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還沒有啟程前往廬州，又一則援手的消息從歐洲傳到他的面前。

　比利時微電子中心IMEC的負責人阿諾德願意加入全球半導體產業研究協會，成為協會的高級顧問。

　冰芯與IMEC的關系一向不錯，最早的130nm技術就是在拿到美國許可之後從比利時引進的，以及，它和中芯的技術合作也不錯。

　IMEC在歐洲的地位，用英特爾CEO的話來說，它是歐洲的兩顆寶石之一，有著世界上最先進的半導體研究，而另一顆自然是ASML了，它是最先進的光刻技術。

　在半導體這一塊，國內從比利時也屬受益良多，除了冰芯、中芯的合作，早在“909工程”華虹建立的時候，國內就派了一批人在IMEC深造學習，後來也都成了技術骨乾。

　IMEC一方面是與ASML等設備廠商合作，一方面也接受英特爾、台記、三星等晶圓廠商的資金資助，內部建設了領先當前量產工藝的“試生產線”，以此來探索和推進摩爾定律。

　冰芯這兩年也有投桃報李，進行了一些必要的資金捐助，至於這次的這個“全球半導體產業研究協會”，它是個近期成立的致力於對產業進行研究的非營利性組織。

　簡單說，方卓出錢的遊說團體。

　鑒於IMEC與ASML的EUV深入合作，鑒於IMEC存在的話語權，研究協會就重點攻略了阿諾德等人，希望能以不菲的待遇造福全球半導體產業的發展。

　過去的成功經驗也證明，沒有第三方的橫加干涉，IMEC是樂於與國內進行技術合作，樂於進行在商言商的，而阿諾德等人同樣如此。

　方卓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松了一口氣，但也第一時間進行了自我反思與批評。

　“我這個人啊，有時候也有些用人朝前，這個工作應該更早展開。”

　劉宗宏想著老板早就對ASML消防工作的關心，覺得工作已經挺到位了，而且，業界現在對EUV的應用還挺悲觀的，圍獵應該不算晚。

　他不說話，不參與對老板的批評，隻默默遞上行程安排。

　可能是因為江博士病情所帶來的感慨，劉宗宏得到來自蘇總的特別交代，不同事情的時間縮減，擠出了半天時間做做胃鏡檢查。

　方卓掃了眼行程表，還在感慨:“機構和機構，技術和技術，人和人，這種交流工作就應該大力展開，不光是我們遊說用，正常的體系建立也應該這樣。”

　他還想繼續說，忽然注意到後天上午的醫院之行，看了劉宗宏一眼。

　劉宗宏用鋼鐵般的意志頂住了老板的注視，方總前幾年是有些胃潰瘍的，雖然他不喜歡，但還是有必要更重視。

　方卓放下了行程表，沒有提出反對，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些年雖然一直很忙，可是，身體還是倍棒的。

　甚至，隨著時間的推進，隨著易科的成功，隨著冰芯製程的進步，精神和身體都正是巔峰狀態。

　方卓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上面，說道:“通知戚赫，明天下午到市裡和我一起開會，他的YMS工作做得不錯，移動生態還能繼續開花。”

　劉宗宏點點頭，YMS生態確實很亮眼，戚總近期在公司裡的風頭也很強勁。

　他想了想，問道:“醫科5月開啟上市工作，周總那邊想抽時間談談這一塊，這是等從廬州回來之後嗎?”

　繼易購去年成功上市，醫科這個最早做的項目終於發出了通向二級市場的轟鳴。

　自醫科正式通過這個決定，不少投資人都給方卓發了消息，盡管是恭喜，用詞也是不勝感慨，他還在朋友圈看到了疑似評價醫科上市工作的動態。

　——老樹開花！

　從2000年底到2011年年中，接近十一年的時間，從互聯網泡沫走過金融危機，相比於早期的業務，現在的醫科已經是一家有著醫療系統開發與維護、醫療設備研發、醫藥線上銷售等業務的公司。

　通常時間，不管醫科公司還是掌門人周辛，兩者都保持著一樣的低調，只是，從醫科裡走出來的有方卓這個蟬聯多年的內地首富，有執掌電商知名品牌的商業女強人蘇薇，還有以虞紅為代表的一批精兵良將……

