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對京東方落戶廬州這件事感到很欣慰。

　他記得自己和王東升王總聊過從客觀角度來選擇城市，即便這樣，廬州仍然成為最終選擇，這就說明那個飽含熱情旳集體依舊滿是熱忱嘛。

　雖然省裡是想從自己這裡周轉用錢，但自己不也從高盛、德銀那裡拿錢，誰還沒個困難的時候?

　家鄉情誼，紓(shū)難解困，在所不辭了。

　方卓在紐約繼續待了三天，一方面是更詳細的了解美國市場的發展，另一方面也明確易科在矽谷設立的技術部門地位，這是參與研發安卓系統的新部門，將會與國內的技術團隊共享信息。

　到了7月份的第一個周末，方卓從紐約飛往愛達荷州參加了斯金格先前邀請的太陽谷峰會。

　這是一個邀請了在不同行業、領域都有影響力嘉賓的避暑聚會，它要求來客都不攜帶電子設備以避免錄音，也拒絕任何媒體的探訪。

　直白的說，大人物的聚會。

　方卓在這裡見到微軟的蓋茨，也邀請了包括他在內的諸多大佬來試試自己的玩具網站——Quora問答社區。

　除此之外，他還和一些具有政治影響力的議員交換了一些意見。

　不過，這一趟主要還是來見證斯金格首次以索尼家長的身份出席會議，和蓋茨進行技術標準上的交流。

　斯金格與蓋茨的交談沒有在眾人視線之中，而是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裡談了許久。

　從兩人走出房間的表現來看，蓋茨頗有些氣急敗壞，斯金格也眉頭緊鎖，他們基本是談崩了。

　方卓是索尼的外部董事，晚間時分免不了和斯金格聊了聊情況， 後者的回答驗證了白天的猜測。

　“微軟不願意支持我們的藍光DVD成為下一代DVD的標準格式。”

　“蓋茨堅持要以軟件為核心把各種娛樂內容輸送到家庭裡的設備上。”

　“他阻止不了我的。”

　斯金格談起這件事仍覺惱火。

　“那就要注意微軟的動作了。”方卓小小的提醒， “既然你們無法取得共識，蓋茨的動作絕不會遲疑。”

　斯金格認同這一點判斷。

　但他沒有過多的擔心，只是有些憤慨:“蓋茨以為索尼現在的境況不好，就認為可以逼莪讓步， 但環球、福克斯、華納、派拉蒙、三星、夏普、蘋果、易科， 甚至微軟最大的客戶戴爾和惠普，都是支持我們的。”

　“索尼的藍光DVD已經取得廣泛的支持。”

　“蓋茨和英特爾認為他們有力量改變東芝的HD-DVD的弱勢， 那就讓他們試試這個無用功吧。”

　斯金格這位索尼新家長回到美國之後做了大量的工作， 旨在建立一個泛藍光DVD聯盟，收效甚佳。

　他有信心打贏這一場體現自身價值的戰鬥。

　方卓聽著這些信息， 也覺得贏是能贏， 娛樂巨頭肯定願意支持防盜措施更嚴密的索尼藍光，但是，一場戰鬥的勝利能不能讓索尼戰略上回暖， 恐怕就值得商榷了。

　縱使微軟和英特爾的盟友不多，但這兩家就有著強大影響力。

　斯金格和索尼恐怕都會被牽扯很大的精力。

　方卓沒有把這種判斷說出來，斯金格的上任之火必然會在他的意志下催動，如果索尼沒有看到複蘇效果，它聯手易科投資安卓公司的股份倒會成為一份很不錯的禮物。

　老爵士戰略失敗也沒問題，自己給他準備後路呢。

　Quora多了不少大佬用戶， 相應的也漸漸有了些名氣， 畢竟，這次的很多人都是媒體關注的焦點。

　7月11日，方卓重新回到紐約，主持回國前的最後一次易科會議。

　讓他有點哭笑不得的是， 小虞先前所說不再保留總裁辦，結果真的把她自己的辦公室挪到了隔壁。

　方卓在會議結束後坐在小虞副總裁辦公室裡向她問了一句:“你佔了我的辦公室， 我來了總歸還得有個地啊，有事就用你的這間， 你說你到底是想離我遠點還是近點呢?”

