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回蕩著相互追逐的鳥鳴,一道高達的身影邁著沉重、警惕的步伐,踩踏著地面的枯枝敗葉緩緩前行。
“誰!”
隱藏在茂密枝葉間的索恩冷喝一聲,迅速有力地拉開手中的複合長弓,一根跳躍著魔法能量的利箭蓄勢待發般直指出現在視線內的不速之客。
闖入者本能地從背後抽出一柄雙手巨劍,陽光在沉暗的金屬上舞躍波動,那劍鋒比任何剃刀都要鋒利。
“不要衝動,朋友,我是一名過路旅客。”
一名身著暗黑色鎧甲的龍裔戰士察覺到隱藏在林間的致命危機,臉上覆蓋的細密鱗片因驚懼而扭曲了一下,他極力穩定不安的心,緩緩解釋道。
龍裔戰士說完,將手中雙手巨劍插到隨手就可取到的地面上,慢慢舉起雙手。
“少套近乎,鬼知道你是誰的朋友!”吟遊詩人吉爾特從躲藏的大樹旁走出惡狠狠的道:“小蜥蜴,靠近點兒,讓我們仔細瞧瞧。”
聽到被稱呼為‘小蜥蜴’,龍裔戰士心中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
不過,最終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瞥一眼另一個方向,朝著詩人的方向靠近。
“啪嗒!”
看到龍裔戰士的一舉一動,隱藏在暗中的索恩放下心來,隨後收起手中的弓箭,從枝乾上一躍而下。
“你們是從什麽地方來到這裡的?”索恩帶著審視的目光望向這位神情繃緊的龍裔戰士。
“北地荒原,閣下。”龍裔戰士驚訝地望對方一眼,如實答道:“天氣炙熱,打算在此歇腳休息。”
“那隨便你們吧。”索恩稍作思索,望向面前的龍裔,緩了緩神色道:“不用緊張,我們兩個也是過路的旅客,並非你想象中的那樣,請便吧。”
“原來如此,感謝閣下的慷慨。”龍裔戰士松了一口氣,捶著胸口對索恩微微躬身,表示感謝。
他本以為這兩人是河對面那處小村莊的民兵,沒想到對方與他一樣,而且看起來並沒什麽惡意,這他就放心多了。
畢竟龍裔在大陸上也不是什麽受歡迎的種族。
龍裔戰士說完,提起插在地上的雙手巨劍,重新背在身後,朝著樹林外走去。
“我們走吧?”索恩凝望著龍裔消失的身影,目光投向身邊的吉爾特。
雖說這位來自北地荒原的龍裔玩家成功勾起了他一絲好奇心,但他並不想與對方有過多的糾葛。
詩人點點頭,同意了遊俠的提議。
一個小樹林裡突然出現一大群面容駭人的龍裔種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他們自然不想被卷近莫名其妙的衝突中去。
兩人正欲離去,迎面走來的一群人裡,為首的龍裔發出熟悉的叫喊聲,令索恩不由停住腳步,望了過去。
“除非我的眼睛欺騙了自己。”一名身著磨損嚴重的銀白色鎧甲的龍裔驚呼道:“不然你肯定是瀑上鎮的索恩,一名半精靈遊俠。總不至於是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家夥吧。”
“龍裔聖武士,佩奧·喬瑟斯?”索恩露出驚訝的微笑,看著走向過來的聖武士,打趣道:“的確是一位活生生的龍裔聖武士,連一塊鱗片都不少。”
聽到兩人的交談,在場的龍裔們明顯放松下來,索恩甚至聽到不少人釋然地松了口氣。
聖武士朝遊俠走過來,全身鎧甲嘎吱作響,他原本想來一個熱情的擁抱,但一想到兩人的體型不太合適,於是取下一黑一白兩種顏色的鐵護手,向索恩伸出手,力道堪比鐵鉗。
