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之月的陽光,前所未有的溫暖。
從月光林地吹過來的暖風無聲地拂過暮光鎮荒涼的街道,空氣中開始彌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兒,隱隱帶著某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在這個空蕩蕩的街道上,兩側有序地排列著一株株吐出嫩綠的楊柳,凌亂的枝葉參差不齊,隨風搖曳。樹下早已被清理乾淨的雜草也不甘寂寞的從堅硬的土壤中探出青翠的草尖。
“踏踏踏!”
這時,地面上傳來戰靴踩踏的聲音,沉悶的聲響仿佛在宣稱著靴子主人的到來。
一名手持鐵皮盾牌、身著鑲鐵皮甲的守衛士兵從鐵匠鋪中走了出來,正好與戰靴的主人撞了一個正著,於是他立即神色恭敬地打招呼道:“薩拉揚領主!”
暮光鎮的領主薩拉揚對眼前的年輕戰士微微點頭,注意到他手中緊握的盾牌,關心道:“新領的裝備可還順手。”
雖然這面鐵皮盾牌已經被山地矮人翻新過,但仍然能夠從盾牌留下的淺淺痕跡看出,它似乎已經被易主了很多次。
“作為一名接受過正規訓練的戰士,武器裝備對我來說,沒有所謂的順不順手,只有它能不能夠幫我擊殺更多的敵人。”戰士守衛緊握盾牌和長劍,神色莊重的說道。
“裝備是戰士的第二生命,因為它們能保你遠離死神的懷抱。”薩拉揚暗自點了點頭,說道:“去吧,不要讓你的夥伴再次易主了。”
薩拉揚凝望著守衛士兵離去的背影,直至他攀上雄偉的城樓。
緊接著,他的目光中又發現,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從鎮子的小巷中鑽出的一道道身影,他們的目標很一致,全部都是朝著城樓走出。
看著看著,暮光鎮的領主薩拉揚忍不住鼻子微微一酸,腦海中浮現出了在往昔的日子裡,小鎮的熱鬧景象。
站在原地的薩拉揚,神色突然恍惚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了一張張透出對美好生活的憧憬之色熟悉面孔出現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大多數人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迎著和煦的微風而行。
他還看到了沿街商鋪林立,招攬生意的吆喝聲彼此起伏,人們談笑風生,各個紅光滿面,令人目不暇接。
“暮光鎮絕對不會倒下!”薩拉揚領主緊緊地握住掛在腰間的佩劍,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由於大地精軍隊的進攻方向在暮光鎮的北城門,所以鎮子的南門只有城樓上的寥寥幾名遊俠警惕著荒野中的未知敵人。
當然,還要防備那些因懼怕鎮子淪陷,想趁機逃離的人。
“快把城門打開!放我們離去!”片刻功夫,一群打扮各異的冒險者浩浩蕩蕩的匯聚到了鎮子的南門附近,朝著城樓上的遊俠守衛們憤怒的咆哮道。
“大地精很快就要攻破暮光鎮了,所以我們現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趁著南門還未遭受攻擊盡快離去。”
一名帶頭的冒險者玩家站在最高處,對著聚攏過來的人說道:“不然的話,等到大地精攻打南門的時候,我們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對!打開城門!放我們離去!”
聚攏在城樓下的大多數人全部開始起哄。
他們大多數都是躲在暮光鎮的保護傘下,遊蕩在荒野的冒險者。
所以當暮光鎮在陷入危機之時,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拿起武器反抗入侵者,而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如今,隨著戰事愈演愈烈,大多數冒險者們和鎮子的少數居民在看不到勝利希望的情況下,開始聚攏在一起向城門的守衛發難,讓他們打開城門放他們離去。
至於暮光鎮到底會不會淪陷,
那就不是他們需要操心的事情,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保住性命而已。“全部後退!違抗者格殺勿論!”城樓上幾名守衛紛紛將箭搭在弦上,向鬧事者們冷聲警告。
戰爭最忌諱的就是動搖軍心。
如果他們今天打開城門放這些人離去,那麽在北門浴血奮戰、守衛家園的戰士們會作何感想?
他們會認為有人撤離就代表著這個鎮子恐怕真的沒有希望了,他們守衛的決心就會慢慢被動搖。
所以絕對不能開這個先例,除非是到了真正的生死存亡之際,實在沒有辦法,才會去選擇全體撤離。
“憑什麽不讓我們離去,你們這是非常自私的做法,你們願意與暮光鎮一起陪葬,我們可不願意,大家說是不是!”帶頭的鬧事者義憤填膺的對所有人大聲說道。
他的話就像一根導火索被引燃,瞬間在人群中炸裂,紛雜的吵鬧聲漸漸吸引來了很多圍觀的人群。
“沒錯!暮光鎮馬上就要被大地精攻破了,再不走等到南門再被圍起來,就真的來不及了。”
“就是!憑什麽讓我們與你們一起陪葬!”
“有本事就把我們全部殺了!”
“對!今天我們一定要出鎮!”