　虞紅盡量摒棄來自方總的蠱惑，壓根不接腔。

　“行吧， 既然你還在易科， 咱們之間的正常工作交流可不要受影響，等會老熊來了， 我就和他一起去機場了。”方卓如此說道。

　“方總還有什麽交代的?”虞紅從工作的角度問道。

　“該說的都說了。”方卓看了眼時間，想了想， 起身道，“虞總是咱們易科的聯合創始人， 走之前我給你題一幅字好了。”

　虞紅撇嘴:“誰稀罕。”

　正說著話， 熊瀟鴿抵達辦公室。

　他瞧見方總的架勢，笑著把順手買的可樂放在桌上:“方總今天有雅興啊，來，知道你有喝可樂的習慣，我上來的時候專門買了瓶。”

　虞紅挑眉，她倒是不知道這位還愛喝可樂。

　方卓不理老熊，專心研墨。

　熊瀟鴿在旁邊轉悠， 順口和虞總聊起上次難得一見的方總狀態。

　“閉嘴吧你， 看看我字退步沒?”方卓沒忍住喊停老熊，隨後揮毫潑墨， 五個字一書而就。

　——聯合創始人。

　熊瀟鴿在旁邊端詳，連連點頭:“方總這字確實漂亮，給虞總的啊， 好好裱起來，可以的。”

　虞紅不屑道:“我裱他的字?”

　方卓樂呵呵的放下筆，評價自己的字:“還是生疏了，這得練。”

　“虞總不要麽?那我帶走好了，我給它一分為二，把後面三個字裱起來放我辦公室。”熊瀟鴿說著就要伸手去拿這幅字。

　“熊總，我發現你和方總認識久了真是……近墨者黑。”虞紅批評道。

　熊瀟鴿看了眼方總，看了眼字，又看了眼虞總，忽然覺得好像氣氛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虞總正惱怒我打擾她審閱文件呢。”方卓如此說了句，“走吧，去機場了。”

　“熊總，不送了。”虞紅頓了頓， 還是說道， “方總，起落平安。”

　熊瀟鴿嘀咕了一句:“我也想起落平安啊……”

　兩位總裁離開辦公室，攜助理奔向國際機場。

　虞紅在辦公室裡看了會文件，又盯著這幅字看了幾眼， 頗有些火氣的起身把宣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隨後，她用內線電話喊來秘書:“垃圾桶還有這筆墨紙硯都清理了。”

　秘書愣了愣，就要默默做事。

　虞紅眼見她即將離開辦公室，又喊住秘書:“垃圾桶裡有一幅字，掃描下來，印到名片上。”

　秘書又愣了愣，依舊沒說什麽。

　虞紅重新坐在原屬於總裁的辦公室裡，繼續審閱文件。

　人很無恥，但字是無辜的。

　……

　紐約直飛申城的越洋航班。

　熊瀟鴿把玩著方總送給自己的禮物，易科的Mp4新品。

　他研究了一會功能，隨口問道:“方總，你知道台記老大退休的事麽?”

　“嗯。”方卓應了一聲，“知道。”

　就在這個月初，台記的張忠謀正式宣布退休，把CEO的職位交給了接班人蔡力行。

　這似乎意味著台記開啟了權利的交替。

　因為，研發副總蔣尚義也已60歲，據說退休計劃同樣提上日程。

　按照台記當前的情況，接任蔣尚義職務的普遍認為是梁孟松或者孫元成，這兩人都有著十分強勁的技術能力。

　方卓第一時間得到了張忠謀的消息，但知道他的退休只是暫時，蔡力行未來恐怕會因為什麽事端又讓台記重新迎回創始人。

　不過，張、蔡的交替不是他關注的重點，重點是胡正明教授的得意弟子梁孟松的動向。

　如果蝴蝶的翅膀沒有影響到這方面，此時被認接任有望的梁孟松恐怕很快就面臨冷遇，屆時便是冰芯接觸的好機會。

　方卓曾經接觸過一次梁孟松，也發出過邀請，被這位技術天才很乾脆的拒絕了。

　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冰芯有了一定的技術基礎和資金，也有梁孟松的導師結束競業協議後成功入職，條件已然不同。

　方卓對台記的內部變化充滿期待。

　“方總，張忠謀退休，你不得松一口氣?”熊瀟鴿見方總反應平淡，笑著說道。

　“中芯大概會松一口氣，我都沒見過張忠謀，張汝京張總倒是在他手裡吃了不少虧。”方卓翻了一頁文件。

　熊瀟鴿哈哈一笑，感慨道:“方總，你知道我，嗯，還有張總、徐總他們為什麽願意投冰芯嗎?”