察覺到手掌傳來的力道,索恩並不在意的笑了笑,微微用力幾分,看到對方震驚的表情,這才主動松開。
此時,站在他眼前的這位聖武士,從他說話的語氣就可以判斷出,相較於三年前的憨憨性格,他的確成長了不少。
唯一不太確定就是對方的實力到底有沒有達到英雄層次。
接著,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位變成神聖復仇者的諾蘭。
可惜一晃三年過去,他從來就沒聽到過有關於她的消息。
“您好,索恩先生,很高興見到您。”聖武士佩奧露出微笑——但是在遊俠與詩人看來,更像是一張冷漠的龍臉。
顯然,龍裔種族的面部表情是最難讓人讀懂的。
“小夥子們,快過來。”聖武士佩奧又向伸後幾名龍裔戰士招招手,指著索恩介紹道:
“站在你們眼前的這位就是翡翠之塔的塔主,正是他的幫助,我才能找到龍裔失落的聖城:金巴圖爾城。”
這幾名龍裔聞言,紛紛將驚訝的目光投向那位看似平易近人的半精靈遊俠,並熱情地迎上去,做著自我介紹。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索恩與這幾位鱗片顏色各異的龍裔伸出的長滿老繭的龍爪,一隻接一隻地握了一下,笑著道:“你們幾位也是……”
“沒錯!”聖武士佩奧露出爽朗的笑:“索恩先生的眼神果然如刀鋒般銳利,輕而易舉就看穿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這五人都是我們的同胞。原本是六個,但有一個在銀月城定居下來,就隱退了。不要小瞧他們,這五個人一頓能吃掉半頭牛,喝光一大桶酒,我都快養不起了。”
“布拉斯,把我們的族人安頓好,讓他們好好休息休息,再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聖武士朝著身邊一名鱗片為黃銅色的龍裔招呼道:
“記住了,千萬不要與河對岸的村民們起衝突。我要跟我的老朋友敘敘舊。”
隨後,索恩與吉爾特跟著聖武士佩奧來到一處相對還算安靜的樹林內。
三人坐在石頭上,將一個木樁充當桌子,佩奧取出一隻皮酒壺和一大包煙熏鱒魚放在上面,閑聊起來。
這期間,佩奧還離開了一趟,因為河對岸的原居民看到一百多名面目駭人的龍裔,嚇得收拾細軟準備逃跑。
聖武士只能趕過去,他硬挨了兩鋤頭和一根穿透力不強的利箭後,終於證明了自己是正義之神的聖武士,對他們並無惡意,這才成功安撫住這些驚慌的平民。
“你就是科裡納半島上最著名的吟遊詩人,吉爾特大師?”當聖武士佩奧聽完索恩的介紹後,瞪大一雙龍眼,神情稍顯激動地望著他。
在索恩看來,這可不是什麽善意的激動。
“沒錯!”並未察覺到不對勁的吉爾特自豪地點點頭。
他舔了舔手上殘留的鱒魚肉,伸手正了正圓頂帽上的野雞翎,十分臭屁的道:“連你也聽說過我。不過,這並不意外,畢竟我的名氣本來就很大。”
“當然了。”聖武士佩奧從詩人手中奪過酒壺灌了一大口,直言不諱的道:
“一位侍奉藝術的詩人,民謠和情歌領域的閃亮之星。雖說我對詩歌了解不多,但能夠如此流暢地從動人的抒情詩轉到淫聲穢語的詩人,真的不多,至少我只見過您一位。”
“偉大而卓絕的藝術,能創造出美麗而非凡的事物,如果沒有藝術,世界將會多麽的乏味。這些深奧的理論又怎麽能使你一個沒有藝術細胞的鐵憨憨聖武士能夠理解的?”吟遊詩人聞言,丟掉手中的魚刺,毫不示弱的反駁道。
