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瀟的回憶中,半臉老賊的具體長相,其實還是比較模糊的,不那麽嚇人的。
而現在看見真人,半臉老者僅有的半張臉上,溝壑縱橫般地分布著凹凸不平的膿瘡,膿瘡纖毫畢現,看起來十分恐怖且惡心。
其衣著也是布絮紛飛,不但充滿汙穢之髒色,而且還大老遠一股難以言表的臭味,讓人不由自主的想遠離之。
大林瀟暗自搖頭,真不知道衣品上乘,美冠如玉的小林瀟,怎麽會信了這種人的邪,上了他的當。
挨過那最初撲面而來的體臭味兒之後,林瀟看著跪在地上的半臉老賊,忍不住背心發涼,全身也跟著起雞皮疙瘩,猶如千萬根松尖在不斷的刺激著全身的皮膚。
“在記憶中,這半臉老賊可是要殺自己的啊?怎麽撲通一聲跪下啦!”
“這老賊又在搞什麽么蛾子?誰來給我答案啊!”
林瀟內心不斷的閃現出這些問號,身體則呆呆的坐在床前,手腳無安放,不知自己下一步該如何。
半臉老者看了看林瀟,又連忙拱手道:“林少俠,您要是不原諒老朽,老朽就一直跪死在這裡。”
林瀟巴不得這半臉老賊跪死在這裡,甚至也不用那麽麻煩,直接一頭撞牆撞死好了。
但林瀟前世三十多年的人生閱歷,判定這半臉老賊口中所謂的跪死,只是一句客套話而已。
雖搞不懂這半臉老賊為何突然會如此卑躬屈膝,但總比他頤指氣使,盛氣凌人要好的多。
並且林瀟判定,假如自己出言讓他跪死在這裡,這廝絕不會傻到真的跪死,大概率會立馬換一副凶神惡煞的面孔。
是故,林瀟認為,此刻是不能用語言相激的,而是應該裝傻充楞,任由這廝拙劣的表演下去,以不變應萬變。
半臉老者見林瀟仍是一動不動的坐在床前,當下也不再提及原諒與否,從內衣中摸出一把黑鐵匕首,扔到林瀟面前。
“林少俠若翻不開這頁,盡可執此匕首,終結老朽性命出氣。”
林瀟認定這半臉老者是在演戲,是故無論他說什麽,都不為所動,也不敢動。
“老朽此舉並沒有威脅林少俠的意思,不管林少俠是否欲取老朽之性命,是否原諒老朽,林少俠皆可隨時隨地的離開此地。”
半臉老者話雖如此說,但林瀟卻真的不敢動,可以隨時隨地的離開,這是多麽大的誘餌啊,但萬一這其中有詐,可如何是好?
林瀟雖強裝鎮定,卻也忍不住皺起眉頭,內心早已猶如萬馬奔騰,甚至歇斯揭底的呐喊:“蒼天啊,大地啊,如果我有罪,那就該坐牢就坐牢,該槍斃就槍斃,而不是派這個惡魔到我身邊來折磨我!”
又聽得那半臉老者說道:“但若林少俠肯破費一點時間,聽聽老朽的廢話,那便是大幸。”
林瀟的思緒開始冷靜了下來,尋思自己現在最大的目的,便是能活著離開這山洞。
現在雖不知道這半臉老賊到底在耍什麽花樣,但這廝此刻總算不像一條瘋狗亂咬,可以試著和這狗賊虛與委蛇般的溝通一下。
或許這樣,自己才更有可能尋找到機會,安全的走出這山洞。畢竟自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不但有,而且很強。
林瀟輕輕的抬了抬手,示意這半臉老者繼續說下去。
半臉老者精神為之一振,立馬說出了他自己的悲慘是故。
根據他所言,他叫尤廣,在江東拚搏了大半輩子,
終於辛辛苦苦的打拚下了一份家業,但最後卻被自己的一個下屬滅家奪業,而他自己也落得個武功被廢,面目毀容,遠走他鄉的結局。 他不甘心,想要報復這個曾為自己下屬,今負血海深仇的大仇人。但今非昔比,如今他的武藝勢力,均遠遠落後那大仇人,躲猶不及,怎敢去尋仇呢?
所以他遠遁萬裡之外的關西之地,想要從雲門找到一名可靠少年,再由他傳授武藝,最後替他殺其仇人,除掉心中一口惡氣,至於報仇後奪回的家業,他可以全盤奉送這位替他報仇的少年。
林瀟聽了尤廣的故事,指出幾點故事中比較離奇的關鍵點,都被尤廣一一回答,比如:
問:“為何不找當地豪門望族,或武功卓絕,豪氣乾雲的大俠替其報仇?”
答:“豪門望族多講利益,而大俠多徒有虛名,且我那大仇人武功天下翹楚,常人拍馬屁且來不及,又怎會助我報仇?”
問:“據你所言,如能替你報仇,將願意奉送家產,如此重利,難道還不符合豪門望族之願?”