　“因為你們愛我。”方卓輕飄飄的說道。

　熊瀟鴿:“?”

　但他轉念一想，真的點頭道:“誰人不愛小方總呢。”

　熊瀟鴿認真的給出答案:“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年輕，看看台記，你還沒開始熬，張忠謀就退休了，等到中芯的張汝京也退休，冰芯豈不是天下無敵?”

　年齡是一個優勢。

　而如此年齡的小方總又向來堅韌不拔，只要熬死同行，憑借他的手段，冰芯前途一片光明。

　打不贏張忠謀，還乾不死你蔡力行?

　方卓合上文件，笑道:“要是按時間來成功，你們這錢可得等久了。”

　“這是遠景目標。”熊瀟鴿說道，“我相信這樣的半導體企業早晚得上市融資，單是我們的錢，那是不夠冰芯更快發展的。”

　方卓饒有興趣的問道:“張忠謀這樣的創始人，性格又向來強勢，注定不會隨著退休就喪失影響力，要是蔡力行接班後的動作不如他意，這位又回來了呢?”

　張忠謀之於台記……

　熊瀟鴿想著那位的威名，躊躇道:“都退了，不做假設了吧。”

　“沒事，就算他回來也不怕，我這個人……”方卓笑道，自誇了一句，“遇強則強。”

　到現在為止，冰芯沒有和台記產生過衝突，但恐怕也因為胡正明教授的處理很低調，台記早晚會因為這個事而心有芥蒂。

　他來了些談興，繼續說道:“張忠謀退休，新上來的蔡力行，恐怕對中芯來說也未必是個多利好的消息。”

　熊瀟鴿一驚:“方總對蔡力行這個人評價很高?”

　他知道方總有了解對手的習慣，看人也往往很準。

　“不是對他的評價。”方卓平靜的說道，“我聽說，台記之前對中芯動手就是這位蔡力行親自操刀，現在他上台，以我了解到的行事風格來看，中芯這個眼中釘還有余力追趕恐怕就不會停。”

　熊瀟鴿更驚:“蔡力行親自操刀是怎麽個操刀法?”

　方卓舉例道:“比如，蔡力行帶著蔣尚義親自來美國跑到德州儀器，比對芯片，固定證據。”

　“這……”熊瀟鴿以小觀大，隻覺一陣殺氣騰騰，“這是真的?”

　“兩家現在都和解了，當初的一些情況透露出來，應該不至於作假。”方卓平淡的說道，“我覺得德儀的人大概也沒什麽誤導我的動力，當成談資罷了。”

　熊瀟鴿問道:“你和張總聊過嗎?”

　“高盛和德銀要離場的這個事，我和張總通過電話，也聊了幾句台記的變化。”方卓皺了皺眉，“但是，我感覺張總可能不像我這麽警惕。”

　畢竟，雙方達成了和解協議，賠償金額也高達1.75億美元。

　這已經是一次狠狠的放血。

　熊瀟鴿默然。

　確實，方總是個很……警惕的人。

　他似乎不太相信別人，更願意相信他自己的判斷和直覺。

　“利好冰芯。”熊瀟鴿搖了搖頭，給了個假設影響後的利好。

　然而，他臉上沒有笑容，很快又說了個四個字:“命運多舛。”

　似乎在說中芯，也似乎在說國內的半導體產業。

　方卓倒是沒這麽多感慨，玩笑道:“不要慌，有我在。”

　熊瀟鴿知道這位是個真正做事的人，說道:“方總，我必須得說，你的心志之強真是我所見之中也極少的。 ”

　所以，上回瞧見方總連可樂都喝起來，很讓他印象深刻。

　他認真的誇完，又笑道:“心志培養有沒有秘訣?”

　方卓拍了拍文件:“有啊。”

　熊瀟鴿看向文件:“這是什麽?”

　“國內易購的近期情況。”方卓微微一笑，“半導體羸弱，這是我改不了的，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扭轉的，所以，我的秘訣就是……”

　“找點其他好欺負的欺負欺負，心情一好就有動力繼續投入到半導體之中。”

　熊瀟鴿拿過文件，裡面是易購遭遇的線下競爭。

　他仔細翻閱，左看右看，發現只寫了五個字。

　方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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