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衝突中,田毓甄同志本想扮演吃瓜群眾的,但是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卻不應承他此時的這種態度,一直在耳畔叨逼,篡導著他作出“正確”的抉擇。最終,田毓甄同志還是沒能抵禦那段邪神的耳語,他墮落了。
事情的起因無從考究,隻曉得那天晚上估摸著六點多鍾的樣子,本該是即將進入晚自習的時間,只聽到一聲嘶吼,同班的小眯眼和另一個同班同學“愛嘚瑟”掐了起來,隨後就是相互的拳腳相加,緊跟著就開始操板凳了。直到這一刻,田毓甄同志都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雷打不動的,他在靜靜的吃著瓜,那一刻的田毓甄同志完全沒有半點想攪入這場糾紛的念頭,因為他是穩重的孩子,至少到此時為止,他還是想做一個父母、親戚、老師嘴裡嘖嘖稱讚的那個品學兼優的孩子,他想平靜的渡過這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初中生活,他不想惹事兒,也不敢惹事兒,他不願自己堅持了整整六七年的好孩子形象就這樣的碎落一地。
或許此刻的田毓甄同志腦子裡閃過的是無數以往自己光輝、正面的歷史片段,亦或是自己老媽的苦口婆心兼物理教育,但是那顆悸動的心,沒錯是悸動的心,不是因為情竇初開的那一刻,也不是見到自己心儀的可愛女孩子的那一瞬間,而是在看著自己討厭的那夥人中的一個,和別人打架的時候,它悸動了,渴望參與了。
兩個人的互毆終究是的不痛快的,那也不爺們,好兄弟嘛,打架的時候能不能挺身而上乾他丫子的,才是最真實的檢驗標準。小眯眼的好兄弟剛好抱著個籃球走進教室的門口,看到自己的好哥們與人互毆,二話不說,一籃球就往那小嘚瑟的身上招呼過去,一球中的之後,毫不含糊的也操起板凳就往那小嘚瑟身上懟了過去。當看到這裡的時候,田毓甄同志的內心卻莫名其妙的閃過了一絲慚愧和羞恥,他在這一刻,仿佛聽到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喋喋不休的控訴著他的懦弱和虛偽。明明是膽小怕事兒,非要裝作自己一幅好孩子的模樣,虛構了一個忍辱負重的人設,其根本目的,無非是在騙自己,在阿Q,在裝十三。他媽的是男人嗎?別人欺負你,懟他娘的就完了,找什麽理由給自己鋪台階,你丫不就是慫嗎?
正在田毓甄同志內心裡兩個意識互相掐架的那會兒功夫,小嘚瑟的其他哥們兒夥也來了,紛紛加入了這場團戰,一下子,場上的形式就發生了轉變,四打二,那還得了,形式一邊倒啊。說時遲那時快,小眯眼的另一位哥們也在此時及時趕到,二話不說的投身了混戰,場上一時熱火朝天。班級裡的女同學們,一邊喊著“你們別打了”,一邊又樂此不疲的圍觀著這場難得一見的視覺饕餮,興許她們是在等待,等待著小嘚瑟一方更多的人手加入團戰,畢竟小眯眼他們一夥,只有這三個人。就差這時候來個人,給她們一人遞包瓜子兒了。
形式不是很好,但是小眯眼一夥也很頑強,戰鬥還在繼續。田毓甄同志的戰鬥也沒有停止,其實此刻田毓甄同志的內心,比起眼前班級裡的這場亂鬥來說,更要火熱的多。但是,戰況漸漸明朗了,人類的本質,或許從來都是傾向邪惡的一面會多一點。田毓甄同志此刻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要報復,他要證明,爺該是個狠人,雖然關女士總是不厭其煩的灌輸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觀念,但是都到這個歲數了,後半句小爺也不是不知道,那就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於是,
