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人說完，看著一言不發的沈捕頭。

　　心中也是有些感概，他黃某，也是個讀書人啊。

　　這世上大部分的讀書人，最初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能更好的報效國家嘛?

　　就跟那些拿起長槍，一往無前，衝向敵人的士兵一樣，是什麽讓他們滿腔熱血?還不是為了這個國，這個家?

　　但這些美好的衝動，都持續不了太長時間。

　　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後，沒有人能抗拒的了?

　　如果有人和你說，我能拒絕權力的誘惑，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的權力還不夠大而已。

　　.......

　　黃大人知道，這種事情一般很難讓人接受，特別是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年輕。

　　當然了說的不是沈捕頭，沈捕頭雖然年紀輕，但做人還是比較“老道”的。

　　但是黃大人還是想跟沈捕頭舉一個例子，讓他能充分的了解一下，當年京衙捕快，做事的風格。

　　.......

　　“沈捕頭.......多的我就不編了...”

　　“額.......不是不是.........我就不說了。”

　　黃大人擦了擦頭上的汗，說了半天，人都發熱了。

　　........

　　“沈捕頭您不是想知道，我們吏部和京衙有什麽恩怨嘛。”

　　“這就得從我們吏部上一任的尚書大人說起了。”

　　我記得好像是豐平三年吧。

　　有一天，尚書大人的孫子，急著去夜店.....額不對.....那時候還叫青樓........

　　尚書大人的孫子急著去青樓玩耍，騎著馬在街上狂奔，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幾個行人，那幾個人也是當場就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尚書大人的孫子自知理虧，便拋下了一些銀兩，想要補償給那幾人，被撞的那幾個人，也知道這騎馬的公子非同尋常，他們得罪不起，而且這地上的銀子也大大的超出了他們的預計，所以也沒說什麽，就放那位公子離去了。

　　........

　　可是事情哪有這麽簡單呢?

　　其中有一個被撞的行人，拿了錢，也治了傷，但後來還是因為一些原因，沒能恢復過來，躺在床上死了。

　　城裡面有人死了，還是因為意外受傷而死的，這自然就引起了京衙捕快的注意，經過衙門裡的醫師兼仵作，檢查過後，斷定這個人是因為胸部多處骨折，內髒受損而亡的。

　　這個時候京衙的捕快們就有疑問了呀，你這人平白無故怎麽會胸部多處骨折呢?

　　是不是被人打的啊?有沒有冤情啊?還不如實招來?

　　本來那個死者的家屬並不想多嘴，但耐不住京衙捕快的嚴加拷問，最後還是說出了事情的真相，是被人騎馬，在街上撞的。

　　死者的家屬已經不要求什麽了，那個尚書大人的孫子，已經賠償了他們不少銀子了，說的難聽點，他們甚至覺得用這條人命，能換回這麽多銀子，值了！

　　可是，捕快們怎麽能聽的進去呢?

　　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把這世上的犯錯之人，繩之以法，如果銀子能買一條人命，那法到底是為誰而定的呢?

　　........

　　捕快們不依不饒的找到了事情的始作俑者，吏部尚書的孫子，並且當著眾多吏部文官的面，把人押了回去。

　　可想而知，我們的尚書大人，有多生氣啊！

　　他氣自己的孫子，

撞了人不第一時間告訴他，讓他打點乾淨。　　他氣那些捕快，不顧自己的臉面，執意要帶走自己的親孫子！

　　........

　　後面的事情我也不說了，畢竟我們的尚書大人，還是有點勢力的，那些捕快雖然把尚書大人的孫子抓了回去，判了幾年牢，但後面還是不了了之了。

　　.....

　　這只是發生在我們吏部的一件事，那個時候京衙的捕快，做的“好事”可多了呢，他們就這樣把六部的官員，都得罪了一遍。

　　呵呵，說起來，有段時間，你們京衙的宋大人都不敢上朝了呢。

　　他怕別人一口一個唾沫把他淹死，誰讓那些捕快都是他管的呢?也不好好教教他們，成人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

　　京衙的捕快抓的人雖然多，但都是有理由的，都是有證據的，所以就算其他人有什麽不滿，也找不到參他們的依據，只能在私底下噴他們，沒心沒肺了。

　　後來這些事情愈演愈烈，噴京衙的官員，越來越多。

　　皇上也終於不能坐視不管了，隻好出手，把京衙審理案件的資格和范圍，大大的削減了。

　　最後，京衙捕快的職能權力，和其他地方衙門的捕快，也沒什麽區別了。

　　.......

　　黃胡子老頭說完，沈易心中也是明白了許多，我說這京衙的捕快，怎麽和老家的捕快沒什麽區別呢，原來是這樣。

　　.....

　　沈易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黃大人，略微笑了一下。

　　黃大人今天所說的，確實是沈易之前從未聽聞的，不管怎麽樣，這些話對沈易都是有幫助的，既了解了當年京衙的風貌，也清楚了，朝中的官員，對當年的京衙，當年的捕快，當年的京城七雄，是什麽樣的看法。

　　敬佩他們的同時，又害怕他們，是一種非常矛盾的心理。

　　.....

　　從黃大人的口中，沈易也能感受到，他雖然不是一個好官，但年少時，也曾有過憧憬，只不過被無情的現實擊敗了而已。

　　官場就是一個大染缸，這是沈易從小就懂得的道理。

　　你只要進去了，那就沾上了，無論你的初心是否改變，在別人看來，你們都是一樣的。

　　.......

　　沈易不知道以後的自己，會不會真的和這些老文官一樣，把自己徹底融進了這個大染缸裡。

　　但至少現在，他還不是。

　　他心裡還是有一份執念的，他希望能在這染缸裡活出自己的樣子。

　　就像他的老父親，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回到家，不還是得乖乖的洗碗做飯，伺候老婆嘛，像他這樣的丈夫，到底算好還是壞呢?

　　.....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話題，就像人怎麽可能只有一面?

　　聖人之所以是聖人，那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但人之所以是人，那是因為他還活著。

　　一個人的善與惡，不是一時就能分清的，只有等到他入土之後，才能蓋棺定論。

　　或許這就是人活在這世上，每天都在糾結的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