,天府軍,那是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的嫡系親衛軍,雖說只有寥寥三百人,但是卻擁有著傾覆一城的實力。軍中士卒的武藝皆學自於陳驀,哪怕是尋常士卒,都擁有著比擬千人將的武藝。
二代天權神將魏虎的武藝如何?在太平軍年輕一代中算是佼佼者,就連枯羊也要稍遜一籌。倘若此人正面對上那三百天府軍士卒,一對一,魏虎輕易殺之;一對二,魏虎需要費點力氣才能殺之;一對五,魏虎有性命之憂;一對十,魏虎必死!
這是其余任何一支軍隊都做不到的,哪怕是東軍[神武營]。要知道三年前的魏虎,就能在冀州兵中大殺四方,最後還是[炎虎姬]梁丘舞親自動手將其拿下。
再說那楊峪,武力直逼伍衡,比魏虎、枯羊都要高出一線,若不是陳驀迫於壓力,不能讓自己嫡系的將領擔任[六神將],以免引起伍衡一系將領們的反感,二代[六神將]根本輪不到魏虎、枯羊這些年輕人。
平心而論,若非謝安手底下也有漠飛與丁邱所率領的東嶺眾與金陵眾刺客,若非大梁軍中有勁弩這等殺人利器、哪怕是天府軍士卒都難以抗衡,換做另外一支周軍,只要這三百天府軍去一遭周軍營地,就能解決劉晴所有的難題。
當然了,倘若是換一支周軍,劉晴多半也不會因此而感到頭疼。
不過由此可見,太平軍內部的派系爭鬥,確實是相當激烈,絲毫沒有因為陳驀這位中心人物的暫時性離開而出現稍微的緩和。
而相比太平軍,眼下湖口周軍營寨,簡直可以說是謝安的一言堂,自打謝安識破了彭澤郡知府於瀝的苦肉計後,軍中一乾大梁軍將領對謝安那是言聽計從。
尤其是梁乘,這幾日他不止一次地後怕,若是那日謝安輕信了他那愚蠢的建議,冒然率軍追擊故作敗退的十五萬大梁軍,那將會是一個何等的局面。
正因為如此,在那日之後,梁乘再不敢胡亂提出建議,在軍議之時一言不發,只等著謝安在最後分派任務。這倒是讓謝安感覺好點好笑。
但不管這麽說,這是一件好事,畢竟率軍打仗的前提,就是要收服麾下將領們的心,倘若一軍主帥所說的話還無法得到部將們的支持,這還打什麽仗?
不過話說回來。梁乘太過於拘束,謝安還真有點不習慣,畢竟他跟長孫湘雨不一樣,長孫湘雨奉行的是不需要將領的兵法,她只要部下們毫無差錯地履行她交代的命令,而謝安不同,他更希望部將們有著各自的想法,最好能臨機應變,而這。恰恰是長孫湘雨最厭惡的一點,她寧可在局部戰場上失利,也嚴禁部將做多余的事,免得因此開了先例,使得軍中將領日後自作主張,破壞她整個謀劃。
“大人,那於瀝招了,果然如大人所料。那廝是太平賊軍的內細!——不過,他麾下那四千彭澤軍似乎不知情。一個個都以為是為援助我軍而來……”
“看樣子是被騙了……”謝安端著茶盞淡淡說道,在軍中,茶葉算是極其奢侈的物品了,因此,就連貴為刑部尚書的謝安眼下也只能喝著溫熱的白開水,腦補茶水的甘香。
“是啊!”梁乘點了點頭。摩拳擦掌惡狠狠說道,“當末將把此事告訴那些彭澤郡將士們時,他們一個個都傻眼了,繼而氣憤填膺,若不是末將攔著。末將那於瀝早被那些憤怒的彭澤郡將士給生撕了……”
“自然的,出發時六千人,死得剩下不到四千人,犧牲了整整兩千同澤,還不是為了支援我軍而戰死……唉,這兩千條人命,得算在那於瀝的頭上!——虧本府之前還覺得此人忠義來著!”
“呃,是……”梁乘訕訕地應了聲,畢竟他原本也覺得那彭澤郡知府於瀝是個忠義之輩,卻不想對方竟是太平賊軍的內細。
“不好辦呐……”謝安長長歎了口氣。
“大人的意思是?”