“暮光鎮不可能被攻破!”
突然,一道宛如震雷般的聲響在吵鬧的人群中炸裂,瞬間將所有人的聲音止住,變得鴉雀無聲。
當鬧事的所有人注意到暴怒聲音的來源者時,均是臉色一變,並不由自主地開始向後挪動腳步。
“我再說一次,暮光鎮不可能淪陷!若是誰還敢散布謠言,休怪我劍下無情!”暮光鎮的領主薩拉揚在一行護衛的環繞下走了過來。
鬧事人群立即老老實實地為他們讓開一條通往城樓方向的道路。
“是嗎?”帶頭的鬧事者迎上薩拉揚冰冷的目光,理直氣壯的說道:
“你自己算算暮光鎮已經被大地精圍困幾天了,就算暫時不會淪陷,那也是早晚的事情。你自己想死,那就不要拉著我們一起陪葬,你今天必須打開城門放我們離去,要不然的話,就不要怪我們硬闖。”
“既然如此”薩拉揚緊握劍柄,緩緩走到對方的身前,他的聲音也變得愈發森寒,最終冷冷地盯著這位毫無懼色的鬧事者說道:“那你就去死吧!”
“噗嗤!”
話音剛落,帶頭鬧事者的人頭便飛到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掉落在驚懼的人群中,而他那殘軀也仿佛一顆剛被砍倒的大樹僵硬而沉重地倒在地面上。
“膽敢動搖軍心者!殺無赦!”薩拉揚長劍入鞘,邁著沉重而堅決的步伐,離開人群。
這些聚攏在一起的冒險者望著地面上那具屍首分離的鬧事者,以及城樓上蓄勢待發的鋒利箭矢,立刻作鳥獸散。
大地精想要徹底圍死暮光鎮,怎麽可能會給鎮子留下一道可供逃離的南門。
他們是天生的戰略家,怎麽可能犯這麽簡單的錯誤。
這道門的作用就是給防守的所有人留一條後路,故意讓他們意識到即使鎮子被攻陷,他們還有機會逃跑。
然而真正的情況是,當他們從南門逃出去的那一刻起,薩拉揚相信,迎接暮光鎮的絕對是來自無底沼澤蜥蜴人的瘋狂圍堵和追殺。
對於大地精圍攻荒野文明的戰術他非常了解,甚至他不用去偵察就可以猜出鎮子西邊的翡翠河中絕對隱藏著無數的狂蛙人。
這看似是一條退路,也是一條死路。
大地精看似在明面上隻攻打一處,其實他們已經將暮光鎮團團包圍,包括他們的盟友鐵馬鎮也在大地精的算計和防備之中。
在暮光鎮,他們還可以依靠有利地形據守,在荒野上,那就是一場混亂的廝殺,他們只會被淹沒在大地精的人海戰術中。
也就是說,如今的暮光鎮只能與大地精這麽一直耗下去,直到對方主動撤退,或者他們有了新的援軍,聯合到一起把他們徹底趕走。
薩拉揚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走進城樓上的一處大廳,這是一間為所有受傷戰士治療的地方。
當他踏入大廳的瞬間,他的耳邊便傳來了很多傷者痛苦的呻吟,以及其他人低聲的安慰。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兒,以及某種類似消毒水的味道,地面上則散落著一些帶血的繃帶和草藥。
大廳內,大多數醫術精湛的德魯伊都在用搗爛的草藥為他們治療傷口。
雖然德魯伊也可以掌握治療神術,但是對於整個鎮子來說,能夠快速醫療的神術他們並不敢隨意使用。
因為這很有可能會間接導致一個鮮活的生命因重傷無法及時治愈而死亡,所以只要不是危機性命的傷勢,幾乎都是以草藥治療為主。
畢竟每天的神術真的十分有限。
同樣的,利用草藥治療也意味著傷勢較重的戰士無法快速恢復,鎮子的守備力量就會被逐漸削弱,這正是大地精想要的結果。
在整座治療大廳中,除了忙碌的德魯伊外,還有幾名身著血紅色長袍的牧師,他們胸口統一佩戴著醒目的徽記:血色盾牌為底,中央插著一柄鋒利的銀劍。
這是戰爭之神坦帕斯的牧師,又被稱為:戰爭牧師。
“薩拉揚領主。”這時,一名戰爭牧師注意到到暮光鎮的領主走進來,立即迎了上去,他的聲音顯得有點低沉:“阿薩拉姆閣下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我知道了。”薩拉揚微微點頭,轉身朝著大廳的內室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後輕輕地推門而入。
房間裡面是一位盤坐在地面的牧師,他穿著磨損嚴重的盔甲,面容則是斷角的頭盔遮住,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尊精致的小雕塑,這是戰爭之神坦帕斯的神像。
“您好,薩拉揚領主。”身著破損盔甲的牧師起身將手中的聖徽貼在胸口,對著走進來的薩拉揚俯身行禮道:“大地精的進攻開始了嗎?”
