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倒霉了,還是你太厲害了?怎麽每次都看到你這個喪鬼?”小虎撫著“繡娘”,霸在一個破敗的大門前,自無奈地說道。
“我......那個......”吳悔向來說話自信果斷,但此時此刻,看到小虎那對如深淵般眼眸的他,又一次期期艾艾起來。
夜暮渡鴉亂,煞風透骨寒。
“悔哥,她就是小虎?她好像有點討厭你。”莫憐緊緊挽住吳悔手臂說道。
“你,你怎麽來了?”吳悔漸漸擺平心頭的七上八下。
“這是鬼宅,我又是妖怪,豈不般配?”
“那我這個喪鬼來這裡,不更是般配?”
“嗯,有道理。”小虎認真想了想。
“悔哥!你幹嘛自己罵自己去討好她啊!”莫憐急道。
“我......”
“那好,就不霸著門口了,你也可以進來,不過你那小情人不行。”說罷,“繡娘”吼了一聲。
莫憐本來心裡便害怕得緊,自剛才看見一隻老虎臥在門口,就一直戰戰地藏在吳悔身旁,如今更是被這一吼嚇得大呼小叫。
“不,她只是我義妹莫憐。”吳悔連忙解釋道。
“哼,你的妹妹可真多呐,讓你的這個蠢妹妹別亂碰,別壞了我的興致。”說罷,小虎便與“繡娘”進門去了。
“悔哥,你怎麽......”看著呆怔的吳悔,莫憐氣不打一處來,不知自己的悔哥,怎麽在這個小虎面前,就像傻了一樣。本來對小虎的樣貌為人,甚是期望的莫憐,現在除了懊惱與疑惑,還有不知名的害怕。
呆了一會的吳悔,便和怨怨然的莫憐,一起進了那間荒草漫生、陰氣纏盈的小宅子裡。
踏入宅子門後,眼前是一個不大的前庭,而小虎兀自蹲在漫血的牆邊,手持火把,仔細端詳著兩具骸骨。一來怕破牆邊上冰冷的骸骨,二來懼小虎身旁的“繡娘”,莫憐哪裡敢靠近半步,只是無奈吳悔定要上前,自己也隻好哆嗦著身步,緊緊跟隨吳悔身後。雖然吳悔還是把手來護住自己,但莫憐覺得,他的心早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也不在他自己身上。
“一具女屍,大概三十歲,殺她的人,身高不過五尺左右,力道很大,擅長用錐子一類兵器。”小虎自與身旁的“繡娘”津津說道。
“悔哥,她說的......”
“她說得不錯,從骨骼來看,這確實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屍,身高五尺左右。她的胸口被某樣東西平行貫穿,說明凶手和她的身高差不多,故而也是五尺左右。再看牆上的一個沾血肉的深洞,那確實是被錐子一類的東西,貫穿了身體,然後釘在牆上,待殺他的人拔開錐子,她的屍體才滑落下來。”
“所以力道很大,擅用錐子......”莫憐聽悔哥的推理結論,卻與她的差不多,便心下竟有些佩服。
“那這個呢?他是這麽死的?”小虎指向女屍身旁,另一具較小的、傷痕累累的骸骨。
“這是一具男童屍體,他是被活生生踩斷脊椎骨的......”吳悔不想再說下去了,他的眼神流露出憤怒與惋惜。
“繼續啊......”小虎用玩耍的語氣笑道。
“小虎......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這個孩子的慘死,你難道真的,心裡一點感觸都沒有嗎?”
“感觸?哈哈哈,死了就死了唄,我為什麽要感觸啊?”小虎理所當然地說道。
“哼,
悔哥,你為什麽喜歡這種無情的人!”莫憐一不注意,把吳悔的心事說了出來。 “憐妹......”
“啊,悔哥,對不起......”
“喜歡......我?”小虎很是驚訝,從小到大,她總是被人當作醜鬼妖怪,只有兩個人真正對她以真情,如今,聽到這句話,她也呆住了許久。
三人沉默了一會,小虎看著吳悔,支支吾吾開口道:“你,你不嫌我醜嗎?”
借著火光,吳悔盯向小虎幽沉的眼眸,緩緩說道:“你很美。”
“美?那,那你願意......”
