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口屍氣
蕭何伸出木頭手,輕輕放在了僵屍先生的肩上。
“你在,逃避著什麽?”
僵屍先生聞言,他那永遠保持在腐爛狀態下的身軀微微一顫。
頭腦中一些念頭閃過,可僵屍的神智和如今的狀態,讓他比蕭何還要淒慘!
那是難以思考,連想一件事都變得痛苦萬分的狀態,因為低等的僵屍,本就只靠本能行動……
這也是為什麽一些農村的地方在發生屍變後,那些僵屍第一時間找的都是親近的人,吃他們的血肉,不是因為有多大仇恨...而是因為那些他僅僅認識的地方和人了,緊接著,便是本能的行動。
給予他們,屬於僵屍的“愛”。
若不是這樂園世界的規則,他這種級別的僵屍連話都不會說。
僵屍先生還是放棄了離開,他注視著這盤蛋炒飯。
“我不知道。”嘶啞漏風的聲音傳來。
蕭何能感受到,這個樂園世界似乎有著一種獨特的規則,讓強大的存在變得有約束,讓弱小的存在變得有靈智。
“你久久停留在食堂,我猜想你或許是牽掛著一些東西,是你的親人麽?還是愛人?他曾經也在餐廳工作?還是說,你在眷戀著一些味道?”
蕭何詢問著,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勾起一些僵屍先生的記憶。
僵屍先生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的盯著這盤蛋炒飯。
“這個樂園世界,詭異,冷酷,無情,到處都充斥著血腥與弱肉強食,似有似乎的規則籠罩下,陰暗愈發明顯和強烈...這裡沒有人在意誰的過去,誰的追求,也很少有交談...就連那些遊樂設施的設置都恐怖殘忍,似乎想勾起人最痛苦的回憶,哪怕是怪物都不例外。”
“你想說什麽?”僵屍先生抬起頭,看向蕭何的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木偶臉。
“但是...食堂該是給人溫暖的地方,醫藥,治愈的是人的身體,食物,治愈的是人的內心,不論是人還是怪物,亦是什麽,我想...他們都有資格被治愈。”
蕭何訴說著,他的聲音如今平穩枯燥,聽著就讓人難受,也無法再有曾經的動情和嗓音的抑揚頓挫。
可這簡單的話語,卻那麽的能帶給人力量。
以前的他,靠食療治愈了許多人,如今,他在嘗試治愈一名怪物,一頭僵屍。
“好像有一種念頭,讓我坐在這裡,但我記不得了。”僵屍先生有些痛苦,他死死的看著蛋炒飯,雙手放在桌子上,十指交錯在一起,他似乎還保留著一些生而為人時的習慣。
“我今天剛剛變成怪物...所以...我才發現,人與怪物之間的差距有多大。”蕭何歎了口氣,那歎氣的哎聲在木偶的口中發出顯得無比怪異。
“抱歉。”
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的話語打動了僵屍先生,他竟是說了一句抱歉。
蕭何搖了搖頭,道:“沒關系,我並不怨恨你,反而,現在的我更能感受到你的痛苦了,你我都曾經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夢想和追求的人類,我們也都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來到了這裡。相逢就是緣分,你的記憶消失了,我的感情被剝奪了,痛苦的方式不一樣,帶來的痛苦卻是相同的,我理解你。”
僵屍先生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蕭何會這樣說。
怪物啊,那可是怪物啊,因為自己,這個人類廚子變成了怪物,可他還在體諒自己?
內疚感越來越強烈,
僵屍的頭腦本就簡單,他指了指這盤蛋炒飯。 蕭何點了點頭,道:“嘗嘗看?”
僵屍先生第一次沒有用手抓飯,他拿起一旁的杓子,那笨拙的樣子在外人看來很是搞笑,可明白的人卻會心疼。
他多麽想找回曾經屬於人時的感覺。
一口蛋炒飯,吃入口中。
蛋炒飯,已經有些涼了。
食材,也並不算合僵屍先生的胃口,可他還是努力的咽了進去。
“味道如何?”
“比上一次的還難吃。”僵屍先生露出了個難看的笑:“但,這才是我以前吃的東西。”
蕭何點了點頭,道:“我不知道怎麽烹飪,才能讓現在的你感受到以前的滋味兒。”
僵屍先生搖了搖頭,道:“死了就是死了,生理結構都不一樣,怎麽感受得到?有些東西,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說著說著,他的眉宇間有些痛苦,那青色的頭皮都皺了起來。
“咳咳..咳咳...”