　幾乎不是每年，而是每幾個月都會在網上出現相似的盤點，首富的商業經、易科系的成功等這一類的文章裡就會提及醫科。

　如此一棵有來歷的老樹將要開花，雖然市值預期相較於現在的易科和易購不會太高，但它在圈子裡帶來的震動還是挺大的。

　方卓差不多是一前一後的收到了熊瀟鴿和王風益的易信，讓他驚奇的是，兩人的內容竟然還差不多。

　熊/狗:投資投到最後就是投人，要不，怎麽說是國內第一投資人呢！

　國內第一投資人們都以當初投資了方卓當作含金量的證明。

　“既然你們把時間都擠出來了，那就後天中午的時候請周總吃飯，正好早晨還不能吃，中午和他，啊不，看他大塊朵頤。”方卓把見面時間定在了飛去廬州前。

　劉宗宏記下，等下就通知周總。

　方卓剛要再說話，桌上的手機有了來自晶圓聯盟的致電，詢問的是臨安廠的安排。

　他衝劉宗宏點點頭，示意秘書先把手上工作去做一做，這一次歡迎高啟全的加入，還是需要多費心的。

　像這種業界大佬，冰芯已經在胡正明、梁孟淞、邱慈雲等人身上得到驗證，不光是大佬本人，還能得到追隨他們而來的團隊。

　以及，這些人本身在業內就是一面吸引人才的旗幟。

　作為冰芯的董事長，方卓必須給予熱烈的歡迎和充分的重視。

　不過，就在冰芯人才工作有了推進之際，台記方面有了新的信息傳來，據說，台記有望在年底進行28nm的量產。

　這個消息不是直接從台記傳出，而是來自第三方的高通。

　作為如今高端芯片市場上的最大玩家，高通在晶圓代工領域的訂單現在主要分散在三家，台記、冰芯、三星。

　這三家裡隨著冰芯自主芯片的推出，三星拿到的訂單比例已經有所超越，但技術能力最強的台記始終是第一位。

　現在從高通那邊拿到的消息還是比較有可信度的。

　方卓在看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台記這條28nm采用的是前閘極還是後閘極方案?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很難知曉了，盡管台記宣布轉向後閘極，但它早先是前閘極的擁躉，不排除釋放煙霧彈和存在技術改良的情況。

　4月16日的早晨，禁水禁食的方卓在前往醫院的路上與邱慈雲又有一通電話，討論的就是冰芯對兩種方案的論證。

　因為生怕技術方向出現問題導致追趕腳步被放緩，冰芯這次是兩個方向一起做，而邱慈雲既支持前閘極，也需要站在CEO的角度來評價當前工作的進展。

　早晨八點半，方卓乘車抵達中山醫院，接受了主任羅祖偉親自來做的胃鏡檢查。

　檢查時間不長，只是，方卓注意到羅主任的表情顯然出現了變化，眉頭也皺了起來，不是先前的有說有笑。

　方卓和家人的體檢一向都是在中山做，與羅主任也不是第一次見。

　方卓和家人的體檢一向都是在中山做，與羅主任也不是第一次見。

　他反客為主，按住心裡浮現的情緒，笑道:“羅主任，有什麽不妥?先說好消息。”

　“方總，這還要做個胃體小彎活檢，最快是明天出結果。”羅祖偉先說明情況，這一次的檢查還沒有完全完成，隨後沉吟道，“確實有點情況，好消息是，我懷疑是部分腺上皮高級別異型增生，可以切除處理。”

　方卓淡定的問道:“壞消息呢?”

　“壞消息……”羅祖偉說道，“這個異型就是不典型增生，就是腺體有明顯的惡變傾向。”

　方卓腦海中的念頭轉了好幾秒，問道:“我患癌了?胃癌?”

　“首先，方總，我們需要等活檢結果，其次……”羅祖偉沉吟片刻說道，“按照這次的觀察，憑借我的經驗來看，是存在可能，但更多應該還是癌前病變，就是它在變壞，又沒過那道檻。”

　方卓注視著面前的主任，沉聲道:“是不按時吃飯導致的嗎?”

　羅祖偉聽著這句話，立即被拉近了距離，面前的不是那個首富，仍然是病人。

　他“咳”了一聲:“按時吃飯肯定是個好習慣，但導致的因素有很多，我們要等病理結果來輔助判斷，嗯，最好的結果是腺瘤性息肉，我們要把它切掉，免得它進一步變化，這只是一個常規的小手術。”

　“又說切，又說切，之前甲狀腺有什麽結節，就說觀察看，大了就切，這看個胃又是這樣。”方卓吐槽，又嚴肅問道，“最壞的結果呢?”