“願意,願意甚麽?”吳悔頗是期待。
“願意和我......那個......交,交朋友嗎?”小虎弱著語氣說道。
“朋友?”吳悔一時反應不過來
“是啊,難道不是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和那個人交朋友嗎?”
“這,你怎麽會這樣認為?”莫憐怪道。
“對,我願意,我願意和你交朋友。”吳悔爭過話語道。
“真的嗎!那你是我第三個朋友了!”小虎欣喜道。
“第三個!”吳悔與莫憐都很吃驚,眼前這個女孩看起來已經有十七八歲了,卻隻交了兩個朋友,確實有點難以置信,而且吳悔知道,她身旁的那隻老虎“繡娘”,便是那兩個朋友其中之一。
“那現在,我們是朋友了!”小虎興奮道。
“對,朋友......”吳悔疑惑的同時,也很高興,這個與世俗相惡的女孩,竟肯把自己當朋友。
“那我叫你小悔,好不好?以後我們就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
“小悔?等等......悔哥,她是不是對‘朋友’兩個字,有甚麽誤解......”莫憐很是驚奇,還有一點同情。
“這......”“小悔”這樣的稱謂,對只見過三面的二人,確實太過親昵了。
“那小悔,我們繼續裡邊走吧。”說罷,小虎便把手來抓住吳悔的手臂,便輕松拉動了吳悔,連著莫憐,三人便往裡屋而去。
待三人踏過殘敗的石階,掃過積塵的蛛絲,便到裡屋了。
看裡屋的擺設,壁櫥倒,木板爛,汙水積,屋簷之上,更是破了幾道透光的裂縫。
吳悔和莫憐尚還不知,怎麽和小虎說話,只見小虎便天真地笑著,將吳悔扯到自己身旁,完全無視了莫憐的存在,似乎她只有在朋友身邊,才會像一個正常的女孩一樣。
吳悔被小虎一拉,竟貼到她的臉邊去,肢體皮膚毫無諱忌地擁靠在一起。吳悔在一陣體香撲鼻之時,連忙推開小虎,退後幾步,肅色道:“小虎你?”
“嗯?我們不是朋友嗎?你推開我幹嘛!”小虎看起來生氣了。
“這根本就不是......”吳悔覺得這很荒唐。
“悔哥,你看!”莫憐指著地上一具無頭骸骨,戰戰地說道。
聽到骸骨,二人便轉移過了注意,都來瞧向骸骨的所在。
但見一個頭顱掉落離骸骨一丈外的地方,而那骸骨形似伏地,其兩段手臂骨都被削掉了。
吳悔與小虎都四周瞧了瞧,須臾,小虎笑道:“小悔,小悔,你看,這是一具男性屍骨,年紀與前庭那女的差不多,應該是被刀劍一類,隻一下就削掉了他的頭。”小虎很快又開心起來,自吳悔答應和她做朋友後,她一直都是笑著的。
“小虎......你看,他的動作像是趴在地上抱住甚麽,而且他的手掌削掉了不是嗎?你再看前庭,再看周圍。你,想到了甚麽嗎?”能看到小虎一直對自己笑著,吳悔心裡當然有說不出的受用,但比起所謂的推理遊戲,他更想引導小虎,學會去為別人著想,學會去為別人傷感。
“哈哈哈,小悔,我當然想到了,當時的場面一定很好笑。”小虎又是用玩耍的語氣說道。
“甚麽場面?”莫憐雲裡霧裡的。
“哎......憐妹,你看,這裡是不是有許多破碎碗碟,還有一張被掀翻的桌子。”
莫憐舉起火把看時,果真見地上瓷塊斷木一片狼藉。
“我數了一下碎片,有三雙碗筷,這應該是一個三口之家。當時,這家人應該在一起吃飯,忽然有兩個人闖將進來,一個用錐子,一個用刀劍。從那前庭的人倒向來看,應該是從窗戶闖進來的,不然那兩個人就不會往前庭跑了。驚慌之下,這個丈夫的為了掩護前庭的兩個人逃跑,於是抱住了拿刀劍那人,怎奈拿刀劍那人,卻反手一下,削掉了丈夫的雙臂。他痛苦撲地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人又一下削掉了頭......”吳悔不願說道了。
“哈哈,想想就好笑,這個廢物他抱了個寂寞。那拿錐子的,隻幾步便追到了前庭,乾脆利落地解決了牆邊另外兩個廢物。”
“廢物?你怎能這樣說話呢?”莫憐氣道。
“我就喜歡這樣說話,你這個廢物有意見嗎?”說完,自興致勃勃地拉起了吳悔,繼續向裡走去。
“你......”莫憐看吳悔默然不出聲,也便隻好乖乖跟著去。
又走了一會,到來盡頭的房間裡,便見中間屏風上,掛著一幅泛黃畫作,三人用火把照亮來看,只見畫中一個幽咽的女子獨坐湖邊,另有雨蝶紛飛,湖鏡泛漣,桃樹綻蕊,還有圓月倒影。
“小悔,你看,這裡還有一首詩呢,不過嘛,好像寫反了,這個要從左往右讀才行。”小虎顯得有點緊張
“嗯,確實寫反了,我看看。”吳悔也頗是謹慎地靠近了畫作。
“寂寞湖中月影陪,
朦朧淚裡雨蝶飛。
如何破碎也圓鏡,
待到桃夭歸處悲。”
“哎呀,是首閨怨詩啊。”
“悔哥,那個張三不是說,這裡有寶貝嗎?難道是這幅畫?”