田毓甄同志開始了他的表演。他不露聲色的從後門大搖大擺的走來出去,先到廁所小了個便,然後又折返回班主任的辦公室,敲了兩下門,隨後推開門。班主任的辦公桌位置就在門邊上,這他是知道的,所以從門縫裡探了個頭進去:“鄭老師,柴丹陽同學、包旭昂同學正帶著一幫人在毆打阮明、應超遠、夏桀他們三個呢,您快去看看吧。” 這裡怎麽和班主任說,田毓甄同志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們看,他不說他們一夥人正在互毆,也不說誰誰和誰誰打起來了,偏偏說誰誰正在毆打誰誰,很明顯,田毓甄同志已經作出了他的明確選擇。聽到班裡有人打架,那還得了,事情要是鬧大了,這學期的班主任獎金...哦不,是文明班級評選豈不要落空了?怎們的鄭老師一點也不敢含糊,大步流星的就朝班級教室奔去了。田毓甄同志自然也是心滿意足,不慌不忙的朝著班主任奔赴的反方向慢悠悠的踱著小碎步,一身松快,悠閑的晃著身子離開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事情的發展也正照著田毓甄同志的設想進行著。雖說班主任處理該類事件的一貫作風都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是第一印象很重要,田毓甄同志當時一句輕飄飄的“正在毆打”,也的確是給了班主任處理該事件的一些關鍵性啟發,點題點到妙處,文章自然就能渾然天成。不過這只是開頭,沒錯,這只是開頭而已。如果說這樣就算完成田毓甄同志的復仇計劃的話,那也太小瞧他的智商了。如果說田毓甄同志的情商不是很出眾的話,但他的智商絕對是可以碾壓整個年級的同齡人的,他想要的,不是簡單的報復一下就完了,而是要把他們碾到泥裡,再踏一萬隻腳,摳都摳不出來的那種。現在,該是親自下場的時候了。
田毓甄同志天生就不是一個能當好舔狗的材料,當然他也不屑。經過上一場較量,小眯眼這夥人自然是在班級裡打出了名堂,畢竟現眼了嘛。所以班裡一個平日裡也一直受欺負的小老弟,這不就吧嗒吧嗒的跑去巴結他們了嘛,管那小眯眼一口一個師傅的叫著,著實讓人聽掉一地的雞皮疙瘩。田毓甄同志自然不會是像他那樣卑微到塵埃裡去,他之所以不反抗的理由,無非就是還對自己好學生的人設有那麽一絲絲揮之不去的期望。他不想自己的人設崩塌,也不想忍受別人的欺辱,他需要的不是打掉對方大牙的勇氣,他想要的,是一杆能打掉對方大牙的槍。田毓甄同志從來就不缺乏武力,也從未放棄過使用武力,只不過若要等到自己親自使用武力,那是最壞的打算,顯然他現在是找到了他以為的更好的方法。
那天放學,因為都是寄宿生,雙方的寢室就在隔壁,田毓甄同志就閑庭信步的晃蕩到了小眯眼他們的寢室,一通天南地北扯閑篇之後,田毓甄幽幽的說道:“包旭昂他們要報復你,他們要找機會打你。”
“讓他們來好了,阿爹不怕其,嘎種雜卵抖什麽抖。”
不管小眯眼哪來的底氣,反正嘴皮上是一定要硬的,軟了就不是男人了。
“嘎些雜卵抖,不就以為他們人多嘛。不過人多有卵用,真打相打的辰光你看就幾根人上?嘎些雜卵在班級裡橫來橫去,死嘎老卵,阿爹也看他們不順眼。正好,反正都要跟他們造孽,我跟你們一道,有事體儂話一聲,一同給他們生活吃。”
小眯眼聽了這話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廝不是一直都自詡屬於好學生那一撮的嘛,怎麽也要跑來生事兒了?
“田先生,儂講真的?儂不是要做好學生嘛,這個不是開玩笑的,儂打相打會上的伐?”
“不是真的我跟你講這個幹嘛。去他娘的好學生,你看鄭老板幫我了伐?既然我都這樣講了,那就不是隨便講講的,以後我們就是兄弟家了,有難同當。”
“那好,以後就是兄弟家了,打相打的時候儂到辰光不要跑,不光要班級裡沒人有膽欺負我們,我們還要做學校老大,誰他媽都不敢欺負阿拉。”
田毓甄同志長得人高馬大的,就是往那裡一站也是塊牌坊。就是這貨一直是往好學生行列裡靠的,小眯眼心裡其實沒什麽底的。但是俗話說添隻猴還添三分力呢,更何況這麽個身高一米八的主,再者大家都是寄宿生,總比那些通校生要靠得住,畢竟平日裡都是同吃同住,利益這玩樣栓一起了,那就什麽革命情誼也都有了。