　羅祖偉對於病人就見得多了，說道:“方總，首先，我還是比較有把握這個病變不會太壞，但我們需要來排除其它的可能性，其次，最壞就是已經出現癌變，也就是早期胃癌。”

　他繼續講述現在面臨的情況:“從今年和過去體檢來看，即便出現癌變，也不會是中晚期，因為你的體重、食欲等各方面都沒問題，而早期胃癌的治療和預後都是很好的。”

　方卓的臉色沉了下來，他聽到了很不想聽到的字眼。

　羅祖偉見狀，直接說道:“方總，這樣說吧，有的人減肥都能切胃呢。”

　方卓:“……”

　他深呼吸了幾次，點頭道:“羅主任，你是會安慰人的。”

　“嗯啊，屢試不爽。”羅祖偉答道。

　方卓陷入沉默。

　羅祖偉繼續介紹了檢查的情況和自己的觀察。

　他其實有把握這是良性的腺瘤性息肉，但按照流程和出於負責的態度都必須等後續的病理報告。

　此外，後面還需要再進行檢查。

　方卓用手按在胃的位置，聽著主任的講解，片刻之後提出了要求:“羅主任，我這個不管是什麽情況都需要保密。”

　羅祖偉嚴肅點頭，這是自然的。

　方卓站起來和羅主任握了握手，打算結束這一遭檢查。

　只是，當他走到門口又忽然回身期冀的問道:“羅主任，你說這個可能是良性的息肉?切掉就沒事，就算癌變，也一樣切了就沒事，對吧?”

　“我們需要病理報告和後續的檢查。”羅祖偉嚴謹的說道，“我傾向於是這樣的結果，我也認為積極的治療和配合有助於病情。”

　方卓點點頭，明白了意思。

　同樣在病房裡聽著的劉宗宏滿臉嚴肅的跟在後面。

　等到上了車，劉宗宏沒聽到老板出聲，回頭問道:“方總，要不要再去瑞金醫院看看?”

　“不用了，羅主任的醫術和經驗都是有口碑的。”方卓搖了搖頭。

　劉宗宏繼續說道:“那明天上午再過來做第二次檢查。”

　“明天行程不變，去廬州見高博士。”方卓皺了皺眉，“羅主任不是說活檢結果也要明天才能出來，不用緊張，真有事……”

　他頓了頓才說道:“真有事也就是減肥了，我現在倒是更想起江博士的‘隻爭朝夕’了，開車吧，不用緊張。”

　等到轎車上路，劉宗宏忽然又聽到後面飄來的話。

　“不要和蘇總提起，也不要和家裡提，嗯，不要和第三個人說。”

　劉宗宏猶豫著提出反對意見:“方總，這個事不適合隱瞞。”

　“等明天結果出來再說，我在明，敵在暗。”方卓淡淡的說道，“明天就是敵在明，我亦在明，這樣就好安排事情了。”

　劉宗宏很難說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有震驚，有驚恐，有不安，也有……聽了這話的無奈。

　車裡變得安靜。

　沒過一會，方卓的手機恢復鈴聲，有了新的電話打進來。

　方卓吸了兩口氣，以偶有小疾的心情來繼續處理工作。

　只是，他臨時取消了與周辛中午的大塊朵頤，把這放在了從廬州回來之後。

　中午時分，知道今天有胃鏡檢查的蘇薇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方卓回以“還是有點胃潰瘍”的答案，得到了幾句營養套餐的安排。

　一切工作如常， 方卓只是到了晚上結束工作的時候在思考可能面臨的情況，但思考半個小時之後還是決定以不預設立場的態度來面對現實。

　次日早晨，冰芯掌門人乘機抵達廬州，準備與邱慈雲和省市領導一起歡迎遠道而來的高啟全。

　邱慈雲一邊和方總聊冰芯的技術方案驗證，一邊有些奇怪的發現大秘劉宗宏今天格外焦慮，時不時的就拿起手機。

　上午九點鍾，高啟全已經在從機場過來的路上，劉宗宏接到了電話，片刻之後，他長出一口氣，給了注意到自己動作的老板一個眼神。

　瑪德，敵在明，是小敵！

　良性息肉！

　九點十五分，方卓見到了“寶島存儲教父”高啟全，快步上前迎接，熱情洋溢的伸出雙手，與對方在冰芯門口一起笑容滿面的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