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在這個漸漸暗去的光線裡,索恩獨自一人來到了瀑上鎮的城樓上。
兩名守衛忙裡偷閑,靠在角落裡小聲嘀咕著什麽。
他們沒有發現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但索恩卻將他們的談話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一名臉上帶著傷疤的守衛正在向另一位未戴頭盔的守衛說著自己未來的想法,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下城區,明亮的雙眼中帶著無限的憧憬:
“我打算等這次的大戰結束,就準備在瀑上鎮娶妻生子,建立一個自己的家庭。卡洛斯領主說了,只要將大地精驅逐,有人如果願意過一個平常人的生活,就可以選擇退居二線。”
另一位守衛卻搖了搖頭,他先是望了一眼一望無際的翡翠原野,又回身看一眼變成昏黃之色的華爾納斯山峰,這才微微一歎,說道:
“相對來說,我還是更喜歡這種刺激的冒險生活,所以我覺得一個人其實也挺好的,就不打算在這裡組建什麽家庭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去世界各地遊歷一番。”
“那等你老的連碗筷都端不起來的時候,你該怎麽辦?當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地躺在一座被夕陽余暉籠罩的小院子的時候,我想你肯定會後悔此時說出的話語。”
“未來?以後?誰又能說的清楚,萬一明天……啊呸!”
索恩的腳步很輕,他沒有打攪兩名守衛,而是迎著昏黃的余暉朝著城樓的另一邊走去。
極目望去,被昏暗籠罩的翡翠原野向西綿延起伏,直到與大劍痕山脈相連,在地平線上唯一閃亮的寶石——是凜冬城的巫師塔。
他望著那座城市看得有點出神,巫師塔的光芒忽隱忽現,仿佛一顆暗淡的繁星即將墜落於蒼茫大地。
看到這逐漸變得陌生的光芒,他回憶起了改變命運軌跡的過往,回憶起他在凜冬城下城區居住的半年時光,在刀口上混飯的日子,為了完成那位老者的考驗,他遊蕩在下水道的場景……
想著想著,他的精神集中在了其他方面,與凜冬城不一樣的是,他想起了更令人舒心的往事。
因為……
人生總會有不期而遇的溫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勿因未候時光暖,擅自輕言時間寒。
索恩收回落在凜冬城方向的目光,雙手扶在城垛上,手掌感受著石牆表面被利刃刮擦的痕跡,他任由呼嘯的風揚起自己的頭髮,刺痛黑色雙眼,隨意地望向其他地方。
通往瀑上鎮的大道上有許多人,沉重的武器和鎧甲掀起一團厚重的塵雲,幾乎是隨手丟塊石頭都能砸到一個人的腦袋,這塊石頭還會調皮地彈到另一人的腦袋上。
這些來自其他四個小鎮的職業者們,大多數人臉上的情緒都暴躁、粗魯和狂妄自大,仿佛整個世界的命運都維系於他一人身上似的。
唯一令人慶幸的是,他們都將這個度保持在一定的界限,並沒有因此惹出什麽大亂子。
或許,這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個能夠緩解內心緊張和不安的方法。
畢竟這是一場決定所有領地命運的戰爭,如果失敗了,他們將再次成為一群喪家之犬。
同樣的,誰都不想讓自己的枯骨和岩石漸漸交雜在一起,讓風雨把骨架拆散,讓時間將其徹底埋葬和遺忘。
事實證明,當一個戰士在面對保衛家園的崇高戰鬥時,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值得認可的,因為沒有什麽是比保家衛國這樣的戰鬥更值得讓人尊敬的了。
由此可以看出,居住在翡翠原野的大部分同胞們,他們的社會已經逐漸被忠誠心和浴血奮戰緊緊地聯系在一起了。
這樣的話,即使戰死,對個人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死法。
一個正派人生的可敬終結,或者因最終的犧牲迎來一場勝利而變成可敬人生的一場完美的結束。
想到這裡的索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在雙塔鎮的地底空間中遇到了場景。
曾經的雙塔鎮還被稱之為‘曙光鎮’,他回想起了那座化作廢墟的亡者之塔中被星界洞察者溫斯特留下的一段話語:
曾經,我們生活於和睦與美好之中,即使降臨到這裡,依然能夠頑強地與這片土地融洽相處。但如此理想的生活卻被入侵我們的可怕存在所粉碎,化為灰燼。
眾多高貴而自豪的朋友死於這場戰爭,他們長久以來為之奮鬥的一切也隨之消逝。
幸存者們將這場戰爭稱其為:絕望之戰!
