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峰山頂上由燈籠組成的光圈和八道光柱散了開來,星星點點的燈籠不斷變換移動,組成了一隻眼睛的形狀,中間一個較小的圓圈便是眼珠,燈籠按照排列的順序依次一明一滅,眼珠中間有一條細長的黑影,如瞳仁一般。
遠遠望去,只見半空中一隻閃閃發光的巨眼,眼珠不斷轉動,直愣愣地瞪著山下的芸芸眾生,煞是驚心。
李若虛念了一聲咒語:“急急如律令!天眼開!”
那“瞳仁”抖了一抖,緩緩移動,居然從眼珠子中走了出來,原來是一個人!
山下的江湖人士不由得大聲喝彩,白鹿洞這戲法當真引人入勝,令人大開眼界,遠勝於京城臨安元宵節的花燈。
唯有少數幾人明白,現在這燈籠變陣開天眼、方才的白鹿飛天聞絲竹的來歷和真正用意,不禁心下憂慮,茱萸便是其中之一。
“朋友們仔細瞧好了,從白鹿洞天眼裡走出來的是誰。”李若虛頗為自得地說到。
山腳下人聲鼎沸。
“李洞主這是在消遣我們罷?隔這麽遠,如何看得清?”
“讓你家白鹿馱著神仙飛下山唄,讓大家夥紅臉對白臉的瞧個一清二楚。”
“別賣關子了,兀那老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此人便站在你等面前,只怕你也是有眼不識泰山,還是不下山的為好。”李若虛呵呵一笑,話鋒即轉:
“羽衣門掌門人來了罷?借您一雙慧眼幫大夥瞧瞧如何?鎮江夢溪園沈二爺沈三爺想必也在場,千裡窺管可否借給李掌門使使?”
李楚楚和沈茱萸聽得李若虛沙場點將一般,在大庭廣眾之下,指使江南兩大豪門的主人做這做那,心下頗為不快,轉念一想,李洞主此言似乎也並無惡意,加之二人確實也急欲得知那“瞳仁”乃是何人,便默然不語以示同意,茱萸正好千裡窺管在手,便雙手捧了,恭恭敬敬地向楚楚奉上。
楚楚一手舉著千裡窺管,置於右眼之前,一手左右旋轉窺管前端的套筒,天眼裡走出那人漸漸在窺管的視野裡變得清晰起來,楚楚楞了一下,仿佛不大相信自己的右眼,遂將窺管移到左眼繼續觀察。
如此反覆三次,她放下窺管,對茱萸耳語到:“趕緊去告訴你爹爹,此人是張擇端。”
“李大掌門,您可看清楚了?請將此人的尊姓大名告訴眾位朋友罷。”
敵正我反,敵反我正,這是江湖上的一條鐵律,就是說凡是敵方支持的,己方應當反對,敵方反對的,己方應當支持。
此番白鹿洞書院半路殺出,聲勢浩大,即使暫時沒有顯露惡意,楚楚心裡早已將其列為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她意欲張口否認與此人相識,但隨即閉嘴,略一思忖,正色道:
“各位武林同道,本掌門曾經和張擇端張翰林有過數面之緣,相互認識,經仔細辨認,李若虛院長身邊這位大人正是張翰林本人無疑。”
原本人聲嘈雜的碧水潭山坳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仿佛這數百千把人突然消失了似的,一時間,萬籟俱寂,唯聽得見幾聲“呱呱”的青蛙鳴叫。
“多謝李掌門美譽,什麽翰林不翰林的,都是前朝舊事了。”張擇端站在山頂懸崖邊,俯瞰著山腳黑壓壓的人群。
自從《清明上河圖》在阿圖什峰被盜走後,大遼皇帝將負責阿圖什峰安全的侍衛兼禁軍首領蕭舞陽貶去邊關做了一個都指揮使,對張擇端倒是沒有過多的責罰,只是罰去三個月的俸祿,
令其一路追蹤,趕赴中原,戴罪立功。 “諸位好漢,在下便是張擇端。”
山下頓時歡聲雷動。
“張翰林,您可終於現身了!”
“我早就說了嘛,像張大人這般人物,自有神仙保佑,怎麽可能……啊……啊,你們說是不是?”
“張大人,您老人家要是再不出現,中原武林都快翻天了。”
“這許多年,您老人家在哪裡修仙養道?”
眾人直如有千言萬語要對張擇端訴說,有無數個問題要從張擇端那裡得到答案。
張擇端苦笑道:“唉,都是那絹本惹出的禍事。諸位,諸位,且聽我說,白鹿洞書院的朱熹小先生此前言道,‘欲睹清明上河圖,廬山香爐峰瀑布’這兩句歌謠乃是有人假冒在下散布的謠言,確是如此,唉,勞動各位英雄豪傑白跑一趟,當真是罪過,罪過啊。張擇端在此對天、地、人、神鄭重立誓:本人如說過那兩句歌謠,千刀萬剮,不得好死,本人所生獨子張不吝,世代為奴。”
眾人聽得張擇端立下如此毒誓,不信也得信了,一下子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勁頭全失,一個個垂頭喪氣,罵不絕口,那假冒張擇端造謠之人的母親、祖母、外祖母和祖宗十八代被問候了個遍。
既然見不到《清明上河圖》真本,誰也不願意在這荒山野嶺多呆哪怕是一盞茶的辰光,各門各派匆匆收拾行李,趁著月色,胡亂捆綁些乾樹枝做火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碧水潭。
衡山派的十來名弟子跟在沈家和羽衣門大隊人馬身後,剛剛跨過小溪,便聽得遠處傳來一縷斷斷續續的洞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