“你是眼睛瞎了嗎,就這樣的畫,滿大街都是,算不了甚麽寶貝。”
“小虎,你不覺得奇怪嗎,這一家應該算是圓滿家庭,為何要在這裡,掛一幅閨怨詩畫呢?”
“圓不圓滿我不知道,不過,確實有點奇怪,要不?”
“好,讓我來,憐妹你躲我身後。”
“哦。”
只見吳悔後退幾步,一手護住身後的莫憐,另一隻手拔出身後一把劍來,小心翼翼地撩開牆畫。再看小虎,也是後退好幾步,護住了身旁的“繡娘”。
莫憐兀自疑惑,他們兩個到底緊張些甚麽。她當然不知道,當年在惜夢莊地道裡,吳悔與小虎二人,都親眼見識過牆畫後,那藏噴毒機關的手段。而自打那以後,他們兩個人都患上了“牆畫後遺症”,每見房間裡掛有牆畫,管他是誰家的,都必須小心謹慎,若是要去碰它,則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三人眼神注視下,那畫作後,卻只是一面無辜的牆壁而已。吳悔二人再仔細檢查了好幾遭,確認無機關後,方才放下心來。
“小悔,你怎麽看?”小虎天真地看了過來,眼神裡再無戲謔嘲弄之意。
“這幅畫裡,倒也是沒什麽古怪,唯一奇怪的,只有這首讀法相反的詩了。”平時的話,若無十足把握,吳悔很少會將內心的猜測說出來,但見小虎幽沉而天真的眼神,他也打算把心裡的想法一一說出來。
“既然這樣,那就按正常的讀法試一下。”
“待到桃夭歸處悲,
如何破碎也圓鏡。
朦朧淚裡雨蝶飛,
寂寞湖中月影陪。”
“看起來,要一句一句試了。 ”吳悔撫頷思道。
“待到桃夭歸處悲......”
莫憐正苦思著,只聽吳悔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還待講話,小虎接道:“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吳悔:“待到桃夭的歸處。”
小虎:“便是‘室家’。”
吳悔:“若論‘室家’,這裡多是單房,可以用作家人團聚的地方。”
小虎:“只有前邊那家人一起吃飯的地方。”
說罷,小虎和吳悔便起身望那兒而去。莫憐與小虎身旁的“繡娘”相視一下,竟有同病相憐之感,對於這首詩,這裡好像沒他們的事,只需靜靜呆在那裡,聽他們兩個說話,這就行了。
三人一虎很快回到那兒,吳悔二人上下左右觀察一陣,便思索起了第二句。
“如何破碎也圓鏡。”
吳悔:“要找一個既破碎,又可圓的東西。”
小虎:“天上的明月是圓的。”
吳悔:“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它破碎。”
說完,二人同時抬首望向屋簷,只見月光穿過稀疏的瓦縫間,看起來,就真像月亮碎裂一般。而仔細觀察透過來的光線,形成了兩個字形——“牆角”。
吳悔:“憐妹,準備挖牆角。”
“挖牆角?不管了,雖然不知幹嘛要挖,反正他們已經猜出來了,照做便是。話說,我到底是來這裡幹嘛的......”莫憐不禁想著。
這時,莫憐看向“繡娘”,她也百無聊賴地朝自己打了一個哈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