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如夢似幻,似有魔力一般。
她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了一個極為古怪的笑容。
奉德皇帝的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
長寧公主的嘴唇微微張開,然後又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那聲音低沉,文字深奧,複雜,如同惡魔的低語一般。
接著,少女的眉心處亮了起來,仿佛世界最幽暗深處的一朵明花,瞬間綻放開來。
懸立在她眉心處的八道栩栩如生的龍影,個個露出擬人般驚愕的表情。
還沒等它們有什麽反應,一股巨大的吸力從眉心處產生,一道光華卷過,連同青色小龍在內,八道龍影被一起反吸了回去。
小刀上的金銀色符文被吸收殆盡,從空中“撲”的一聲掉落在地,如同死物一般。
隨著八條小龍盡數被吞沒,奉德皇帝的手剛剛揚起來一半,便被定格在了空氣中。
長寧公主隨即再度閉上了眼睛。
……
……
忽明忽暗的天空中,詭異的出現了一抹驕陽和一輪明月。
潮生潮起,日月並存。
浩瀚無垠的大海中,數道龍吟聲響起,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一個方圓萬丈的巨大漩渦正在逐漸成形。
漩渦中,忽然出現了八條長約百丈,顏色各異的龍影,他們從海水中乍一出現,便飛身竄起,不辯方向,向著四面八方倉惶奔逃。
好像在它們的身後,有著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正在追趕一樣。
可沒等它們逃出多遠,一聲滔天的怒吼聲從漩渦中心處響起,一條身長足有萬丈的巨大青龍緩緩浮出海面。
奔逃中的八條龍影個個身長百丈,已經算的上是龐然巨物,但和這條青龍比起來,顯得極為渺小,如同區區小蛇一般。
青色巨龍的身形遮天蔽日,不光驕陽讓道,明月也不見了蹤影。
浩瀚如海的龍威讓正在奔逃的八條龍影紛紛停下了奔逃的身影,瑟瑟發抖,個個趴服於海面,表示臣服之意。
青色巨龍的目光冷冷,隨意一爪,如同拎小雞一般抓起其中一條,一口便將其徹底吞沒。
一條。
兩條。
三條……
……
……
長久的靜默……靜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嗬……”
長長的歎息聲,如釋重負。
奉德皇帝遲滯的眼神終於有了一抹神采,手臂軟塌塌的一下子低垂下來,滿頭的烏發已經轉為點點花白,不過短短的時間,他的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
他面容猙獰,五官溢血,費了好些力氣,才掙扎著站起身來。
寒風中的身影佝僂,直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哪裡還有方才半分的帝王風采。
“呵……原來……原來真相竟是這樣,好一個欽天監,好一個天之預言。”他皺眉,咳血,低頭。
奉德皇帝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麽,然後放聲大笑,一直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辛辛苦苦忙一場,盡做他人嫁衣裳。”
笑音剛剛落下,他的身子猛地晃了一晃,竟然連站立都困難,眼看著就要倒下。
“父皇。”一個手臂輕輕伸了過來,扶住了他驕傲了多年的身軀。
長寧公主不知道何時也已經清醒了過來,她輕輕扶住眼前這個已經蒼老不堪的老人,自己的父親,一國的君王,神情複雜。
奉德皇帝微微轉頭,
看了長寧公主一眼,眼中有的只是苦澀,卻並沒有多少恨意。 “我的乖女兒,原來這一切,都是你的。”奉德皇帝看著眼前這個清冷絕麗的少女,竟然微微笑了起來。
兩句說完,他的臉色已經極為晦暗,面部已完全被死氣所籠罩,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已經活不了太久了。
長寧公主不答,只是輕輕的扶住這個眼看行將就木的老人在法座上坐下,面容清冷,默然不語。
“女兒,為父就要死了,看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一定要答應我……答應我一件事。”奉德皇帝一雙目光死死的盯著長寧公主,喘息著說道。
長寧公主看著眼前斑斑白發亂作一團,面容無比蒼老的奉德皇帝,心知他時間已經不多了,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對他的恨意漸漸的越來越少。
她想起了兒時,他寵她時的樣子。
他抱著自己,騎過馬。
陪著自己,放過風箏。
兒時的嬉戲,他甘願做牛做馬,自己要什麽,他便給什麽。
點點滴滴,種種回憶,湧上心頭。
人心終非鐵石。
少女的眼眶漸漸紅潤起來:“父皇盡管說。”
奉德皇帝艱難的從懷中取出一塊龍形玉佩,顫抖的手緊握著。
他把玉佩放到自己眼前,用力看了玉佩最後一眼,然後便決然的塞入長寧公主的手中。
“傳國龍璽……”一股冰涼的氣息入手,長寧公主微微變了臉色,她當然認識這樣東西。
手中這小小的黃色玉佩, 代表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至高皇權。
奉德皇帝劇烈的喘息道:“孩子……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唐國的……第十七代國主。”
少女皺起眉頭,沉默片刻後,搖搖頭拒絕道:“唐國從未有過女帝,況且二哥還在,還有我的那些弟弟們,他們……也許會比我更適合。”
“仁信或許還不錯,但是……”
奉德皇帝的眼神忽然變得凶厲起來,握著長寧公主的手加力道:“不,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才能……”
眨眼又轉為痛哭,他掙扎著,喘息著,奮起最後的力氣,濁淚縱橫的對著長寧公主道:“我求求你,女兒,看在父女一場的情分上,看在你娘……的面子上。能強我唐國者,唯有你……只有你,算為父求求你……”
長寧公主呆呆的看著手中龍璽半晌,心頭上多年的壓抑與難過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爆發出來。
多年的心防徹底崩塌,淚水不知不覺中已經流了滿面,她嘴唇幾乎咬出血印,半扶著奉德皇帝,喉中哽咽,狠狠說道:“好,我答應你,但你要知道,我不是為了你?”
“謝謝你,女兒,我的好孩子……”眼看著長寧公主答應了,奉德皇帝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開心的笑了起來。
無論後人怎麽看,無論後人怎麽說。
縱然自己有罪,有錯,好也好,壞也罷。
自己這一生,不負唐國。
他臉上露出慈祥的神色,用手輕輕摸了摸長寧公主的柔發,道了聲:“女兒,扶為父出去,我還有話要對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