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漢人寫下的番邦異國的數字,要麽是直接抄自大食算學書籍,要麽是將漢文算經翻譯成大食數字,春花會的長老們個個絕頂聰明,自負文武全才,抄番人現成的,沒得丟人,故而後者的可能性更大,我便從查閱古籍經典入手。”
這道理再明白不過了,楚楚連連點頭。
“先夫明誠是金石大家,著有《金石錄》三十卷,收藏的甲骨文和竹簡計有三千余片,其余古籍善本上千卷,我便找出和數字有關的全部著述,算了算一共有七十來卷呢。”
楚楚不禁怎舌,“李師傅,難道您自己全都看過一遍?”
別說是一片一片一頁一頁的閱讀了,她聽著都覺得頭暈眼花。
“不自己看,難道旁人幫著看?老身可不放心,同一片竹簡,老身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深意,這便是閱歷和學識。”
“那是那是。”楚楚心服口服。
“除了教兩個娃娃詩詞歌賦,老身剩下的時間便是研讀算學古籍,凡五載,無一日或輟,功夫終不負有心人。”
“師傅,您是說有所發現?”楚楚頓時停止把玩象牙版,神色鄭重起來。
李過雁將那卷竹簡在桌子上展開,解釋到:
“古人關於數字算學的見解很多是零零散散分布於在天文歷法典籍中,比如漢代張衡的《靈憲》《算罔論》,隋代劉焯的《稽極》《歷書》,再比如前朝沈括的《夢溪筆談》。”
“算學專著僅有十部:《周髀算經》《九章算術》《孫子算經》《五曹算經》《夏侯陽算經》《張丘建算經》《海島算經》《五經算術》《綴術》和《緝古算經》,號稱算經十書。”
她輕輕籲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到:“真相便在這部《九章算術》中。”
楚楚傾過身子,仔細端詳這卷滿是蟲眼的上古奇書,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上面彎彎曲曲的小篆,她一個字也不認識。
“能仁寺那三組畫符對應《九章算術》中的三個問題:分鹿問題、五尺金垂問題和三畜吃粟問題。”
“絕大多數人看見三組畫符便認為是十個獨立的符號,竭盡全力去解釋它的含義,其實十個符號的排列方式一樣重要。”
“老身第一眼瞧見畫符摹本時,便發覺符號之間的空格甚為顯眼,顯然是讓人填空,這是一個填字遊戲。”
“即使我不認識畫符,只要找到它們和算經古籍上問題的一一對應關系,便找出填入空格的字符,因為算經提出了問題,亦給出了答案。”
她指著第十一片竹簡上的一列小篆,言道:
“瞧,分鹿問題的答案是:大夫得一鹿、三分鹿之二。不更得一鹿、三分鹿之一。簪嫋得一鹿。上造得三分鹿之二。公士得三分鹿之一。分別和能仁寺畫符的5/3 4/3 空格 2/3 1/3相對應,那麽,空格便應當是數字一。”
“再看五尺金垂問題的答案:末一尺,重二斤。次一尺,重二斤八兩。次一尺,重三斤。次一尺,重三斤八兩。次一尺,重四斤。對應的是2 5/2 空格 7/2 4,則空格應當填上數字三。”
“最後看三畜吃粟問題,竹簡是這樣寫的:牛主出二鬥八升、七分升之四。馬主出一鬥四升、七分升之二。羊主出七升、七分升之一。對應200/7 100/7 空格。空格應填上七升、七分升之一。”
“楚楚,你發現此處有什麽蹊蹺嗎?”
李楚楚正自聽得迷迷糊糊,
便問到:“又有何蹊蹺?奴家倒是覺得春花會的長老們真是閑得發慌,弄出這等勞什子來折騰後輩。” “他們不是閑得發慌,是受盡迫害的驚弓之鳥,不得不萬事小心謹慎,一個疏忽便是滿門抄斬。”
李過雁接著到:
“四句唐詩對應四個數字,我們從畫符中隻得到了三個數字,還有一個在何處呢?”
“好在我已完全熟悉大食數字和漢文數字之間的對應關系,拚湊出了最後一個數字的大食寫法是50/7。”
“再來玩一個拆字遊戲,可以拆成兩組數字,即五十、七,或者五、零、七。”
“零顯然沒有意義,五十?不可能,因為早就告訴你‘唐詩四句不過七’嘛。”
“這數字必須小於或者等於七,因此上,第三個數字拆成了五和七,能仁寺畫符解出的密鑰是一、三、五、七。”
暖閣內靜悄悄的,唯聽得見外面呼嘯的北風。
李過雁端起鈞窯銅紅釉茶杯,細細地品嘗著雨前洞庭山碧螺春,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楚楚兀自不敢相信有這般好運氣,《清明上河圖》真跡現身之初,羽衣門和泰山派、五寺聯盟、張擇端相比,距離《清明上河圖》最遠,得到消息的時間最晚,那曾想後發而先至,竟然拔得頭籌。
“師傅,您是說我們可以……”
“當然,把四首唐詩拿過來,讓我們來看看傳說中的暗夜幫會春花會,究竟是何方神聖。”
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掌門人,倭國右近衛將監“鬼武者”源賴朝已登船多時,不知何時可以覲見二位主人?”盧麒在暖閣外小聲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