“正在集結部隊。”薩拉揚微微俯身,回禮道。
“願戰爭之神庇護暮光鎮。”牧師對著雕塑祈禱一句,接著語氣一頓,平靜的說道:“亞蓮娜拉大主教剛剛向我傳達了新的指示。”
“她願意支援暮光鎮嗎?”薩拉揚平靜的目光迎上牧師隱藏在遮面頭盔內的眼睛。
“沒錯,但是大主教有一個條件。”牧師沉默了一下,說道。
“不用說了,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薩拉揚神色一冷,正色道:
“我之所以選擇戰爭,只是為了給我們的同胞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而不是去將自己的信仰獻給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屁神靈,那只會帶來永無止境的混亂。”
“我們不應該畏懼戰爭,更應該將其當做一種自然之力和人類之力。因為它是文明所帶來的特殊風暴,唯有通過戰爭洗禮的人才會成為偉大的領導者。所以,薩拉揚領主,這兩者之間似乎並不衝突。”
牧師說完,語氣忽然加重,隱藏在遮面頭盔的雙目也變得銳利起來,直視眼前的領主質問道:“難道你就想眼睜睜地看著暮光鎮的所有人倒在大地精的腳下嗎?!”
“誰告訴你暮光鎮就一定會倒在大地精腳下!”薩拉揚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你太執著了。”牧師語氣變緩,微微一歎。
“這不是執著,這是信念。”薩拉揚的神色非常堅定:“你們就死了那條心吧,我是絕對不會帶著暮光鎮的人遷徙到銀松平原。”
“這樣下去,遲早會這夥來自黑珍珠森林的大地精給耗死,況且,還有大劍痕山脈的豺狼人。”牧師鄭重的提醒一句。
“我心中自由分寸,就不牢你掛心了。”薩拉揚淡淡的說道。
“砰!”
話音剛落,內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走進來一名赤裸著上半身,全身筋肉糾結的野蠻人。
“阿薩拉姆你們那點鬼心思不要以為老子猜不出來,不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把我們全部忽悠過去,一起在黑珍珠森林幫你們建城,老子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暴躁的野蠻人對著平靜的牧師咆哮道:“我們暮光鎮不需要你們的幫助,來人!把他給老子叉出去!”
“對!我們絕不撤退,誓死守衛自己的家園!”大廳內,一名重傷的守衛士兵立即起身大聲迎合一句。
這名守衛說完,便直接發出了痛苦的低吼,由於憤怒,他的傷口再度開裂,旁邊負責照顧他的德魯伊立刻讓他不要亂動,否則傷口就會惡化。
“對!我們絕不撤退,誓死守衛自己的家園!”頓時,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
“格豪,不要衝動!”薩拉揚急忙阻止住真的打算把牧師揪出去的野蠻人。
“非常抱歉!阿薩拉姆閣下,請幫我轉告亞蓮安娜大主教,她的好意我心領了。”薩拉揚對著牧師微微俯身行了一禮。
說完,一邊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一邊拽著罵罵咧咧的野蠻人格豪走了出去。
走出房屋的刹那,薩拉揚看到一位靠在石柱旁的黑衣人,並同時看到了他那血肉模糊的左臂,神色一緊,立即走了過去:“霍拉特你沒事吧?”
“沒什麽大礙, 不過是一點皮外傷而已。”半卓爾精靈霍拉特一邊包扎著自己的傷口,一邊毫不在意的笑著說道:
“大地精外圍的防衛太森嚴了,而且還有很多擅長追蹤的三階職業者,我根本衝不出去。”
“連你也衝不出去嗎?”薩拉揚心中不由一沉,昨天晚上他已經從居住在暮光鎮的德魯伊荊棘行者的口中得知,佔領鐵馬鎮的赤銅龍走了。
這也就意味著鐵馬鎮的人可以支援他們了。
對於鐵馬鎮這個盟友的實力,他一清二楚,他也明白這些大地精為主的敵人非同平常的蜥蜴人,他們平時的合作辦法肯定不管用了。
於是他立即派遣暮光鎮最強的刺客,前往鐵馬鎮幫他們開出一條能夠悄無聲息地突襲大地精的道路。
誰曾想,大地精外圍的防衛這麽森嚴,連霍拉特都衝不出去。
若是真的如此的話,鐵馬鎮的支援就很有可能被提前察覺到的大地精阻攔在半路上。
他之所以敢這麽有底氣的拒絕戰爭牧師的邀請,如此相信暮光鎮一定能夠守下來,鐵馬鎮的援軍就是其中一個關鍵因素。
“看來我們只能靠自己了。”薩拉揚微微一歎。
“老夥計,不要那麽沮喪,雖然我的任務失敗了,但是”
注意到薩拉揚投過來的困惑目光,霍拉特故意停頓了一下,隨即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並示意對方看向門外。
當暮光鎮的領主將目光鎖定到門外時,一名背負長弓、腰懸雙劍的身影走了出來。
“薩拉揚領主,好久不見。”索恩微微一笑,朝著這位領主打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