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即使再難過,那還是要過下去的。人最無奈的不就是,連生活的權力,都不一定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裡。我們為太多和自身無關緊要的事物,去順從,去將就了。
當然,這裡也並非在鼓吹什麽自由,畢竟但凡有點自主思想的人,要是會明白的,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麽東西是完全自由的,也不可徹底的自由。自由這東西,往上無窮盡,往下勿底限,大到幾乎能將整個宇宙都吞下,就像一個貪婪的黑洞,一旦開啟,就會夾帶著人類從綜複雜的欲望,對一切的渴求永無止境。
但是人類的歷史,又無不是一部追求自由的血淚史,只不過那些追求的所謂自由,終究還是個人欲求的自由罷了。古來君王人主,無不是如此;中外權貴既得利益者,盡皆如同。
只有等到馬列橫空出世,這個世界對自由的追求,才出現了一絲偉大的光輝。但是最終呢?最終的這一切,又是如何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演繹的呢?兩百多年彈指一揮間,回首卻是,青山依舊在,只是夕陽紅。
江山還是這個江山,世界還是那樣世界。田毓甄為安素卿正在開展的補習工作,難熬但不枯燥。安素卿安大小姐,總是能夠每天不帶重樣的,為田毓甄同志帶來別樣的驚喜,使得本該是枯燥、乏味的生活日常,每一個日出日落之間,都能活出別樣的風采。
也可能是嫌棄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了。田毓甄漸漸也接受了原本按部就班的個人世界裡,突然出現的這個不合拍的音符。慢慢的,田毓甄驚奇的發現,自己對安素卿的態度,居然已經在潛移默化之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對於眼前這個亂彈琴的安素卿,本來那種嫌棄並厭煩情緒,此刻卻已在心中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別樣的感覺,怎麽越來越看著這個搞事兒精,愈發的順眼了起來?這他媽是怎麽回事,自己原本睿智聰敏的腦瓜子,難道是被這個大魔王,給拉低到與她一樣的水準了嗎?
不管怎麽樣,反正這田毓甄對待她的態度和心思,正在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就是了。而且更要命的是,安素卿卻似乎隻對他不可理喻,而在對待關女士和田毓甄外婆的時候,又是異常的乖巧、聽話,處處透露著惹人愛的調性。
尤其是田毓甄的外婆,對這安素卿的喜愛之情,尤其的一發不可收拾,三句話不離安素卿,動不動就在關女士和田毓甄的面前,不厭其煩的念叨起安素卿的好來。而且這關女士,似乎也被安素卿那在大人們面前的表現,和外婆碎碎念一般的稱讚給逐漸感染了,對安素卿也逐漸迸發出,主人家熱情之外的別樣情緒。
安素卿的表現,確實改變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成長之迅速,連早春的韭菜也都望塵莫及。但是這個世界這麽大,社會這麽複雜,成長迅速的風頭,也不是她安素卿一人獨得的,還有一個跟田毓甄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人,也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生這量與質上同時的改變。
黃靜總覺得這正月裡春光,不能就這樣平白的辜負了,總要在這個萬物悸動的時節裡,做點什麽有意義的事情才可以。正月初五的早晨,上海還未從昨夜的寧靜中醒來,早春的天氣,多多少少仍舊殘留了一些,不久前冬日的清冷。
