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不如買。

　這是一個在很多層面都相當有市場旳說法。

　方卓不是信口雌黃，他真的被問到過這個問題，不同於現在表現出的耿耿於懷，彼時只是一笑置之。

　而關於搜狐張總，那就更不是謊言，人家不光香車美女，是直接一頭扎入娛樂圈了。

　造不如買是真，富豪生活是真，緊張總冠軍歸屬是真，享受城市慶祝遊行是真。

　絕大多數都是真的。

　我方卓憑什麽不能享受生活，選擇一條更輕松的路?

　不管是高盛徐開偉、IDG熊瀟鴿等四人，又或者代表地方的廬州國投吳宏全，他們聽到這話，都很難指責方總的決定。

　尤其後者，冰芯項目是實打實的，資金是真正投入進來的。

　除了冰芯，方總還牽頭了長虹與美菱的合作，引進了胡正大的IC設計項目落地，包括寶島的晨星半導體也把廬州作為一個內地中心。

　還有，廬州方面正在接觸兩個封裝廠商，極可能作為冰芯的下遊環節入駐。

　一個大項目，伴隨而來的便是若乾個中小項目，它們對廬州這座城市的帶動都是今年新領導多次會議上談論的重點，其中又涉及到以此為中心向更高行政層所進行的政策申請。

　吳宏全深知其中的意義。

　他不懂什麽技術不技術，只知道方總這兩年就是從無到有的拉起了一個城市發展希望的盤子。

　這一趟匆匆出國是接到高盛徐總的通知， 說可能涉及股權變化的合作， 隱約便是提到方總的退出，但真正眼花繚亂看過方總在國外的奢侈生活，猛然聽到他親口的承認……

　吳宏全的心裡哇涼哇涼，像是從炎熱的夏天重回寒冷的冬季。

　盡管來時有領導“多聽少說”的囑咐， 但這時， 他仍舊忍不住第一個開口，沒注意到連自己的聲音都有點抖:“方總……”

　吳宏全說了這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要怎麽說?

　勸方總以大局為重?

　誰是大局?哪裡來的大局?用什麽身份勸?

　因為人家已經給了， 就必須再要更多?不繼續給就翻臉當仇人?

　沒有這樣的道理。

　但吳宏全也說不出支持方總決定的話， 只剩下沉默。

　旁邊的張紅力聽著方總的話，倒有一半的注意力都在吳宏全身上， 此刻見到他如此複雜的神情和顫抖的語氣， 心中微微點頭，吳總這樣要是都屬於演戲，那真應該現在就坐飛機去好萊塢。

　吳宏全說不出，他能說出口。

　張紅力輕松的說道:“方總， 你是什麽段位， 那搜狐是什麽段位， 玩玩可以， 千萬別像張總那樣玩物喪志， 要以大局為重啊。”

　“呸。”方卓笑罵道， “要不是我這幾天心情好， 就你這句話， 今天少不得被套麻袋拖出去收拾一頓。”

　張紅力覺得能開玩笑就是還有不錯的交流空間。

　這時， 熊瀟鴿覺得自己也應該說說話，出聲道:“方總， 莪IDG和你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咱倆是老相識老朋友， 今個就是當著徐總他們的面，我也得說一句， 這冰芯做到一半，你就退出， 不地道啊。”

　“IDG當初可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奔著你方總的名頭， 你自己走了，把老兄弟撇下，這不合適吧?”

　“高盛的徐總幫忙聯系搞那個技術的許可，DCM的康納義無反顧的第一個把資金落實到位， 廬州國投的吳總今天不是代表他自己和企業，是代表廬州， 那邊給了這麽好的政策。”

　張紅力輕輕“咳”了一聲。

　熊瀟鴿看了這位一眼， 補充道:“德銀的張總為了促成咱們的這次交流也花了很大的力氣，對冰芯未來的發展很關心。”

　張紅力認為熊瀟鴿當初被方總詐騙純屬活該。

　熊瀟鴿嚴肅的說道:“方總，你得給我們一個交代。”

　方卓掃了眼這四家風投，又最後看了眼廬州國投的吳宏全，攤開手，哭笑不得的說道:“我認為大家都把這個事情想複雜了。”

　他先對沒有對賭協議的吳宏全說道:“吳總，冰芯就在玉壺路上， 它又跑不了， 量產之後就會迎來一波快速的發展。”

　吳宏全像是木頭人，不點頭， 不搖頭，就聽方總說話。

　方卓接著對其他人說道:“關於冰芯，我不是倉促的做決定， 不是草率的一走了之，中芯的張汝京張總，他是浸淫行業數十年的專家，是台記的張忠謀都寢食難安的人物，把冰芯交到他手裡，我很放心。”

　“冰芯的天塌不下來，甚至會發展的更好，這是其一。”

　“其二，正是考慮到你們當初的支持，冰芯才在我的主導下破例給出了提前兌現對賭協議的窗口，你們IDG、德銀、高盛、DCM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天底下還能有這更好的事?”

