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旳溝通讓時間格外漫長。

　從書房到草坪到天台，會談、商議、溝通，盡管神經一直緊繃，但大家都很滿足。

　高盛的徐開偉進行了完美的批評與自我批評。

　DCM的康納祭出了產業和發展的大旗。

　德銀的張紅力成功傳遞了歉意。

　IDG的熊瀟鴿，他抽了兩支煙。

　每個人都恰如其分。

　方卓則是給了大家施展的平台，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支持。

　從某一刻的個人情緒而言，誰真誰假，都不重要了。

　誰是虛情假意，誰是情深義重，誰是故弄玄虛，誰是高深莫測，這些有什麽大不了?

　大家快快樂樂的摒棄前嫌，掏錢融資，奔著一個共同的目標努力，這是多麽難得的體驗。

　方卓覺得，可能這就是——好事多磨。

　凌晨時分，方卓帶著剩下的半包煙回到房間，殊無睡意，最後捋一遍四家風投朋友們的態度之後又抽了兩份文件，打算以此來幫助睡眠。

　然而，邊看邊思索，越想越精神。

　當枕邊有電話打進來，方卓拿起手機，瞥了眼時間，已然是凌晨一點。

　“老熊，你覺得寂靜的夜晚忽然有刺耳的鈴聲響起，這是一種什麽感受?”

　電話是熊瀟鴿打來的。

　如果不出意外，他是在二樓的客房往一樓打電話。

　“聽你的聲音似乎不是睡夢裡被叫醒，那就還行，我就不道歉了。”熊瀟鴿理直氣壯的說道，“畢竟，我是被張紅力硬生生拉著為了推進冰芯的融資而開會開到現在。”

　方卓從床上起身，走到沙發旁，把手上的文件放在茶幾上。

　他一邊衝兩杯咖啡， 一邊對開了外音的手機說道:“沒什麽重要的就明天再說。”

　“很重要， 最好當面聊。”熊瀟鴿嚴肅道。

　方卓言簡意賅的說道:“一樓的主臥。”

　五分鍾之後， 熊瀟鴿出現在房間。

　他一眼瞧見咖啡，先喝了半杯，稱讚道:“我就知道方總能理解這樣凌晨時分工作之後的感覺， 今天，不， 昨天晚上， 你和張紅力都說了什麽?他現在反而是最積極推動冰芯開啟第二輪融資的人。”

　“他是一刻都不想拖延， 直接拉著我們詢問意見。”

　“張總的工作效率確實高，從國內攛掇著來見你到今天態度反覆， 可能方向不一樣，但努力的姿態都還是值得讚賞的。”

　方卓小口的抿著咖啡，搖頭道:“也沒說什麽， 他見我的時候就很主動， 應該是徐總應該找張總聊了聊， 他們兩家有共同特點。”

　“什麽?”熊瀟鴿問道。

　“他們都是中芯和冰芯的股東。”方卓解釋道， “康納給出的消息恐怕值得他們進一步下決心。”

　熊瀟鴿微微一怔，此刻才開始深層次的去琢磨康納那個消息所帶來的影響。

　不是他腦子轉的不快， 是這個消息夾雜在各家態度、彼此交流之中多少顯得褪色，它固然被標記為一個重點，但到底有多重點會是一個事後思索的事情。

　現在被方總拿出來評價， 它對中芯、冰芯、中芯股東、冰芯股東、兩家股東的影響就逐條在熊瀟鴿心裡分析呈現出來。

　“要用這個合作的消息來拉升中芯在港股的股價，方便高盛和德銀的主力出逃?他們需要你的配合?”熊瀟鴿問道。

　“更多的可能是需要張總那邊配合， 他們也許會給出很正當的理由，反正我無所謂。”方卓答道。

　熊瀟鴿又問:“那關於台記的消息， 要和張總說嗎?”

　方卓很自然的答道:“說啊，提醒他小心注意這方面的風險， 我和中芯是同一戰壕，高盛他們都是外人。”

　熊瀟鴿:“……那張總還會配合這兩家的動作嗎?”

　“那就是他的事了，但百分之八十就當不知道，畢竟這兩家都是當初支持過他的。”方卓淡淡的說道，“而且，規避風險除去有內幕消息之嫌，也很正常， 真讓高盛和德銀死死焊在位置上力挺華夏的半導體一哥?”

　“可我也不好說太多，這邊融著資，多少借了些中芯前景走低的預測，張總同樣是個很自信的人。”

　熊瀟鴿明白這裡的一些微妙之處， 自家的股東出逃，轉而又投了競爭企業，盡管有國內產業互幫互助的關系，可能也會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很多話，方總和中芯張總說一次就夠了，說多之後反而顯得別有用心。

　而且，方總的名聲也一般。

　熊瀟鴿這麽一想，心裡因為融資進度在推進的喜悅淡去了一些，但仍舊回到這一話題，笑道:“方總，就來之前開會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個事，忍不住必須和你分享，這才又過來一趟。”

　方卓示意繼續往下說。

　“你希望冰芯能不能成功?”熊瀟鴿問道。

　方卓翻了個白眼。

　“冰芯要是成功，過個幾年，外面得說，當年的方總差點放棄耕耘冰芯，幸虧有熊總、徐總等股東力挽狂瀾，如此才堅定了方總的心念，不然絕不會有今天的冰芯。”熊瀟鴿笑道。

　方卓一愣。

　熊瀟鴿哈哈大笑:“我們才是扶大廈之將傾的人物，你方總多少是有些不完美，信念不夠啊。”

　方卓搖搖頭:“這個說法倒是有點意思。”

　百般手段才能繼續掏錢的是信念堅定， 一心發展的反而屢次動搖。

　除非自己寫一本回憶錄之類的，不然，這就可能是被記載的真實歷史。

　“老熊，那我真希望你們成為扶大廈之將傾的英雄，挺好的。”方卓微笑道，“總不能既掏了錢又不落好吧。”

　他已經看出來了，老熊凌晨造訪純粹是開完會後的傾訴欲。

　“老熊，你就繼續陪著談， 我月底飛紐約，這幾天就不聊什麽了。”方卓說著安排，“還是盡快落實，免得夜長夢多，像台記因素就是不受控的。”

　熊瀟鴿起身，說道:“我看張紅力很有勁頭，徐總半推半就，康納也基本讚成，這事要快也快。”

　他走了兩步，瞧見方總又去翻茶幾上的文件:“你這是看什麽呢?我以為這會過來會比較冒昧呢，但好像沒冒昧到點上。”

　“在看國內高管的工作匯報和建議，還有一個是投資受挫的事。”方卓隨口答道。

　“投資受挫?”熊瀟鴿有點好奇，上一家投資受挫的好像是當當。

　“荷蘭的一家企業，小事情。”方卓給了個答案。

　熊瀟鴿微微點頭，沒有追問，告辭離開。

　今夜是成果之夜，但明天仍舊需要反覆磋商，盡力把成果落實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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