黃靜坐在思南公館的咖啡館裡,看著窗外馬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內心倍感的舒暢。想想那些背著城中筆記本電腦,坐在星巴克裡泡一整天的精資小白領們,
想到那些領著各色品牌包包,卻還要通勤,還要坐地鐵的格子間小資們,黃靜忍不住的嘴角上揚,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屑與輕蔑的表情。 身份和階級地位,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腦補出來。最最可憐的就是那些,自我麻痹到,已經相信自己偽裝出來的階級差別,並真情投入其中的當代阿Q們。他們已經分不清現實和泡影,全身心的融入到了自我構建的階級世界裡,處處維護壓榨自己的資產階級,時時用剝削自己的資本本家的視角,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惡毒貶低和指責他們眼中,活該受苦受窮的勞動大眾。殊不知自己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是萬千被壓迫之一罷了。
萬幸這田毓甄不是這些人中的一份子,這反而讓黃靜對他有些刮目相看,更有一種別樣的,想要征服的感覺。如果沒有中間的這些變故,沒有廖家和毛奇的突然亂入,或許黃靜是真的想和田毓甄能一路走下去的。
無論是真心愛慕也好,還是滿足自己的征服欲也罷,總之黃靜想跟田毓甄譜寫一段,浪漫故事的心情,是百分百認真且真實的。之不過如果黃靜只是單純的出於征服欲的話,一旦田毓甄真的遂她心意,被她成功改變之後,當征服的意義徹底失去之後,那田毓甄命運,就未曾可知了。
不過這段懵懂年紀的情事,也確是田毓甄為數不多改變人生際遇,實現階級遷躍的機會之一。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被資本家的千金相中的,何況是對於男性而言,這個社會留給他們的機會,則更加的稀少。
但如果故事真就按照這樣的劇本發展下去,那麽田毓甄就不再是田毓甄,這個社會也不再是真實的社會了。而且對於田毓甄來說,黃靜的層次已經是他遙不可及的天花板了,但若是站在黃靜的角度,毛奇,哪怕是廖家任何一個三代們的層次,可曾不是她同樣遙不可及的天花板。
萬幸的是黃靜與田毓甄不同,她所生活的社會和階級圈子,本就與田毓甄不是同一個世界。在她的這個社會圈子裡,他們都是明確自己的利益和訴求,以及都知道為能實現自己目標,如何的不擇手段,不惜代價和尊嚴的去實現。
因為處在既得利益集團底層的他們,深刻的領會了一個淺顯道理,那就是這有擁有權力和財富,才能擁有真正的尊嚴。而被剝削和踐踏的底層,無論你是隨波逐流,還是獨善其身,到頭來終究是沒有任何尊嚴可言的。即使像田毓甄這樣的故作清高,或是憤世嫉俗,但這一切的行為,說到底不過是自嗨和逃避現實而已,沒有財富和地位,你就不配談尊嚴。
當然,畢竟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會有。像毛奇和鄭堅勁這樣的個例,或許也是會在這個社會中存在的,只是就他們這樣一兩階級叛徒的聲音,又能如何呢?別說改變這個約定成俗的社會,他們甚至連自己身邊的都無法改變。在資本的偉大力量面前,說他們是跳梁小醜那都是盛讚。
更別說他們只是出初牛犢,還未曾接受過社會現實的考驗和磨礪,不知道世界真實的殘酷,也不知道人性的複雜和多變。等到將來真正被這個社會教育之後,結局無非是,要麽階級跌落淪為底層;要麽知難而返,重新擁抱自己的階級和世界,除此之外,他們別無它途。
