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也不含糊,三口並作兩口的把包子、油餅裝進肚子裡,一口氣幹了一杯豆漿,抹抹嘴這就往田老爹的辦公室去了。田毓甄將泡沫飯盒裡的最後一片年糕塞進嘴裡,也結束了自己的早餐時光。
田老爹一開始嘴上說著不讓田毓甄去參加湯麓冠的婚禮,最後還不是讓他去了,看來在嘴炮功夫上,田老爹還是輸安噴泉一籌的。趁著田老爹給小周交代工作的功夫,田毓甄又悄悄溜出網吧,在街上找了家買MIS卡的店,花50塊錢買了張手機卡。
田毓甄在網吧附近找了個小區公園,工作日的大早上,小區公園裡很清靜,除了幾個打太極拳、耍劍的老頭老太太,也沒什麽人了。那年月,廣場舞的風潮還沒有掀起,人民群眾也都是靦腆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自己,畢竟不是多數中國人的習慣。田毓甄在小水塘邊的長椅上坐下,把SIM卡裝到手機裡,然後給黃靜打了一個電話。
“喂,儂好哪位?”
“是我,我買手機卡了。”
“戇徒,大清早7點半就給我打電話,我還沒起床呢。”
“對勿住啊,忘記辰光了,打擾儂困覺。”
“儂比鬧鍾還管用。今早阿拉爺同阿拉姆媽要請一位交關重要的朋友吃飯,我剛好也要起床,儂就打電話來了,那就當儂是鬧鍾好了,原諒儂了。”
“儂早上要出門啊?”
“嗯,等一下就要出去唻。”
“那我就勿耽擱儂時間了,儂汏個面都要半個鍾頭。”
“瞎講,今早用勿得嘎許多辰光,擦擦牙齒、汏汏面就可以了,又勿是和儂出去白相。”
田毓甄是真的不懂女生的心思,還以為女生但凡出門都要精心打扮不可,直男的想法當真是沒救了的。田毓甄同志這麽喜歡看歷史古書,卻不知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的道理,和自己老子、老娘出見去朋友,走個形式應酬一下,化什麽妝,打什麽扮,多麻煩啊。
田毓甄終究是不解風情的搪塞了幾句,匆匆掛斷了電話,趕緊溜回田老爹的網吧去了。畢竟萬一田老爹發現田毓甄同志溜外面去了,難免又會是一番盤問,找理由搪塞那也是要花心思琢磨的,一不小心漏了餡兒那就更麻煩了,到時候觸發了田老爹的覺醒技能,只會無休無止,跟審犯人一樣。
先不管田毓甄同志回去會不會被田老爹逮個正著,從而開啟審訊程序,這邊黃靜也收拾妥當,準備和爹媽一起出門了。
黃靜父親的大奔s350停在了德大西菜社的門前,黃靜跟著她姆媽下了車,走進店裡,而黃靜的父親則去找地方安置他這輛耀眼的大奔s350。
黃靜在店裡無聊的等待著今天的主角們到來,百無聊賴之下,打量起了焦急等待的父母。黃靜的父親當然不會有黃靜那樣的無聊感,反而顯得很興奮,很期待,臉上洋溢著情不自禁的喜悅。一旁的母親比起父親則多了幾分淡定,卻時不時的拿起粉盒裡的小鏡子,偷偷照一下自己精心粉飾過的臉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時針即將指向九點鍾,這時飯店的大門被推開了,一個身穿皮夾克,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男人走進了飯店大門,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身材高挑健碩,皮膚白皙,但是一臉肅穆的少年。黃靜的父親一見到那個男子,趕忙起身上前,伸手迎接,黃靜的母親也不甘落後,緊隨其後攆落了上去,兩人幾乎同時走到那男人面前,一左一右的夾道歡迎。
“毛參謀長!有勞大駕光臨,有勞大駕光臨。您今朝百忙之中能抽空到此,實在感激不盡啊,感激不盡!。”
黃靜的父親都有點激動得語無倫次了,點頭哈腰,一臉媚笑的卑躬德性,讓黃靜不禁懷疑起這個眼前的父親,是不是自己真的父親。他平日裡完全不是這幅模樣的啊,在員工,在親戚朋友面前,永遠是昂首挺胸,趾高氣揚的樣范。
“哎呀,老同學,我們之間多年未曾謀面了,好不容易見上一面,搞得這麽客氣幹嘛,反而搞得我們父子很不自在了嘛。今天這樣啊,沒有毛參謀長,也沒有黃大老總,只有毛邦衛和黃興富,只有闊別重逢的老同學。來來來,大家入座,大家入座。”
等到所有人都坐好了,黃靜打量了一眼對面那個少年,似乎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了,算了,可能是在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偶爾見到的不知何人有些相似吧。
“毛參謀長...哦不,是老同學,今天我們還是老樣子?您喝咖啡加奶勿加糖?”
