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回到多年以前,孩童時的王川,經常拿著父親送給他的望遠鏡站在自家的房頂上,看著遠處最高的山。問著兒時的玩伴:
“在山的那邊就是大海嗎?”
有人說他去過最高的山那邊,在那裡放過牛,山的那邊就是海,有人說海裡面有很大很大的鯨魚,比面前的山還要大。那時候的他們盡情的想象,吹著浪漫天真的牛皮!沒人知道答案,也沒有人去過那座最高的山。
那時沒有人比王川更想去山的那邊,小時候父母去了遙遠的地方生活。他們走的時候,王川和所有的小孩一樣哭鬧著不願父母離開。母親哄著他,他們去的地方不遠,就在山的那邊,很快就會回來。
那時家裡只有王川和爺爺。在那個沒有網絡,電話是稀有物品的年代。父母剛開始會寫信給家裡,也會寄些特產給家裡。到後來他收到了望遠鏡和很多的玩具。
有一天父親寄了很多海帶給家裡。爺爺在清洗海帶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附著在海帶上的小貝殼。
他興奮的找出了玻璃瓶,小心翼翼把貝殼放在玻璃瓶裡面,那段時間天天給它換水,希望能像家裡的小雞小羊一樣長大。後來才知道小貝殼只是一個貝殼。就像一個空房子,住在裡面的人早就已經離開了他的家。
但是在那時王川的心裡,它就是在山那邊的父母給他的禮物。
後來貝殼沒有長大,父母再也沒有回來。十五歲的時候他借了村裡供銷社的自行車,想騎車到山的那邊去,可是每次都以為快到的時候卻發現那座山還很遠很遠。他只能在天黑之前回去。但是想去山那邊看看大海的願望從此埋在了王川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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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火車飛快的行駛在山林隧道之間,王川手裡握著一張父母來信的信封,上面有來信的地址。一套換洗的衣服還有一些臨走前鄰居奶奶煮的雞蛋,就是他所有的行李。在穿過一條很長的隧道後,火車的速度就像慢下來一樣,出現在窗外的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遠處的大城市燈火輝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城市。車廂內的小朋友興奮的手舞足蹈,也許以後她會在那邊生活。
他是被拋棄了嗎?在他的心裡反反覆複思考著這個問題,爺爺的葬禮他的父母也沒有出現。在最後的來信中,母親傳達著一個歡喜的消息,他會有一個妹妹。後來他每個月都會給那個陌生的地址寫信,確從未有回音。如今相依為命的爺爺與世長辭。獨身一人的他鼓起勇氣,想去看看從未見過的大海,去尋找失去音訊多年的父母。
1991年的冬天,天氣特別寒冷,氣候溫暖的南方也仿佛要飄起雪花。一輛火車從北方呼嘯而來,汽笛拉響緩緩停下,小小的露天站台就是簡陋的車站。
王川走下火車,寒冷的海風捶打著他疲憊的身體,環顧四周,蔚藍的大海與天相連,一艘艘輪船仿佛飛在天上。駛過激起的漣漪就像飛機飛過拖著長長的尾跡。
短暫的停留,他拿著手中的信封向路人打聽著那個地址,大多數人搖著頭表示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直到年邁的列車長告訴他,那是在一座島嶼的南端,曾經有一個碼頭,隨著新港口的建成,那裡已經荒廢多年。如今島上大部分人已經搬來陸上,剩下的人住在島上的村莊。有公交汽車會路過那附近,坐兩個小時的車就能到了。
按著列車長的指點,王川搭上了去往目的地的公交車。
兩個小時的路程,
最後要穿過一個隧道和一座二十多米的橋。這是政府在十年之前修建的,在此之前幾千年來或者更久都沒有橋梁連接這座島嶼。 ?
“他們都是逃荒而來的,聽說在那座島上有吃不完的牡蠣和螃蟹”車上的乘客聊到了那座島嶼。
改革開放後,這座沿海的城市熱鬧了起來。無數懷著抱負的異鄉人奔湧而來,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公交汽車緩緩行駛在沿海的村道上,越往南邊,路邊的房屋越來越稀少,車上也只剩下零零散散四五個人,他們在距離隧道幾百米之前下了車,車上只剩下了一男一女和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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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用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充滿了疲憊。她的手中提著一袋藥品還有一些青蘋果,寒冷的海風吹入車廂,她時不時咳嗽一聲,王川聽到伸手關下了身後的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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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點站到了,跟著這個姑娘你再走一會兒,穿過隧道過了橋就到了。”司機個女人打了一聲招呼,彼此間應該事相互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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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師傅,明天什麽時候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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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縣裡的話,早上8點一趟,下午6點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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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川和女人下了車,公交車原地調頭向來時的路遠遠駛去。時間已經到了傍晚,金色的陽光照射在面前的海平面上,遠處的礁石反射著同樣金色的陽光。就像一顆顆閃閃發亮的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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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眼前的女人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單薄的身子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走,她刻意的和王川保持著距離,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這個陌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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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哪裡來?到島上走親戚嗎?”女人先開了口,她覺得除了那些遠嫁島外的女人和已經移居到陸上的島民之外,不會有人在夜晚來到這座島嶼。
“我來找人”
“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來找誰?”
“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女人遲疑了一下,據她所知,如今島上只剩下寥寥數十人,沒有一個外地人。
“我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他們了,也不知道他們還在不在這裡”王川把手中的信封遞給了女人。
?“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看著信封上的地址,她若有所思的輕輕搖了一下頭。
“明天才有車讓你回去。你和我先去村子裡問一下吧”女人把手中的藥和蘋果遞給王川,從懷中掏出了手電筒,拍了拍兩下,橘黃色的燈光慢慢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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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人說這裡有煤礦,來了一群人,他們挖阿挖,直到把山挖通了也沒看到一點黑土。倒是方便了我們。裡面坑坑窪窪都是坑,你跟著我,別掉下去了”
走在漆黑安靜的隧道,只剩下水滴落在地上和女人的咳嗽聲。
“這座島現在沒有名字,以前有個碼頭叫向陽碼頭,就是你就是你信封上的地址,村子以前叫小南嶼村,現在他們叫它寡婦村。”
?“為什麽叫寡婦村?這麽難聽”王川不知道為何村莊會有這種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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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了就知道了,希望你不要失望”
其實在車站,善良的列車長就已經告訴過王川,那裡已經被遺棄,一年四季刮著大風,惡劣的天氣不適合居住,只剩下些老人舍不得離開,他要找的人可能已經沒在那裡,找不到就到縣城的派出所去查一下。
“你是什麽時候和他們失去聯系的?”
“八年前,我再也沒有收到他們的回信”
“一九八三年?”女人停住了腳步。她回頭看了一眼王川,在黑乎乎的隧道裡。王川看不清楚她的臉。他不知道此刻她是什麽表情。
“我也是那一年失去了他們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