　方卓有點不可思議:“所以，我對你們的反應真的很奇怪， 老熊、徐總、張總、康納， 這是我對朋友們的照顧，而不是對你們的傷害。”

　他最後毫不客氣的說道:“換成我兩三年前、三四年前的風格， 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好事。”

　四個人都有些無言以對。

　片刻之後才由徐開偉開口:“方總，我們是覺得遺憾， 半途而廢的感覺絕對不會美妙，不論對冰芯的員工還是我們這些股東來說，一直對冰芯的期待都要更高。”

　方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平靜的說道:“從我第一天為冰芯奔走，就很多人勸我不要進入半導體，也有不少業內人士在這個過程中批評我，不看好我，說實在的，冰芯走到今天這個量產的地步，我已經很知足了。”

　“國內能有幾個這樣的企業?就中芯和冰芯。”

　“我確實不懂技術，從冰芯成立到現在，我越發覺得我的這個缺點很可能會阻礙冰芯的正確決策，這也是我願意離開冰芯的一大理由。”

　“把冰芯交到張汝京張總手裡，我是放心的，他不會辜負冰芯的工程師，也不會辜負廬州給的政策。”

　他坦坦蕩蕩的說道:“我無愧於心啊。”

　從立項籌資、搭建團隊、選擇城市、吸引人才、落地開建、爭取許可、攻克制程、定位需求、風險量產到現在的正式量產，方卓做了大量的工作。

　時至今日，冰芯算是有了個穩固發展的基礎。

　廬州國投的吳宏全聽到這裡，長歎一聲，不忍再與四家風投沆瀣一氣，起身真誠的說道:“方總，你不是無愧於心，你是勞苦功高，我只能代表我個人對方總說一聲謝謝。”

　“不管冰芯未來如何，不管冰芯以後是誰來負責，張總也好，邱總也罷，廬州這邊都會不遺余力的支持它的發展。”

　“方總，謝謝你。”

　吳宏全伸出手。

　他聽了方總誠懇的心聲，渾然忘了領導“多聽少說”的囑咐，天要下雨，方要走人，為之奈何?

　方卓也起身和吳總握手，微笑著說道:“就算股份出售給中芯，我也會是榮譽董事長，廬州是家鄉，以後少不了其它方面的投資建設，冰芯的事，吳總，你放心吧，我會和領導溝通的，不會讓廬州國投背什麽鍋。”

　吳宏全聽到這話更感激了。

　他重重的握了方總的手，決絕的離開會議室，打算等下就給領導打電話，可以為啟程回國做準備了。

　風投三人組看著這一幕，完全沒有被兩人的表現所震動，反倒是有種“怎麽把這人喊來了”的後悔感。

　而熊瀟鴿看著吳宏全的動情，心裡也泛起一點點疑慮，這方卓他麽的不會連我也騙了吧?到底真賣假賣?不會冰芯真和中芯接近談成了吧?

　他考慮到方卓過往的事例，覺得還是得私底下再聊聊。

　別方卓笑哈哈的賣了股份，自己還傻愣著幫數錢呢。

　“咱們就這麽說吧，我是很坦誠了，大家相互理解。”方卓沒有再坐下，順勢就要結束這次的溝通。

　風投四人組坐著沒動。

　方卓失笑:“我還有其他的事，吳總也走了，你們有什麽話直說就行，國內的經濟發展，你們是知道的，咱們之間以後合作的機會多呢，不至於這樣。”