雖說咱們的田毓甄同志心裡是有小九九的,但是好在田毓甄同志還是個有原則的孩子,雖然目的陰暗了些,但那是對他憎惡的人的;對小眯眼他們也有些利用的意味,但畢竟在這個熱血沸騰的年紀,有些城府不假,一旦天真起來,守不住本心那也是假不了的。自打和小眯眼他們結盟以後,效果還是立竿見影的,田毓甄同志最為憎惡的那個臭狗屎蔣羅,再也沒敢來騷擾過他。其實這些貨也不過是些孬種而已,欺軟怕硬、狗仗人勢的罷了。自從他們的老大包旭昂和小眯眼他們對立了起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引起兩夥人大打出手,他怕的,孬種不就這樣,只不過想欺負欺負人而已,真要是背處分甚至是被開除,他們還是不想的。
但這對於田毓甄同志來說是遠遠不夠的,他就是煩了被人欺負才搞這許多事兒,他不怕事兒,甚至還希望鬧個大事兒,這樣才好達成他所期望的結果,他都算計好了的。但是對面不肯搞事兒不配合那也沒辦法,畢竟人算不如天算嘛,那就暫且這樣子吧,學還是要照上,生活也是要照繼續的。
現在他們一夥有五個人了,小眯眼一夥加上田毓甄同志外帶一個舔狗小陳。本班是沒什麽可選目標可以拉來壯大組織了,那就找別班的。很快,小眯眼不知道通過什麽七拐八串的關系,和同是一個鎮的六班一夥學生搭上了線,搞成了一個攻守同盟。這下組織實力得到了大幅提升,同時對於田毓甄同志來說,搞出大新聞的幾率又擴大了,皆大歡喜。在忙業務的同時,生活不能落下。為了加強組織的內部團結性,五位成員經常是會溜到校外快餐店聚餐的。那時候大家的生活費普遍不高,加之學校在每學期之初就把所有學生中午的夥食費都一並收走了,學校管了一日大餐,那這手頭上的生活費就又縮了一大圈兒水,變得更少了。但是千難萬險都不能阻止團隊的內部建設不是,沒困難要上,有困難解決困難也要上。更何況這一團建形式還產生了意外驚喜,因為經常聚餐,遭到同班其他一些別有用心和羨慕組織生活的同學的羨慕,無意間又擴充了好幾個成員。當然其中大部分或者說幾乎全部都是衝著組織生活來的,打架什麽的他們是斷然不會參與的,但是有總比沒有強,好歹也能充當門面,至少說明他們的團隊是貼近群眾的,是符合群眾需求的;不是仗勢欺人的,更不是惡勢力、壞分子。畢竟至少到此刻為止,組織的核心活動內容就是大家湊錢吃飯,這比你一個人自己吃劃算得多,也有趣的多。
但是猛虎架不住群狼,好漢架不住飯桶,嘴多了,難免吃得就多,點的菜品也就多了,無意中花銷就上升了。但是這幫貨也不是隻把那點生活費、零花錢攢在那裡等著湊份子吃飯,他們平日裡也不能讓嘴巴閑著,這麽著零食一吃,某師傅冰紅茶一喝,等到湊份子吃飯的時候就拿不出錢了,眼見著組織最有意義的活動,也是唯一的活動就要面臨停止了,那怎麽辦?所以組織最初的解決辦法就是——借錢。
但借錢是項技術活,問誰借,怎麽借,這裡面都是學問。話說班級裡能借到錢的男同學就那些,不是關系好的早就借過錢了,就是都在組織裡等團飯的,果然,關鍵時刻男人都是個頂個的不頂用。每當組織裡的同志們滿心歡喜的問啥時候團個飯的時候,作為組織核心領導層的小眯眼一夥加我們的田毓甄同志, 都是滿心惆悵的。同志們的一腔熱情是斷然不能回絕的,這會寒了同志們的心,人心一旦散了,隊伍就會不好帶,到時候這吃飯...哦不,是這製霸學校大業還怎麽繼續?但若是隨口答應了吧,很現實的問題就又擺在眼前了,這錢上哪搞去?
其實田毓甄同志並不是那麽糾結的,畢竟由於從關女士那裡耳濡目染,外加物理教育的深刻記憶,田毓甄同志還是很在意錢財的管理的,無論是壓歲錢還是平時的生活費,他手頭上總是會有比較充沛的盈余。但是此刻田毓甄同志並沒有打算要把自己的積蓄拿出來充大頭,他有更遠大的規劃。在田毓甄同志看來,如果組織長此以往的繼續下去,是沒有希望的,是不可持續的,舉債搞團建,無規劃無遠見,這種內卷式的組織運營模式,是遲早要將組織的核心力瓦解的。所以,田毓甄同志他在等,等到組織運營模式無法持續的那一刻,等到組織經濟危機不可調和的那一刻,到那時,才是我們田毓甄同志閃亮登場的時刻。
但是眼下組織在舉債團建的道路上還有一條崎嶇小道可走,那就是問女同學借錢。中國人的民間普遍存在著這樣的一種共識:窮養男,富養女。大家認為女孩子應該盡量往好了的養,這樣她們才不會被世俗的物質所吸引,被別有用心的壞人所欺騙;而男孩子嘛...他們能有啥損失,要真能讓哪個姑娘騙了說不定還是件好事兒呢。那就隨他去吧,能不在他們身上花錢就不花,給那麽多零花錢他們幹嘛,嘴吃刁了就不聽話了,隨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