“老多年養成的老習慣了,難為老同學還記得我這小習慣,讓鄙人好生感動啊。”
“哪裡哪裡,多年的老同學,哪能忘記,哪能忘記。”
咖啡上來了,黃靜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自己父親的表演,似乎對面的少年也是這麽想的,眼神余光不時的掃向黃靜的父親。
“老同學,多年不見,你這生意是越做越大啊。我聽劉建新說,你現在不但搞實業,還搞起了房地產,在浦東建起房子來了,厲害啊,老同學。”
“不敢不敢,那都是這些年國家的政策好,對我們這些民營企業家大力扶持,關懷有加,這才有了我今天的這一點點小成就。現在的社會是越來越繁榮了,經濟增長的速度那簡直跟坐飛機一樣啊,發展趨勢也是瞬息萬變,小弟我不努力開拓業務也不行啊,會被時代進程淘汰的。”
“老同學,我是一介武夫,不懂搞經濟建設那一套,老同學你說的這些事,我也不甚了解。但是這些年國家的經濟發展是有目共睹的嘛,那也少不了像老同學你這樣的民營企業家的貢獻嘛。想改革開放之初,能和老同學你一起這樣子喝一杯咖啡,那還是很奢侈的事情嘛。當年我們闊別之時,也是在這家德大西菜社,沒想到時隔快二十年了,我們還能在這裡重逢,這家店還能在這老地方,我看這裝修什麽的都沒什麽變化嘛,感慨萬千呐。現在我也老了,老同學你也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的樣子了,唉,去日苦多,去日苦多啊。”
看似平常敘舊的交談,實則是風起雲湧。這黃興富先揚後抑,步步逼近,而毛參謀長卻是以退為進,乾坤挪移,瞬間就把話題轉到了往日閑話上來。
“哎...是啊,胡未滅,鬢先秋嘛。當年我說我請你那頓飯,你說什麽都不讓,非要你付錢,搞到最後,明明是我請得你吃飯,卻要你付錢,這件事讓我慚愧了好多年呐。那這樣啊,今天我們先說好啦,無論如何,這杯咖啡我來請,老同學你千萬不要跟我搶著埋單啊?”
“好好好,今天這杯咖啡就由你來請。我們是君子之交,淡茶薄酒,勝卻瓊漿玉液,山珍海味啊。”
“是的是的,本來是要請老同學你在王寶和小酌幾杯,沒想到老同學你怎麽都不肯答應,隻好在這老地方請你吃咖啡了。”
“現在國家經濟是發展了啊,人民生活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不過現在還是發展中國家嘛,還是要提倡勤儉節約,大力搞經濟,務必要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遵守黨和國家的法紀,發揚勤勞致富的精神,不要鋪張浪費嘛。既然是老同學之間敘舊,無論是喝茶、喝水、喝咖啡,只要是符合大眾的消費,不違反我們的君子原則,那就可以了嘛。王寶和什麽的,哎喲,這不符合國情民生啊。老同學你搞實業搞經濟,為國家增加納稅,解決就業問題;我呢則搞海軍建設,發展國家海防力量,為祖國人民保駕護航,我們這是各盡其職,各自為國家人民作貢獻嘛。所以我們各自守好自己的職責,那就是最大的貢獻了嘛。今天我們不談公事,隻敘舊。”
毛參謀長這席話一出,幾乎把黃興富的路都給堵死了。本來就是無利不起早,黃興富的小算盤是想通過毛邦衛這層軍方關系,把海軍的一塊地皮建設項目搞到手,沒成想一出馬就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不談公事,那我花了老大工夫把你請出來為嘛?就為敘敘舊嗎?那也太不是人民富豪的性格了。
“哎呀,今天廖姐姐怎麽沒一起來呀?我也好久沒跟廖姐姐見面了,怕是也有十來年了吧。”
黃靜的姆媽葉女士見到自己丈夫的話頭都被堵死了,接下去這場面就該尷尬了,於是趕緊支開話題,問起毛邦衛的愛人來了。
“哦,最近丈母娘身體不大好,廖柏去醫院陪護了,今天沒能一起來和大家敘舊,實在抱歉。”
