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哥!”
吳悔伏在床邊,痛苦地嘶啞過後,是無盡的悲哀與麻木。
吳夫人與南飛雲早已倚在門口,吳夫人險些暈了過去,倒在南飛雲懷裡。南飛雲忍住淚,咬緊牙道:“永兒,永兒......”
那個灰袍者和兩個鬥篷冷冷立在走道,旁觀著眼前一切。
小虎很快也來了,她冷淡地看過屍體,自顧自在案發房間走動,不去理會別人,別人也不來理會她。只見小虎這裡翻一下,那裡摸一下,然後盯著地上一堆玉質碎片,又起身來,解開放在桌上的一個包袱。正看向包袱裡,吳華忽然衝上前怒道:“你這醜妖怪幹什麽?不許碰永哥的東西!”
說罷,一手奪過包袱,一手猛向小虎推去。可惜手剛碰到,小虎肩頭又是輕輕一聳,吳華當即反彈倒地,抱著包袱哭了起來。
“妹妹。”吳悔連忙把妹妹扶起。
“你走!我不要你扶!你剛才去哪兒了?不是該跟永哥喝酒的嗎?”吳華甩開吳悔的手,自己強支起身,手中依舊緊緊抱著南永的包袱。
“我......”吳悔愧然,眼神不禁向小虎望去。
“哼哼......”吳華看見吳悔眼神,不知哭著還是笑著。
“你大半夜去醜八怪那兒幹什麽?如果你能跟永哥一起喝酒,或許永哥就不會死了,你知道嗎!”吳華指著小虎,漸漸把怒氣撒向吳悔。
“華兒,夠了......先把你永哥移到大廳去吧”吳夫人哀然道。
吳悔愣著,眼見母親、妹妹與南大叔把南永屍體移走出門,正想出去幫忙,卻被一把抓住了手,登時手臂如鉗住一般,動彈不得。
“你......”吳悔又悲又氣。
“哼,說說你的推理吧。”小虎冷冷地說。
“什麽?”
“什麽,你不是很有能耐嗎,看了這麽久,總該能推理出些甚麽吧。”
吳悔沉默一會,便道:“永哥身上只有脖子有抓痕,身體躺在床上,腳朝大門,床褥整齊,所以應該是永哥將就寢前,有人來敲門,並在永哥開門一瞬間,用手鎖住永哥的喉嚨,很快把他給......最後永哥被丟在床上,而凶手自逃走了。”
“就這些?”小虎不屑道。
“那你還要我怎樣?要我像你這個閑人一樣嗎?你爺爺死的時候,你也是這樣閑得很嗎?”吳悔本是壓抑心中的愧意與怒氣,也似乎將迸發出來。
“哈哈,你學了十年,就學了這些東西?你應該把那張地圖給燒了,可別到時候,去那鬥笠人面前丟人現眼。還有,我爺爺死的時候,我確實閑得很,因為那時我什麽也乾不了,可你呢?妄你學了一堆花裡胡哨的東西,現在除了像一個喪鬼一樣呆在這兒,你還能幹什麽?就這模樣,你活著就是個笑話,應該改名叫‘吳能’才是。”小虎松開了手,用著嘲笑的口吻說話。
吳悔看著小虎那深沉的眼眸,慢慢把心情平複下來,過了好久,便低聲道:“你說得對,我這十年來所學的,就是要去尋找真相。”說罷,眼神漸漸堅決,動身在案發現場查了起來。
“哼,這才有點樣子嘛。”小虎笑道。
吳悔四周查看了一番,在緊閉的窗口旁蹲下身,用手指抹了抹,道:“濕的......”,然後起身走到地上那一堆玉質碎片旁邊,在拿起碎片拚過幾下後,一驚道:“大哥,妹妹......”。
“不要讓感情壞了你的腦袋。
”小虎環手胸前,跛倚牆邊,側首漠然說道。 “對......”吳悔不住地深呼吸,試著去思考,去推理。
小虎看著吳悔皺眉苦思,便道:“包袱。”隨後自出門去了。
“等一下。”
“怎麽?”
“謝謝你......剛才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你愛發不發,我這個醜八怪不需要謝別人,也不需要別人來謝我這個醜八怪。可別在你那蠢妹妹面前說這話,不然又要來找我拚命了。”
......
寂靜的客廳裡。
吳悔看著大哥南永的冰冷屍體,哀聲歎道:“從傷口來看,被虎爪功鎖喉之後,再強行扭斷了頸骨致死。”
“你還有心情說這個?”