“但是你在雙塔鎮的‘玫瑰之醉’旅館創作的那首‘悲傷的神話’卻是赤裸裸地在侮辱聖武士。”聖武士佩奧重重地放下皮酒壺,變成索恩以前熟悉的表情,神情嚴肅的對詩人道:
“聖武士都是值得信任的,他們勇敢堅定忠貞不渝,甚至相當大一部分聖武士都會終身不娶,也不會被女人誘惑。
而是您創作的詩歌中的聖武士僅僅只是護送一位國王的王妃回國,就直接墜入愛河無法自拔…….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說到激動處的聖武士佩奧直接站起來,一身鎧甲嘎吱作響。
他一雙龍眼瞪著吉爾特,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提高幾分:
“現在,我,正義之神的聖武士,佩奧·喬瑟斯要求您,一位侍奉藝術的詩人,吉爾特大師,立即回雙塔鎮的‘玫瑰之醉’旅館,將那首‘悲傷的神話’徹底刪除,永遠不得讓人傳唱。”
“……”
吉爾特拎著酒壺,有點傻眼兒地抬頭看著聖武士。
他發現旁邊的索恩正悠閑地吃著烤魚,還皺眉抱怨這鱒魚太鹹了。
於是詩人的膽子變大了幾分,他故意咳了幾下,清清嗓子,面帶微笑著反駁道:
“小夥子,你還太年輕,你怎麽就這麽肯定沒見過的事情就一定不會發生呢?在我們翡翠原野的斯托曼鎮都出現過魅魔聖武士這種多元宇宙的奇跡,聖武士愛上國王王妃這種牛…….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其實呢,很多詩歌都是由真實的故事改編而來,但真實的故事又太過傷感,所以我才特意修改了很多內容,讓它變得更能讓人接受。
況且,聖武士結局是以自己的犧牲成功守護住堅貞不渝的愛情和信仰,並沒有因此墮落,這種結局難道還不好嗎?
你要明白,正是因為我創作的歌謠為你們聖武士宣傳,你們光輝正義的形象才會變得世人皆知,才會讓世人更加愛戴你們。
赫斯坎王國的統治者就非常的深明大義,他清楚地明白,我們創作的歌謠不僅是音樂和旋律,也是世界編年史,它能讓人更加通俗易通地記住世界歷史美好的一面。
這位正義的聖武士朋友,您難道就不想出現在這部編年史中嗎?沒事,我可以幫你。”
吉爾特說完,一臉壞笑地對聖武士佩奧眨眨眼。
“不管你怎麽長篇大論的狡辯,你的這首歌謠對世人思想的影響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聖武士佩奧無視詩人的表情:
“現在的賽普特城裡,很多貴婦人聽到你的歌謠後,都以勾引到聖武士而引以為榮。她們盲目的認為,把聖武士勾引到床上,才是自己魅力的最好證明。”
“哦?難道連您也受到影響了嗎?聖武士閣下。”吟遊詩人吉爾特露骨地笑著說。
並饒有興趣地望向佩奧,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類似蜥蜴的頭顱,短喙、粗狂的眉毛,以及由角狀細小鱗片組成的冠定。
他那一雙淡綠色的小眼睛所表達的含意仿佛在說:不會真的有貴婦人會看上龍裔聖武士吧?不會吧?不會吧?
聖武士的沉默似乎正在驗證詩人的猜測是對的。
“啊哈!沒關系,我的朋友。”吉爾特目光閃爍一下,笑著道:“經你這麽一提醒,我又想到一個關於聖武士的歌謠。
這首歌謠裡講述了一名墮落的貴婦人用盡一切辦法試圖把聖武士勾引到自己的床上,甚至是在石頭上或者在刺蝟身上做愛,她都在所不惜。然而,我們光輝正義的聖武士…….”