“哪裡哪裡,肯定是阿姨的健康更重要啦,我們的聚會以後有得是機會。那這樣,改天我們去南京探望探望阿姨,順便也好見見廖姐姐,如果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幫廖姐姐一起照顧阿姨,我以前就是做護士的,照顧陪護老熟練了。”
“哪裡敢勞煩黃太太去照顧嘛,廖柏請了看護在照顧的,她也就是陪在邊上和老太太說說話,解解悶,照顧人她那行啊。”
“我們做晚輩的為阿姨盡點薄力也是應該的嘛,再說外面請的看護哪有自己人貼心。南京又不遠的咯,您就不要推辭了,我一定要去探望探望阿姨,就當是讓我盡盡孝心嘛。”
“黃太太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心領了。老太太病得也不重,就是天氣冷了嘛,一些老毛病犯了,過兩天就能出院了,不必這麽勞師動眾的。”
“老太太這一輩子都奉獻給了中國的革命事業,為國家的經濟發展貢獻了不可磨滅的功勞啊。萬幸是些小毛病,我們就在這裡祝願老太太早日康復,繼續指導我們這些後輩為國家的經濟建設作貢獻呐。”
這回又換成黃興富為自己媳婦兒打圓場了。話說這黃靜的姆媽葉女士,為什麽這麽死乞白賴的要去南京照顧毛邦衛的丈母娘,其實原因很簡單,比起毛邦衛的愛人廖柏,那這眼前的毛參謀長簡直就是小兒科。廖柏的父親可是解放軍將領、國家元勳。想當年,百萬雄師過大江,宜將剩勇追窮寇,縱橫大半個南中國。她的母親也不一般,建國前參加革命,五零年又隨志願軍跨過鴨綠江,參加抗美援朝戰爭。勝利之後被分配到農業機械部工作,是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可想而知,這樣家庭背景的廖柏,怎麽可能不成為善於鑽營的黃興富夫妻的攀附目標。
其實廖柏女士和葉女士也不是很熟絡,更不是什麽閨中密友。兩人最多見過寥寥幾面,還是在參加毛邦衛的同學聚會和同學婚禮的時候,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但是郎無情,妾有意,有這樣身世背景的家庭,不結交才不是這個時代的正常人呢。但凡有點機會,葉女士就一口一個廖姐姐的巴結,宣誓著自己作為朋友的身份。不止在廖柏的面前,還有在她自己的朋友們面前,在交際圈裡的闊太們面前。你們認識幾個土豪太太,市政小領導的夫人算什麽,老娘可是國家元勳之後的好姊妹。雖然這個好姊妹是她自封的,但也架不住人家真的認識不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量這夫妻兩使盡渾身解數,奈何這毛邦衛油米不進,滴水不漏,穩得跟泰山一樣,著實令人懊惱。不過世上本沒有路,走得多了也就能踏出路來,那就見招拆招唄,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不透風的牆。
“哎呀,令郎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呢,剛才阿姨只顧著說話,都忘了打招呼了,是阿姨照顧不周,照顧不周啊,不要怪罪阿姨喲。”
毛奇聽到葉女士這麽說,順著她的話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了句阿姨好。
“哎呀,太有禮貌了,看看,高乾家庭的孩子教養就是好,不像我們這些小個體戶的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小靜,快向毛叔叔問好,你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既然葉女士都這麽說了,黃靜也便順著自己姆媽的意思,喊了句叔叔好。
“還不知道小後生你怎麽稱呼呢,可以告訴阿姨你的名字伐?”