說罷,吳華一眼瞥見吳悔手上的爪痕,那是剛才小虎抓的。
“你這傷痕哪來的?”
“是小......”
吳華驚愕之下,又朝南永頸上的爪痕細看,登時惡瞪小虎,大怒喝道:“是這醜八怪乾的,永哥被這醜八怪殺了!”
吳悔這才發覺,小虎留在自己手上的爪痕,和大哥南永頸上的爪痕一樣,都是虎爪功。
眾人都是驚訝未定,吳華更是二話不說,拿起隨身竹笛,便朝小虎命穴點去。這一手點穴功夫是母親吳夫人教的,吳夫人本出身雲南百妖洞,善用毒,也善點穴。
“妹妹,不行!”吳悔連忙擋在小虎身前。
這一下勢頭難收,吳華一驚之下,雖然連忙把竹笛頭支開,但還是狠狠戳入了吳悔肩頭,接著是鮮血,刺痛。
“哥哥?你瘋了嗎?這醜妖怪給你灌了甚麽迷魂湯?”
“妹妹,你冷靜下來行不行?她會虎爪功並不能說明甚麽,要知會虎爪功的人,多的去了。”吳悔捂著傷口,忍痛說道。
“你們兩個先別吵了,讓你南大叔安靜一下。”吳夫人拿來傷藥,給吳悔敷上。而吳華又伏跪在南永身旁,顯然,南永的死,讓她徹底變了個人,那個聰明機靈的丫頭,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激進、武斷、甚至愚鈍。
南飛雲此時哀然沉默著,抬首間,看見那灰袍人朝自己露出冷然一笑。
吳夫人慘然道:“雲哥,你們最近可是與人結了怨?”
“不,我年輕時或許是結了一些冤家,但永兒心地善良,從來未和人結怨,那人為甚麽要取永兒的性命呢,有甚麽仇怨找我便是!”南飛雲忽然仰天大聲斥道。
“南叔......”吳悔又不禁陷入深深的哀憤與悔恨中。妹妹說得不錯,若不是當晚自己要去找小虎,而是如約和大哥南永喝酒,或許就不會發生這場悲劇了。
“你很後悔?哼,你不該忘了自己的名字。”小虎走近吳悔身旁說道。
“吳悔......”當年他與鬥笠人約定時,是多麽響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但現在,他幾乎連把自己名字叫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大哥南永的包袱,一直被吳華緊緊抱在懷中,吳悔想去查看,但怕妹妹再發怒,也便作罷了。吳悔從未見過自己的妹妹這樣,他既心畏,又心痛。
“和十年前一樣,是一場鬧劇。”小虎自顧自回房去。將入門時,回首看著失落的吳悔,哼一聲便關門了。
之後,除了吳家人和南飛雲,都回去了。
“哥,我問你,殺永哥的是不是她?”
“不......決計不是她。”
“憑什麽?你到現在不過和她見了兩面,永哥和我們十年的關系,比不上這樣一個醜妖怪嗎!”
“妹妹你該冷靜了,難道憑一個虎爪痕,就隨口汙蔑她嗎!”
“對,對,我汙蔑她,等哪一天我被她殺了,你再去跟她好吧。”吳華嗚咽著,推開了吳悔。
吳夫人看看困惑不語的南飛雲,再看看的兄妹二人,雖然想去勸他們兄妹,但對那字字懷惡的女孩,對那咄咄逼人的小虎,她不知該去信任還是懷疑,此時此刻,她只希望家人們平安快樂,除此之外,她也沒甚麽好奢求了,又有甚麽好奢求的?
許久,她哀聲問道:“悔兒,你一向最有想法,你看出凶手是誰了嗎?”
“我,我現在也不知道,或許是屋裡的,或許是屋外的......”
“說的不廢話嗎?哥哥?你被那隻醜八怪,迷得連腦子也壞了嗎?”
吳悔默然,眾人也默然,大廳更是默然,為何屋外的風雨聲,卻遲遲不肯沉默下來。
......
吳悔四人呆在客廳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見外面黯淡微光,凌晨了,天亮了,新的一天已到了,舊的親人卻沒了。此時,屋外僅剩小雨淅淅,雨水如蛛絲一般,把整座客店,纏縈在其中。似乎在屋外,一直有一隻詭異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客店所發生的一切。
吳夫人想讓屋內亮點,便起身去打開了客店大門。
“啊!這,不,怎麽會!”