資本主義的地位,可是經歷了幾百年來,人類歷史上最激烈、最矛盾的考驗;鋼鐵、鮮血與戰爭的捶打,最終成為這個世界的無冕之王,豈能是一兩個自命不凡者可以挑戰的。這幾百年來,我大資本主義什麽沒見識過,就你們這星星點點的邪火,分分鍾撲滅了就是。不能精神毀滅,那就肉體消滅,總有一款辦法適合你們的。
黃靜不急不慢的晃動這手中的調羹,將精致杯子裡的咖啡,攪出一個小小的漩渦。原本浮在咖啡上的那一層薄薄的奶泡,被無限吸入這個漩渦之中,像極了這個荒誕的世界,也像極了黃靜此時的心境。
雖說當日毛邦衛拒絕了黃興富的尋租,但是也未因此斷絕了和他的往來。雖然上次的南京之行,只是收獲了人事親善上的成果,並未有實質利益上的進展。但是有意思的是,當日只和黃興富有一面之緣的廖國珍,不知為何的,卻給黃興富送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上海老城隍廟改建項目的標書。
雖然只是一個合法合規,符合一切正常的程序的標書,但是廖國珍送給黃興富這份標書的舉動,其中包含的信息,對於一個老練且平時行事低調,但又不乏八面玲瓏的黃興富而已,已經是不言而喻了,這不值得欣喜,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加讓人可瘋狂的。
一切水到渠成,接下來就是黃靜如何實現階級遷躍的故事了。在資本家的世界裡,只有獲得,和獲得更多,他們的欲求可以直到世界末日。
毛邦衛、廖國珍、黃興富,這三個人之間的關系似乎存在著,一種微妙之中又帶有莫名其妙的聯系。從利益角度上來說,黃興富和毛邦衛之間,是存在著直接的利益訴求的,並且還有正常、真實的朋友關系。但是他們之間卻是保留著朋友關系的這條通路,斷絕了利益訴求的這層關系。
而廖國珍和黃興富之間,並沒有朋友層面的聯系,現在卻莫名產生了利益之間的關聯。最後就是毛邦衛和廖國珍之間,他們存在親屬的關系,而沒有直接的利益關聯。
綜合起來就是這三人中,與兩人都有直接聯系的毛邦衛,絕不置身任何一方的利益關系之中。而沒有直接聯系的廖國珍卻莫名的為黃興富開啟了一條利益通路,但是有不同他產生直接關聯。這麽一看,似乎一切都很明朗了。
同樣處於局中的黃靜,也一定不會不理解這種微妙關系背後傳達出的信號。也難怪她今天會如此的心情愉悅,早早的便坐在了這,比起那些土豪、暴發戶們喜愛的陸家嘴、湯臣一品,只有真正的資本貴族們才會青睞的思南公館,享受著她清晨的第一杯咖啡了。
享受完清晨的第一杯咖啡,太陽已經上升到足以照耀整個上海的位置了。黃靜抬頭看了一眼裝潢精致、考究的上,那隻造型古樸、高貴的仿17世紀老擺鍾,知道是該回家的時候了。
一切都朝著黃家人夢寐以求的方向發展著,唯一讓黃靜感到遺憾的是,在這個偌大的上海灘,她卻沒有一個可以陪她逛商場,吃冰淇淋和慕斯蛋糕的朋友。
這確實是美中不足之處,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只不過現在他們的家庭,比起這個大上海裡,那些臥虎藏龍的資本大佬們來說,還不過是剛剛嶄露頭角的小角色罷了。
不過只要能一路順順當當的,按照現在的勢頭髮展下去,老黃家成為這上海灘中,臥虎藏龍的一份子,也就在不遠的將來。只要到了那個時候,還會怕身邊沒有陪逛街的人嗎?別說陪逛街的,屆時拎包、提鞋,奉承拍馬的阿諛之徒只會絡繹不絕。
不過事實雖是如此,但是畢竟現在離實現既定目標還有那麽一段距離,自己的努力和鑽營也是不能有絲毫松懈的。除了南京的廖家兩姐妹和毛奇,也不能厚此薄彼,冷落了上海的千金、名媛們,還是要兩手緊抓,共同發展的。
剛好中午有個海派企業家的EMBA學員交流會,黃興富正好也是這EMBA學院學員,那可是他花了大價錢的。不過這場交流酒會是允許帶同伴前往的,除了酒會,同時還有一個,專門為那些大佬同伴們設置的茶會。一看就知道是個貴婦、千金名媛們雲集的場合,是打入這個資本家後院交際圈的天賜良機。如今已經對資產階級交際遊戲,駕輕就熟的黃靜同學,又這麽會錯過這樣的好時機呢?