“阿姨,我叫毛奇,奇怪的奇。”
“哎呀,這名字好啊,與眾不同,前途無量。小奇你讀幾年級啦,在那裡上學啊?”
“我上初二阿姨,在海寧。”
“哎呀,巧了不是,巧了不是。我們家小靜也在海寧讀初二呢,你們不會是同學吧?小靜,見到同學你也不打招呼,真是的,你這孩子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的。”
這簡直是無妄之災啊,學校這麽大,光初二就有十個班,不認識不也很正常嘛,更何況這毛奇是轉校來的,認識才有鬼。葉女士你要沒話找話,也別拿黃靜同學做文章啊,你看把我們黃靜同學委屈得,臉都耷拉下來了。
“阿姨,我是一個多月前才轉校過來的,跟黃靜同學也不是同班,不認識也正常。”
葉女士趕忙就坡下驢,又把話題轉到了毛奇身上。
“是阿姨疏忽了,錯怪小靜了呢。既然小奇你也在海寧上學,有時間一定要到阿姨家裡來做客啊。你黃叔叔和你爸爸是老同學,也是好朋友,好巧你和我們家小靜也是同學,你們也可以做好朋友啊。這樣兩代人都是老同學、好朋友,這就是親上加親,簡直跟一家人一樣了。”
葉女士不愧是長袖善舞,把門路都走到小孩子身上來了。黃靜整個人都凌亂了,自己姆媽是什麽意思?自己老爹和毛參謀長那都是男的,做朋友自然沒什麽問題,但她是女生啊,平時你整天讓她不要和男同學走太近,不要早戀,那些男孩子對女生都是不懷好意的。現在又讓自己和眼前這個毛奇做好朋友,你們到底在想什麽?這是要賣女兒嗎?現在新社會啦,不興這套的。
不光是黃靜,毛奇也凌亂了,這對夫妻也太...唉,為什麽自己偉光正的父親會有這樣的同學。他們的目的實在是清楚的很,不就想要部隊地皮的項目開發權嘛,結果整了這麽一出大戲,著實是滑稽。國家的建設和發展戰略,是你們這些資本家掇取利潤的工具嗎?你們的存在就是這個世界的病毒,無休止的欲望和索取,貪婪無度,壓榨每一分可能的剩余勞動價值,來滿足你們的享樂和揮霍。你們別忘了,這個的國家發展與進步, 是萬萬千千的勞動人民,用自己的勞動與汗水堆砌起來的,是老一輩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高瞻遠矚奠定出來的。國家的工業基礎、經濟基礎,是我們的人民和領袖傾注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代價,忍受了多少艱苦,才一點一點的從無到有,在一片空白的大地上建設出一個嶄新的中國。你們有什麽貢獻?沒有計劃經濟時代積累和努力,何來現代工商業的雄厚基礎。這是人民的國家,人民建設的國家,也是世界社會主義理想的星火光芒,別忘了。
“我今年調任到華東區,沒辦法,這小子也就跟著轉學了。本來是要安排在子弟學校讀書的,只是他說想多在老家陪陪他奶奶,就讓他轉學到海寧來了。這小子性格比較內向,不大喜歡同人交際,黃太太你多見諒。”
“哪裡哪裡,我看小奇挺好的嘛,人長得漂亮,又懂禮貌。男孩子還是靦腆點好,沉穩,不像那些太外向的,哎喲,一天天的,傷腦筋死了。”
“是是是,小奇這孩子我喜歡,以後一定要來黃叔叔家做客啊,不認識路讓小靜帶你一道來,家裡離你們學校不遠,走幾步就到了。辰光過得真快,這都快到中午了,要不阿拉去吃個便飯,也讓小奇和小靜兩個孩子多熟絡熟絡。我們也正好小酌兩杯,好好敘敘舊,這不喝點酒啊,話都說得不盡興。阿拉不整虛頭巴腦的,就吃便飯,便飯。我看這裡就可以嘛,和二十年前一樣,我們當年在這裡闊別,今天老同學故地重遊,就讓我在這裡為你接風,就當還我當年請你吃飯沒吃成一個願,好不好?就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