他咳嗽著,面容難看的很。
“怎麽了?”
“太難吃了。”僵屍先生咳嗽半天,抬起頭,露出個難看的笑,也分不清楚吧,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食堂裡,一股子壓抑的氣氛浮現,僵屍先生將身子癱在椅子裡,緩緩道:“可我還想吃。”
“那就吃。”蕭何站在桌子旁。
“吃不下了,我怕我真的會再吐出來。”僵屍搖了搖頭。
沉默片刻,僵屍先生道:“你,去廚房找個罐子。”
“找罐子做什麽?”
“去找就是了。”
蕭何有些不知所謂,但還是照做了,找了半天找到了個之前裝什麽黑色小顆粒的玻璃罐,玻璃罐不大,只有巴掌大小,看起來像是罐頭罐一樣。
“你要的罐子。”蕭何走了回來,將罐子放在僵屍先生面前。
短短幾分鍾沒見,僵屍先生卻好像和換了一頭僵一樣,他癱在椅子上,身子都在微微發顫。
“你怎麽了?”蕭何問道。
“我在想,我如今這個模樣,還活個什麽勁...要說人,回不去了,要說僵屍,我一旦離開這個樂園,前往我本該去的世界,恐怕馬上會變成最低端的野獸般的存在,靠本能行動,被別的僵屍撕碎,成為其他僵屍的養分...”
僵屍先生似乎在笑:“死後還能吃到這一口人類的食物,還能有人關心,我也知足了。”
蕭何聽著,感覺有些奇怪,這僵屍先生說的話怎麽這麽像是遺言?
“我沒想過會這樣,你可以一直在這裡待著,我每天都可以給你做飯...噢,不對,我馬上要去參加任務了,估計是回不來了。”
僵屍先生再度搖頭,他將玻璃罐打開,擰開蓋子,鼓足了腮幫子,對著罐子裡吐了一口渾濁的散發著黑色和青色的氣。
迅速將罐子蓋擰上,僵屍先生整個人都萎靡了起來。
他有氣無力道:“我以前可能很喜歡吃吧,如今看著曾經喜歡吃的東西,連聞到味道都覺得惡心,我這個樣子,還有什麽意思?”
“沒必要的,好死不如賴活著。”蕭何勸道。
“我已經死了。”僵屍先生的聲音微弱,他緩緩趴在了桌子上,道:“那是我的屍氣,凝聚了僵屍身軀的精華,作用不用我說你也懂,這種大邪之物或許對你接下來的任務有幫助,現在,讓我自己靜一靜吧。”
蕭何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僵屍先生竟然知道任務的事情,這個世界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這些怪物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蕭何默默地拿著罐子走回後廚, 看了眼手機。
距離強製開始任務,還有,十分鍾。
群聊裡,許多老員工已經在嘲諷和下注了。
“嘻嘻,也不知道這一次能活下來幾個人呢~”
“開盤啦,開盤啦!隻限有十個以上成就點的員工下注!一注100積分,結束後來械域世界找我!”
“只有四個成就點可以麽...我上次任務得了個什麽墮獸沸血,能押注麽?”
“臥槽!”
“臥槽!”
“臥槽!”
“老哥穩,你穩住,就在你的世界不要走動,我這就找管理者開通世界隧道,我去找你買!”
蕭何看著群聊消息,一頭霧水。
“械域世界?墮獸沸血?什麽東西,怎麽這些老員工的人都這麽激動...算了,和我也沒關系。”蕭何盯著手中的玻璃罐,罐子裡青黑色的氣體渾濁無比。
在這之前,他從沒有想過自己能不能活過第一個任務。
可現在,似乎,自己有一些資格了呢。
很平靜,不論是得到這罐屍氣,還是馬上要進入任務世界,成為木偶後的他對待一切都很平靜,腦海中完完全全無法升騰出任何感情波動。
恍然間,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扇門,一扇散發著白光的木門,一股力量在吸引著他。
蕭何能感受到,那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在讓他朝著門內走去。
看了眼手機,已經到時間了,這麽快的麽?
“走吧。”
蕭何踏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