答:“家產已被大仇人所奪,是故在那些豪門望族眼中看來,老朽以家產奉送之言,不過一空票而已。”
林瀟又問了一些其他問題,憑借自己前世三十多年的人生閱歷來看,尤廣之言真實的成分居多,確實有這麽一段不公的事情發生。
但林瀟並不為所動,內心也沒多大漣漪,畢竟我林瀟好不容易穿越異世,穿越過來是享福的,而不是過來替這尤廣背負深仇大恨的。
而現在,林瀟最大的願望,便是安全的離開這山洞,趕緊回到雲門,與雲門的師姐師妹多多親近,享受一下美好的第二青春時代!
本著急於離去的心態,林瀟內心權衡,不如表面順著尤廣的話兒,哀其所哀,怒其所怒,最後承諾自己將刻苦學武,過幾年願意替他東去,幫他報仇。
只要過了眼前這關,回到雲門之後,報仇之事便是關我屁事!
怎麽?尤廣不服,擔心他找我麻煩?嘿嘿,我那些師門長輩的武功定然高過尤廣,到那時,誰虛誰啊!
想及於此,林瀟開始飆演技,憤怒的一拍大腿,言道:“朗朗乾坤,竟然有這種事情發生,如若不蕩清寰宇,還要我輩學武之人幹什麽!”
林瀟本是虛言應付,但尤廣聽此一言,卻當真了,喜悅之心溢於言表,連忙砰砰砰的對著林瀟重重的磕了數個響頭。
看尤廣磕的頭快流血了,絕非作假,如此大禮,讓林瀟都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林瀟連忙扶起尤廣,言道:“老前輩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尤廣磕完了頭,在林瀟的攙扶之下起身,口中喃喃道:“林君一諾,當得如此,當得如此。”
林瀟笑道:“老前輩太看得起我了。”
尤廣道:“我藏身雲門,已有三年有余,這三年時間暗中觀察了無數雲門弟子,雲門弟子雖多,但要麽是品行不端,要麽是資質駑鈍,不堪托付。”
說到這裡,尤廣又正色隆重道:“只有林君能夠做到言必行,行必果,且資質上佳,是老朽值得以性命,以希望相托之人。”
看這尤廣說的隆重,林瀟倒有些不好意思,前世三十年摸爬滾打,每月花唄借唄無限循環,平心而論,還是有失諾之時,無論如何是當不起言必行行必果這種高級讚譽的。
而現在面對尤廣如此讚譽,又忍不住得意,內心暗自言道:“不錯,這言必行行必果,正是說的像我這樣的人呐,嘿嘿。”
但林瀟又意識到,尤廣的這句評語,這份榮譽,是針對自己這幅身體從前的主人小林瀟而言的,所以他忽然有了一種偷小林瀟榮譽的羞愧之心。
但如今這幅身體的主人,可是穿越而來的,受過江湖熏陶的大林瀟。
林瀟冷靜之後,轉念又覺得這尤廣又在給自己戴高帽子,讓自己有將來在言語上下不了台,不得不幫他報仇。如此雕蟲小技,當真是班門弄斧!
普通小仇努努力,也算是簡單事兒,但據他所言,他的仇人可是武功天下翹楚的大人物啊,這筆買賣萬萬劃不來,糟老頭子壞的很,可不能上了他的套兒。
林瀟連忙擺手,說道:“老前輩如此高譽,在下實不敢當。”
尤廣並不與之爭辯,言道:“老朽也知報仇之事猶如登天之難,所以才用了整整三年時間,選定了林君,無論林君說什麽謙詞,老朽都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林君的為人。”
在尤廣心中,這是實話,正是因為林瀟是他挑選了三年的人選,所以他寄托的希望很大。
先前武力逼迫不成,又見林瀟直接撞牆,也得知林瀟性格極其剛烈,武力逼迫決然行不通。為此,他深感痛苦, 後悔!
所以林瀟昏迷之時,他半夜在山頭吹風,痛定思痛過後,決定用虔誠的態度來感化林瀟,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才有了再次進屋下跪相求的情形發生。
尤廣與林瀟,一老一少又攀談了幾句,尤廣還擔心林瀟心理包袱太大,特意說此等艱難之事,也是為難了林瀟,要求林瀟將來有機會,有能力的情況下便幫他報仇,若沒有這個機會便算了。
至於拜師之要求,更是提都不敢提!隻說以兄弟相稱,平日多切磋切磋武藝。
如此說法,便相當於尤廣沒有強求林瀟替他報仇,在尤廣眼裡看來,只有不強求林瀟幫他報仇,將來林瀟才可能會承諾,並最終替他報仇。
是謂,爭是不爭,不爭是爭!
時光飛逝,石頭縫裡又見陽光,一日一夜又過去了。
林瀟覺得經過這一日一夜的長談,兩人相談甚歡氣氛融洽,此刻起身告辭應該危險不大,於是當即提出要走。
尤廣果然不加阻攔,禮送林瀟離開山洞,並且邀他多多上門做客,閑暇之余探討一下武學奧妙。
林瀟對此提議也讚同,說有時間再上門叨擾,離開之時又想起這是尤廣的藏身之地,還特意拍了拍尤廣的肩膀,表示絕不會向雲門泄露此地。
離開山洞,林瀟不斷的回頭朝著尤廣擺手,示意他不必目送。
而林瀟返途不但閑庭信步,還優哉遊哉地欣賞著周圍風景,誰也看不出他雙腿正在微微顫抖著,隻盼早點拐過前面那道山灣。
這正是,雙狼傍地走,誰慫誰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