　方總越是雲淡風輕，越是坦蕩自然，風投朋友越是遺憾不甘。

　康納有自己的判斷，昨天就覺得方總是真享受這邊的成就和生活，易科本身的業務又是欣欣向榮，跟著搜狐的張總學壞了一點也不奇怪。

　徐開偉則是目睹吳宏全夾雜著感激、失望的情緒離開，心裡拋開了大部分的疑慮。

　唯有張紅力，他仍舊將信將疑。

　“方總！”康納站起來，震聲諫言，“冰芯已經走到這一步！你就算不為我們想，也要為華夏半導體產業多想想啊！”

　方卓聽著這位美籍總裁的呼喊，感受他的白求恩精神，差點笑出聲，擺擺手:“康納，不至於，地球離了誰都轉，半導體產業沒有我也不缺什麽。”

　“中芯控股冰芯，冰芯未來的發展難道就會符合你對它的規劃嗎?”康納深感大廈將傾，大錢要走，苦苦勸道，“有一點，方總你也得考慮，台記對中芯不會就那樣善罷甘休的！”

　這話一出，不光方卓，連熊瀟鴿、徐開偉、張紅力都把目光看向了DCM的總裁康納。

　方卓重新坐了回去，慢慢的說道:“康納，你這是什麽意思?台記和中芯已經和解了。”

　“絕不可能就這樣成為最終的和解！”康納斬釘截鐵。

　徐開偉皺眉道:“你這裡有什麽消息?”

　他們高盛在中芯還有股份呢，如果真的有什麽不利消息……

　趁著冰芯和中芯在談合作，找媒體把這個事炒大，抬升中芯股價，讓高盛先走。

　徐開偉瞬間轉動了念頭。

　康納先搖頭，然後堅定的說道:“我以我的人格擔保！”

　房間裡的人都陷入沉默。

　這個以DCM總裁人格擔保的消息如果是真，情況都不不同了。

　中芯自身難保，何談好好推進冰芯的發展?

　保不齊弄到最後連技術許可都被收了回去。

　張紅力思緒萬千。

　方卓斟酌著說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可能要再多多參詳好買家，中芯絕對能給冰芯幫助，京城也肯定能找到資金進來，但不管怎樣，你們放心，我不急於一時，對冰芯的發展絕對盡最大努力。”

　徐開偉更主動了一些，歎道:“方總，在座的人都推崇你的能力和判斷，冰芯上有政策，下有邱慈雲和胡正明坐鎮，外面還有咱們這些朋友幫襯，何不共建國內半導體事業呢?”

　他看著方總，誠懇的說道:“我知道易科現在發展的很好，但錢是賺不完的，半導體是能青史留名的事業，方總，你多思量啊！”

　康納也說道:“冰芯剛剛量產，市場不穩，技術也仍舊落後，這種關頭稍有不慎便是泯然眾人，方總，你多考慮啊！”

　熊瀟鴿跟著幫腔道:“冰芯這個項目是你親自去京城跑政策的，不光是廬州地方、冰芯內部，也不說我們，這個事領導也有殷殷期盼，方總，你慎重啊！”

　張紅力不管心中如何懷疑，這會都更情願看到事情順利，嚴肅道:“方總，你、你、你幫幫忙啊！”

　他腦海裡全是轉動的念頭，嘴上被氣氛烘托，磕巴了兩下，隻說出這麽一句。

　方卓啞然:“張總，你們這些風投何至於如此卑微。”

　他搖搖頭:“搞得好像我欺負你們風投似得。”

　熊瀟鴿幽幽的說道:“方總，大家都相信你能讓冰芯更好，絕不僅僅是如今這個局面，咱們都開誠布公，你難道就非走不可嗎?

　四個人隨著這句話都盯著方總。

　方卓沉吟不語。

　康納瞧出來轉機:“方總，這裡也沒有外人，你有什麽為難之處，大可直言不諱。”

　方卓微微點頭:“康納，你既然有新的消息，又拿人格來擔保，那我也沒什麽好藏著掖著的，你們也知道我的易購參與收購了安卓公司，未來會有項目重心的調整，易科的資金要保持健康。”

　“冰芯現在這個局面，不知道它什麽時候能造血正循環，胡正明胡教授要提高研發資金，邱慈雲邱總裁也提議建設第二條生產線。”

　“冰芯要學中芯，要大力發展，這樣才能奔向股市，才能融到更多的錢來擴大規模。”

　“這部分的壓力也是我考慮由中芯接掌的原因之一，他們有這個能力來推動冰芯發展。”

　方卓不往下說了。

　張紅力心中警報長鳴，圖窮匕見，圖窮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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