在這場絕望的戰爭中,索恩想起了那名投身於黑暗成為死亡騎士的聖武士,也想起了安德麗娜給他講述的一段有關精靈的淒美愛情故事。
顯而易見,他們都是來源於這場絕望的戰爭。
而且,還跟他一樣,來自同一個世界。
此時的瀑上鎮,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總有馬車載滿補給和武器裝備,笨重地駛向鎮子裡。
源源不斷的玩家匯聚而至,居住在鎮子鎮外臨時搭建的簡易帳篷內,他們就好似風暴到來前的黃蜂。
一團團明亮的營火被提前點亮,代表著生命聚集於此的炊煙梟梟升起。
以暮光鎮為主的步兵團正在與其他鎮子的戰士利用寶貴的時間訓練軍陣和配合,各種指揮官的發號施令和叫罵連連,甚至還有拳打腳踢。
一群群施法者們自發的聚攏在一起,他們在相互演練著能夠配合的法術,絢麗的法術光彩時不時地照亮漸暗的黃昏,炙熱的火光驚起尖叫連連。
來自鐵馬鎮的騎兵團在大道上揚起陣陣灰塵,這裡面除了很多騎術生澀的騎手外,還有一群群活潑的馬駒,它們看起來還未成年就被趕出了鐵馬鎮的馬廄。甚至還未習慣馬嚼子與武裝騎手,便被強行展開訓練,告別了最後的自由時光。
在一片被冷杉環繞的小樹林裡,斯托曼鎮的提夫林們聚集在那裡,由於他們離去的領主是一名準傳奇的邪術師,所以這裡的玩家和原居民們的職業大多數都是以邪術師為主。
因為在斯托曼鎮裡,擁有著職業體系最為完整的邪術師的就職方法。
盡管聚集在這裡的邪術師們等級幾乎很少有超過10級的,但這三百多名施法者絕對是整個聯盟裡最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
在整個大陸中,任何統治者都不會忽視施法者們對戰爭走向的陰影,因而大多數強大的軍隊都會主動招募相應的施法者組織。
尤其是精通塑能系的施法者,他們總是能夠直接以強力的大范圍法術對大片敵人進行清場。
一聲嘹亮的狼嚎聲響起,這聲音仿佛一道命令似的,頓時彼此起伏的嚎叫接連不斷。
野獸的嚎叫立即驚動了鐵馬鎮方向的坐騎,以至於許多活潑的小馬駒就像受到驚嚇的孩子,不受控制的在營地裡嘶鳴、亂竄。
最終在幾名德魯伊的協助下,被經驗豐富的騎手們安撫下去。
與此同時,鐵馬鎮的領主驅馬朝著狼群的方向走去,顯然是打算與號角鎮的人進行交涉,讓他們的獸人狼騎兵盡量離自己的營地遠一點。
索恩被狼嚎聲吸引住了目光,他看到了三百多名裝備精良的獸人正駕馭著牛犢大小的座狼朝著鐵馬鎮聚集處的相反方向走去。
這三百多名獸人中,還包括很多來自幽暗地域的獸人奴隸。
在幽暗地域裡,只要有錢有貿易渠道,購買一群獸人奴隸還是非常簡單的。
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獸人奴隸在獸人族長薩恩的培養下,也算是一股不錯的戰力和勞力。
經受過幽暗地域非人一般的奴隸生涯後,這些獸人在地表世界,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恩賜。
因為那些不願屈服、喜歡高呼獸人主神格烏什的刺頭兒們全部都被淘汰了。
當然,這其中還有那位試圖要建立一個在地表生存的牛頭人部落的玩家阿利斯塔,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他的斷角牛頭人氏族數量已經發展到近一百的數量。
若是一群牛頭人在戰爭中低下頭顱一齊發動衝鋒,這絕對是一件極其壯觀的場景。
在五個鎮子中,號角鎮的數量是最多的,除了獸人狼騎兵,還有漫山遍野數之不盡的狗頭人和地精,以及數量不少的食人魔與巨魔。
不過,這茫茫多的地精狗頭人,除了少數施法者,他們的作用更多是來充當炮灰。
在地精群裡,索恩還發現許多靈性十足的地精,這些地精身著整潔的灰色長袍,頭戴尖角帽,簡直與荒野地精判若兩人。
如果把這些地精比作是現實世界的人類,那麽荒野的地精就是非洲食人部落的土著人。
至於瀑上鎮的人,他們並沒有居住在鎮外。
相較於其他鎮子來說,瀑上鎮並沒有什麽極為出色的職業群體。
除了上城區的半精靈長弓手,下城區的玩家職業者們與其他小鎮相比,數量相錯不是很大。
值得慶幸的是,梅莉凱神殿的遊俠、德魯伊和牧師們,除了大主教勞西安,可謂是全體出動,協助這場戰爭。