似乎是注意到了梁乘心中的不解,謝安搖頭歎息說道,“前車之鑒,後車之師,於瀝對我軍而言也算是個教訓……暗中已投靠太平軍的,或者從一開始就是太平軍內細的,絕非只有那彭澤郡知府於瀝一人……早前本府還在猜想,太平軍既然要複辟南唐,為何不從荊州下手,是顧忌[楚王]李彥麽?於瀝之事後,本府算是明白了,[坑人王]說地對,荊州很有可能早已落入太平軍的手中,換句話說,我等日後要面對的,絕非只有太平軍,還有披著我大周地方官員外皮的太平軍內細!”
“嘶……”梁乘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驚聲說道,“大人的意思是,我軍無法得到地方官員的援助麽?”
“哼,本府可不想被人從背後捅到一刀!”盡管謝安沒有直接回答梁乘,但已隱晦地表達了他的意思,那就是絕不輕信江南任何一個郡縣的官員,天曉得這裡面有沒有像於瀝那樣的太平軍內細。
正說著,帳幕一撩,呼啦走入一撥人,領頭的蹦蹦跳跳的小丫頭王馨,身後跟著蜃姬秦可兒,還有就是苟貢、丁邱、蕭離等一乾刺客。
見此,謝安倒也不再跟梁乘談論,轉頭望向小丫頭,笑呵呵說道,“丫頭,今日心情不錯啊,難不成昨晚做了什麽美夢麽?”
“還美夢,”王馨撅了撅嘴,滿臉不開心地說道,“哥不提我還忘了,這兩日夜裡,營裡那些兵大哥們叮叮叮叮地敲什麽呢?吵死人了,昨晚我都沒睡好……”說著,她又是可憐兮兮、又是惱怒地看著謝安。
“哦,這樣啊,竟然打攪了咱丫頭的睡夢,那些人真可惡……”謝安用哄孩子似的口吻述說著,同時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還別說,小丫頭頓時安靜下來,不過卻翻了翻白眼,哼哼著說道,“哥就是喜歡騙人家,還裝地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我可是問了那些兵大哥,他們說,是哥你吩咐他們那麽做的……”
“哦?有這回事?”謝安絲毫沒有被小丫頭戳破謊言的尷尬,摸了摸下巴,故作全然不知此事。
“哥,”搶在[蜃姬]秦可兒之前坐在謝安身旁,無視後者有些無可奈何的表情,小丫頭興致勃勃地問道,“我聽苟大哥說,哥你叫那些兵大哥半夜叮叮鐺鐺敲。是為了對付那些太平軍壞人對不對?——這樣敲敲打打就能打敗對面的太平軍壞人麽?”
“……”謝安聞言沒好氣地望了一眼苟貢。
苟貢乾乾一笑,一臉訕笑地聳了聳肩間,對謝安做了一個口型,表示小丫頭纏地緊,他無奈之下隻好將此事透露。
“哥,說嘛說嘛!”小丫頭搖曳著謝安的胳膊連聲問道。
“好好好!”謝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聽到謝安這句話。不止小丫頭王馨,帳內眾人都豎起了耳朵,畢竟他們也弄不明白謝安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在帳內眾人滿帶興致的目光注視下,謝安拿起用早飯時的筷子,輕輕敲了敲茶盞。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謝安環顧著帳內眾人。
小丫頭歪了歪腦袋,繼而搖了搖頭,其余眾人皺眉思忖著。
“你再想想!”謝安對小丫頭說道。
小丫頭顰眉思索了大概不到一息的工夫。苦著臉說道,“我猜不出來,哥,你說嘛!”
“呵呵,”謝安輕笑一聲,詢問苟貢道,“苟貢,你呢?”
望了一眼謝安那看似高深莫測的眼神。苟貢覺得這裡頭大有文章,皺眉苦思道。“容卑職再想想……”
謝安微微一笑,忽而轉頭對[蜃姬]秦可兒說道,“可兒,你猜得到麽?”
可能是沒想到謝安冷不防地詢問自己,秦可兒皺了皺眉,聚精會神地思索著。
大概十幾息後。蕭離抓狂般地撓了撓腦袋,吐氣說道,“我實在是想不到了,大人,您就爽快點直說了吧!”
還沒等謝安開口。苟貢連忙說道,“等等,大人,您先等等,容卑職再想想……”
除了蕭離與小丫頭王馨外,秦可兒與梁乘、丁邱等人亦是連連點頭同意苟貢的觀點。
“唔,那行,就給你們一刻辰的時間!”說著,謝安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畢竟秦可兒正聚精會神地思索著。
一刻辰後,苟貢、梁乘、秦可兒、丁邱等人還是毫無頭緒。
“大人,您說吧,那究竟是什麽意思?”苟貢有些不甘心地望向謝安。
只見謝安詭異一笑,聳聳肩輕聲說道,“那段富有節奏的叮叮敲擊聲究竟是什麽意思……事實上,本府也不知道!——我不過是交代了那些將領們似我這般敲打罷了!”