“行了,打住吧。”索恩用手中的水袋拍一下吉爾特的肩膀,強行中止了他沒完沒了的靈感。
並趁機轉移到自己最關心的話題上,他抬頭望向聖武士詢問道:“你帶這麽多人準備去什麽地方。”
“不瞞你說,現在的北地荒原太亂了。”聖武士佩奧狠狠地瞪吉爾特一眼,又重新坐到石頭上,眼神望向北方說道:
“自從三年前那場封神之戰,導致大地精守護神的神職被搶,北地荒原中能夠與獸人抗衡的大地精就直接被壓製住,北地微妙的平衡也因此被打破。”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的北地荒原已經變成獸人一家獨大了。”索恩喝了一口水,向聖武士確認道。
獸人主神格烏什與大地精主神馬格魯比耶是死對頭,祂們的族人自然也是不死不休的宿敵。
其實佩奧所說的消息,他心中也很清楚。
畢竟瀑上鎮就有很多來自北地荒原的玩家和原居民,那裡的形勢只要隨便打聽一下,就能了解個大概。
如果想要詳細了解,就只能從那些剛從北地回來的人口中打聽。
“雖然沒那麽誇張,但是從形勢上來看的話,應該就是早晚的問題。”聖武士皺著額頭的細密鱗片思索片刻道:
“畢竟北地那些松散的原居民聯盟不光要面臨獸人的威脅,還要防禦內部的敵對勢力和邪教徒,根本不可能做到一致抗敵。”
佩奧說完,沉默一下,接著道:“所以,我帶這些族人一路跋山涉水,乘船渡過無冬之海,來到科裡納半島,就是為了在翡翠原野找到一塊安居之地。”
“這沒問題。”索恩聞言,將水袋收起來,向他伸出右手,爽快的道:“我代表瀑上鎮的所有人,歡迎你們的加入。”
“感謝索恩先生的收留。”聖武士佩奧鄭重地握一下索恩的手,起身對他深深鞠了一躬。
“那你把這些族人安頓好後,還要去北地荒原嗎?”索恩繼續詢問道。
“沒錯,我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必須前往荒原最北方的極寒之地一趟。”聖武士如實道。
“是關於死亡騎士的事?”索恩下意識地猜測道。
兩人自雙塔鎮分別,對方曾揚言:一定要淨化掉那位被溫斯特帶走的死亡騎士,讓他的靈魂得到自我救贖的機會。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件事竟然一直被他放在心上,成為了他的一個執念。
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作為一名聖武士,最怕遇到的就是執念。
尤其是那些年輕的聖武士,他們很容易因此而墮落。
‘執念’是一個很文雅的詞:認真、堅持、較真、認死理、鑽牛角尖,從行為病態上來說叫做強迫症。它是一個人做事的態度,是一個人處事的哲學,從這個層次上講並沒有什麽問題。
但是對於最頭鐵的聖武士來說,這種因執著而產生的不可動搖的念頭,稍有不慎就會因內心受到重創而黑化,變成一名墮落聖武士。
同樣的,若是他真的完成這個執念的話,聖武士等級就會大幅度的提升。
總之,這就是一把雙刃劍。
但是索恩卻並不看好他,畢竟那位被星界洞察者溫斯特帶走的死亡騎士恐怕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而且,對方似乎對死亡騎士極為看重,怎麽可能會白白讓其淨化。
吉爾特聽索恩提到死亡騎士時,也好奇的湊過去,問道:“是不是曾經的曙光鎮中出現的恐怖騎士團首領?”
索恩與聖武士同時點點頭,並向這位詩人投以驚訝的目光。
“我是一名詩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故事,在精靈與女巫妖的愛情故事裡,也出現過這位死亡騎士的影子。”吉爾特拍了拍懷裡的豎琴,笑著道。
“要不這樣吧。 ”索恩懶得理會吉爾特臭屁的表情,望向聖武士,說明自己的意圖:
“我先要去深石城,等你將這些族人安頓好了,在賽普特城等我,我想讓你帶我去一趟提爾神殿,拜托他們幫我做一件事。到時候,我們一起前往北地,你意下如何?”
“沒問題!”聖武士佩奧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隨後索恩與聖武士互相交換了一下匯聚的地點和信物,便帶著吟遊詩人朝著雙塔鎮出發了。
一路相安無事,直到昏黃的夕陽余暉徹底消失到荒顱山脈,兩人終於來到了雙塔鎮。
“好了,我們就在此分別了,我還有自己的事要辦,就不給你添麻煩了。”街道上,吟遊詩人吉爾特對索恩交代一句,哼著下流的小曲兒離去。
索恩皺著眉頭凝望對方離去的身影,他發現吉爾特好像是朝著‘玫瑰之醉’的方向走去。
不過,當他看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后,立即躲藏在人群裡,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