同時,在這裡建立神殿的大地母神教會也派遣了神殿內的所有能夠戰鬥的人員。
忽然,城門口浮現一道橢圓形的傳送法陣,伴隨著傳送法陣光芒的散去,一群身著重甲、披著破碎披風的戰士出現在眾人的視線內。
為首的是來自銀松平原的戰爭神殿大主教亞蓮娜拉,站在她身後的則是獠牙團的成員和白色薔薇修道院剩余的幾名武僧玩家。
看到薩拉揚與卡洛斯帶著一群人出鎮迎接,站在城樓上的索恩豎起耳朵聽清楚了眾人間的寒暄和談話。
戰爭之神的戰鬥牧師幾乎都是天生的指揮官和號令者,所以大主教亞蓮娜拉特意帶來幾名戰鬥牧師為聯盟的軍隊在戰鬥中振奮士氣。
來自銀松平原的玩家群體則全部聚集在雙塔鎮附近,只要雙方交上手,這些人就會從後方發動突襲,將盤踞在靜謐之森的大地精們的退路斬斷。
令人意外的是,這位大主教還拉攏了幾個實力不錯的原居民傭兵團協助他們一起發動攻擊。
接著,索恩又轉身將目光投向鎮內喧囂的街道上。
在冒險者大廳外部的一處寬闊的廣場上,許許多多來自其他幾個小鎮的冒險者們聚集在這裡,對著牆壁上告示議論紛紛。
這張告示的內容非常簡單,大致意思就是只要有願意參與到明天大決戰的冒險者,他們不但可以得到一份酬金,還會獲得五鎮領地的合法居住權。
對於這份公告,有的冒險者立即報名參與,有的盯著公告搖擺不定,同樣也有人不屑地撇撇嘴,在人群裡瞎起哄。
對此,索恩保持沉默。
就當他準備將目光投向其他地方時,一道令他意外的身影從城牆下方飄到了他的身前。
來者正是那位消失已久的地精巫師瑪爾維莎。
“你去過凜冬城?”瑪爾維莎隱藏在帽簷下的淡紅色眼眸打量著索恩,詢問道。
“沒錯。”索恩同樣也在仔細地打量著她,他發現對方除了一些符合地精種族的特征外,樣貌幾乎與凜冬城巫師塔的雕像一模一樣,“我是該稱呼你為凜冬之主瑪莎,還是地精巫師瑪爾維莎。”
“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地精巫師的語氣非常平淡,說完,便轉身望向凜冬城的方向。
遙遠的天際被日落點綴了最後一絲淡淡的粉紅,成群的烏鴉和渡鴉飛過,它們難聽地嘎嘎叫著,朝東方飛去。
“我想知道你這麽做的真實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沉默良久,索恩忍不住出聲詢問。
“真實目的?”瑪爾維莎輕輕的道:“那就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說完,她緩緩轉過身來,帽簷下的淡紅色眼眸凝視著另一個方向,一抹不知名的苦澀順著索恩的眼睛流進了他的心裡。
不知為何,他發現自己真的讀懂了她的眼睛裡向他表達的含意。
地精巫師漂浮在半空中的落寂身影,讓他明白她的選擇並不是出於自願,而是一種被逼無奈的選擇。
…………
深沉的夜色, 索恩迎著呼嘯的狂風坐在靜謐之森外圍的一處山坡上,聆聽著不遠處號角的刺耳嘶鳴,遠眺成串的火把在每一條道路閃爍。
他明白,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戰爭的序曲。
大地精的人數正在激增,還在隊伍裡吸收了相當數量的蜥蜴人、狂蛙人、寇濤魚人。
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擁有為數不少接受過魔鬼精魄轉化的魔裔戰士。
此刻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們明天到底面對的是什麽敵人,他們要面臨一場多麽艱難的戰鬥。
然而,所有的想象都沒有給他留下足可浸沒心間的感受。
夜晚多雲有風,狂風吹彎蘆葦,令周圍的灌木沙沙作響,一輪孤月從烏雲中浮現,清冷的月輝傾灑而下,映照著無邊無際的翡翠原野。
索恩靜坐於山坡之上,凝望遠處連成一片的營火,目不轉睛,連眼都不眨一下,他的面容冷峻而僵硬。
一顆流星劃過夜空,為布滿靜止光點的漆黑天幕帶來一瞬間的活力,靜坐的半精靈沒有許願。
他只知道,當黎明中迎來第一縷曙光,就是與大地精決戰的時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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