於是提前來到這,貴得離譜的思南公館酒店咖啡廳,先預熱一下狀態,醞釀一下情緒,也是黃靜今早的目的之一。現在一切都已準備到位,只差殺往會場,一展本領,躋身上流社會交際圈了。
其實這種所謂的EMBA學院,說到底不過是那些資本家大佬們,交際關系,拓展人脈,聯絡業務的大型交流會而已,甚至於互相交換權力、資源信息和關系,權力和資本尋租的高大上市場而已。又幾個人是正兒八經的是想去學什麽管理和商務知識的?他們需要嗎?根本不需要。什麽叫資本家,還需要自己乾活的那也配叫資本家,比起那些管理和經營的東西,利益和人脈的交換與尋租,才是資本家立於不敗之地的真正秘訣。
至少黃興富的目的就是如此,他也毫不隱晦的表達過,對這種學院職業培訓什麽的內容,嗤之以鼻。但是相反的,他在嗤之以鼻的同時,卻又對這種學院組織的活動,趨之若鶩。其實道理再簡單不過,當你還傻乎乎的將這種學院的進修,當做你提升業務水平的時候,人家真正的大佬們,早已談妥了數筆天價的生意,簽訂了明天就將收購你企業的合同,以及龐大關系網的建設和交互。
黃靜回到家裡的時候,黃興富正在陽台上抽煙,葉真真女士則在和這兩天認識的,這個經理,那個老總的太太們煲著電話粥,交流著品牌最新款和限量版的最新上市動向。
你可別以為葉女士這是不務正業,敗家的表現,在這個資本定價一切,異化一切的時代裡,掌握奢侈品的最新動向,以及你是否能第一時間擁有正確的奢侈品,是融入這個圈子的重中之重。雖然葉女士早年不過是,勞動人民之中的一介護士,她的家庭也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勞動工人家庭,但是架不住她是命運的幸運兒。同時這一切,和葉女士自身的努力和機靈是分不開的,她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改自己身上曾經屬於勞動群體的氣味,並快速的掌握這個交際圈子裡的門道和規則,不可謂不是一代奇女子了。
當然,比起迅速異化自己的葉女士,她的寶貝女兒,曾經清澈、純淨的黃靜同學,更加是後起之秀。她旁人反應不及的速度,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裡,和自己快速蛻變的容貌一起,以十萬火急的驚雷疾電之速,搞定了整個異化的過程,資本主義真的撿到寶了。
剛抽完煙,從陽台上返回房間的黃興富,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回來,臉上還洋溢著掩藏不住的喜悅。於是這黃興富決定,要為黃靜同學更多添一份意外的驚喜。
這次的驚喜,接不接得住,就全要看黃靜自己的本事了,是該她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小靜啊,儂過來,爸爸同儂講一件好事體。”
“有撒好事體啊?爸爸儂中午勿是還要去嘎個撒EMBA的交流會,現在辰光也勿早了,儂還勿打算出發啊?”
“儂放心好啦,這事體耽誤勿了的。爸爸現在要同儂講的是,今朝夜裡廂,吾要請毛邦衛一家子,到阿拉窩裡頭來吃夜飯。儂要好好準備準備,馬上就要見到儂的廖媽媽了,儂想儂應該要多高興啊。”
黃興富這是在為黃靜打預防針呐。畢竟是真情還是假意,這對父女自己肚子裡都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楚的。畢竟在黃興富的眼裡,自己的這個女兒,最近的表現確實是有些驚豔,但終究還是年輕,不事先給她來上一針,萬一當時候臨場發揮不佳,那可能就要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的。於上於下,大家都是精明人,哪怕一絲一點紕漏,都逃不過大家的眼睛,更別說對方是怎樣的一尊大菩薩,現在自己的身家,可真就是系在別人的褲腰帶上的。
當然,黃興富的擔心索然有道理,但也實在是多余的。他所不知道的是,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心肝兒寶貝, 金元寶一樣的女兒,早就在以他都無法想象的速度進行著蛻變。黃靜也是不敢怠慢的,她已不是從前的那個黃靜,那時候的她或許身上還留藏著叛逆的種子。但是現在,在自己務實的目標面前,什麽少女的情竇與悸動,什麽青春的叛逆與灑脫,那都是滑稽的笑話。
“嗯,我曉得啦,怎做做,我自己心裡廂有數的。”
黃靜的這句話看似簡短,實則是鏗鏘有力的。“我自己心裡有數”,光這句話,展現出的,不僅僅是簡單肯定語氣,而是黃靜對自己能力的信心,也是對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成竹在胸的宣誓。
黃興富聽到女兒這般成竹在胸的回答之後,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再多的話語都是廢話,資本家的優秀品質,就是絕對不會為不能產生利益東西,多費哪怕半點的功夫,包括人。
話說一天前當得知,今天下午要回海寧探望自己的奶奶,毛奇當時跟毛邦衛建議,乾脆把王景略也一同帶去海寧,自己去了以後也不回南京了,在海寧等開學就可以了,反正寒假也沒幾天了。
毛邦衛一聽,覺得兒子的建議也對,反正這次會海寧老家,順便幫王景略把轉校的事情一並辦了也好。合肥那邊他已經托人跟王景略的學校打過招呼了,只要把這邊的事情一敲定,那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下午,毛家人坐上了吉普車,駛向了上海的方向。只是毛邦衛忘了跟毛奇說的是,他們在回海寧之前,會先去黃興富的家中赴宴。也許是毛邦衛忘了想起,也可能是他太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