吳悔幾人一驚,待奪到門口,只見一人披著鬥篷,雙膝跪倒,雙手拜伏,向吳悔他們虔誠‘膜拜’。而這人披上的鬥篷,正是和那兩個鬥篷者所戴的無異。
吳悔連忙頂雨搶了上去,揭開鬥篷時,吳悔和身後趕來的吳華,都愕住了,那蒼白的男人臉上,繡著古怪花紋。這樣的花紋,自己曾見過,正是在前幾天捉到的那個少女,其臉上所繡花紋,竟一模一樣。
這人身體早已冰涼,同樣的頸上虎爪痕,同樣的頸骨強行扭斷,看起來是同樣的凶手所為。
一會兒,灰袍人來到門口,看去屍體一眼,便無聲息地返回。須臾,兩個鬥篷人其中只有一個來到門口,戰戰然倒退幾步,便匆匆也返回了。
小虎很快也下樓,看過門口景象後,便隨地坐下,自撫著依偎在旁的老虎“繡娘”。
在把屍體運回客店後,吳悔掃視過眾人,呆過後,怪聲道:“現在客店所有的人,衣服頭髮都是乾的,但屍體被發現在屋外,這......”
吳夫人驚道:“這麽說,凶手來自屋外了。”
可在那樣的風雨夜裡,真的會有人藏身山林中嗎?
吳悔連忙衝向樓上那關閉的門,那是第二個屍體鬥篷者的房間。吳悔迅速地查看過,除了一扇打開的窗戶,沒甚麽線索。
待吳華再到沉默的客廳,臉色變得慘白的吳華,冷冷指著小虎道:“還是這個醜妖怪殺的。”
“哦?又是我啊。”小虎竟笑道。
“雖然你的衣服是乾的,但那隻東西,毛發是濕的。”眾人看時,才發現老虎“繡娘”的背上,確實濕著。
“第一,她有名字,叫作‘繡娘’,你下回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不然我會把你全身扒光,讓別人看看你算隻甚麽東西;第二,‘繡娘’毛發濕了又如何?‘繡娘’可不會讓一個人擺成那樣的姿勢,她不需要別人來膜拜;第三,繡娘殺人,可是會留下一些好看印記的,而那慘得很的屍體上,顯然沒有。”說罷,小虎在“繡娘”那對淺露爪鉤的虎掌上,輕輕摸了摸。
“你是隻妖怪,我哪知道你用了甚麽妖術?誰又能夠降你呢?”吳華無力地說著,眼神淒淒向哥哥吳悔看去。
“妹妹......”吳悔側過首,不敢去與妹妹眼光對視。
“華兒。”吳夫人輕輕將吳華摟抱,撫住她的肩背,任她的哭聲與淚水傾瀉而出。
這時, 吳悔見吳華把大哥南永的包袱,松放在一旁桌上。又見小虎朝自己一擺首,示意該去看了,好像她都知道,自己一直沒敢向妹妹要來這個包袱。
“對不起,妹妹。為了大哥,為了真相,我必須要看。”吳悔自思著,便鼓起勇氣向前,趁著妹妹沒注意,迅速解開了包袱,那裡面只有散亂的衣服,以及被衣服掩住的,某樣類似盒子的東西。
吳悔拿起一看,那小盒子是打開的,裡邊空空如也,看環形凹槽,裡邊似乎本來該放有鐲子一類的東西。
“這!”吳悔驚忙之下,又奔至大哥南永屍體旁,掀開蓋在上邊的白布,仔細地看過後,顫聲自嘲道:“哼,我真傻,真相早在眼前了,我卻不敢去看。”
吳悔憤然再轉身時,鬥篷者、灰袍人、母親、南大叔都不知去哪了,只有小虎好奇一笑地看著自己,而妹妹呆立在廚房簾前,也失落黯然地看著自己。
原來吳悔看屍體時,灰袍人和鬥篷者都暗自回房了,懊惱悲恨的南大叔,此時似乎回想出甚麽,便慌忙地也回房去了。母親吳夫人看吳華一直顫抖,且又渾身清冷,便到房間給她取件衣服去。
這樣一來,留在客廳的三人,卻都沉默下來。他們不想說話,或許應該說,他們是不知該說什麽話。
忽然,吳華身後那廚房簾布,隨後面一陣風揚起,簾布之後,漸漸現出一隻手的輪廓,這隻手看若深藏已久,很快地高舉起來,向那毫不知覺的吳華,向她那瘦小的後背,猛地劈落下去。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