“……”望著一臉無辜的謝安,帳內眾人頓時為之傻眼。
“哥,你又騙人!”小丫頭王馨氣呼呼地瞪著謝安,雙手拽著他的衣袖。
“別鬧別鬧!”謝安哈哈大笑。
望著眼前那一幕義兄妹其樂融融的景象,苟貢皺眉說道,“大人您不是說,此舉是為了對付太平軍麽?”
“不,”搖了搖頭,謝安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並非是太平軍,此舉是為了對付那[天上姬]劉晴!”
秦可兒秀目微微一顫,忍不住低聲問道,“小奴還是不明白……”
環視了一眼帳內眾人,謝安似笑非笑地對苟貢、秦可兒、梁乘、丁邱等人說道,“方才猜不出來,你等很不甘心吧?”
苟貢乾乾一笑,有些尷尬說道,“不怪我等猜不出,實在是大人不夠厚道……”
“呵呵呵,”謝安輕笑一聲,繼而正色說道,“關鍵不在於那段叮叮的聲響,它本身沒有任何含義,問題在於它背後的意義……”
“意義?”
“啊,越是聰明的人,就對自己越自負,對於弄不明白的事物,迫切想要弄明白,絕不輕易認輸,這是人之常情……”說著,謝安瞥了一眼小丫頭,戲謔說道,“只有最笨的家夥,才會輕易就認輸!——你說對吧,丫頭?——這個時候只要點頭就好了……”
“哦……”小丫頭下意識地點點頭,半響之後,她這才反應過來,氣呼呼地瞪著謝安說道,“誰是最笨的家夥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對自己的智慧不自信?”
“對對!”小丫頭連連點頭,繼而面色通紅,氣呼呼說道,“那不是一樣嘛!”
帳內眾人會心一笑,就屬蕭離笑得最誇張,咧著嘴憨笑不已。
見此,丁邱心中好氣,怒聲斥道,“笑什麽,你也是!”說著,他有些鬱悶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看笑話的苟貢。
“原來如此……”梁乘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一臉敬佩地望著謝安。
面對著梁乘那驚如天人般的敬佩目光,饒是謝安也感覺有些有些承受不住,咳嗽一聲,說道,“總之,這是專門對付長孫……咳,專門對付[天上姬]劉晴那等聰慧過人的智者的招數!”
[大人差點就說出二夫人的名諱了……]
[果然這個招數其實是為二夫人準備的吧?]
苟貢與丁邱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也不知是否是注意到了苟貢、丁邱二人那詭異的笑容,謝安咳嗽一聲,繼續說道,“既然對方精於計算,那就專門鼓搗出一些無關痛癢的麻煩事去叫她計算,越是聰明的人,就越偏執,他們絕對不會輕易就認輸的,想不明白的事物,他們勢必想要弄明白,甚至為此不惜茶飯不思。可若是始終都想不明白呢,他們就會感到焦躁,甚至因此受到打擊,一蹶不振,更有甚者,動搖以往一直以來對自己的信心……”
說這話時,謝安不由想到了自己府上那位二夫人長孫湘雨。
事實上,丁邱與苟貢猜對了,這一招本來是謝安打算對付長孫湘雨這位自家媳婦的,畢竟有很長一段時間,長孫湘雨聯合金鈴兒欺負梁丘舞,使得梁丘舞很是委屈,就連謝安也有些看不慣,所以想出這招想整整長孫湘雨。
可惜的是,謝安忽略了一點,如果是未碰到他之前長孫湘雨,多半會上當中計,按照謝安所設想的那樣,對著毫無意義的題目苦思冥想一直到抓狂。可當時,長孫湘雨總歸已跟他同榻而眠了好一段日子,哪裡還會不了解謝安這位枕邊的夫婿。再者,其見識因為謝安的原因早已超出這個時代許多,哪裡還會上當?一眼就瞧出了夫君的詭計,還給了夫君一個輕蔑的眼神,氣地謝安牙癢癢。
不過這回,這一招總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為此!”謝安提高了聲調。
“為此?”
望了一眼搭話的苟貢,謝安臉上露出幾分壞笑。
“為此,今夜還要去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