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虛兩眼翻白,糊滿了綠白色的膿液,數不清的無量山眼線蟲從眼皮底下探出頭來,密密麻麻,搖曳著蠕動著糾結成群,一團一團地掉落在臉上。
他頭上戴的青雲冠早已不知去向,頭髮散亂,不住在地上打滾,如野獸般嚎叫著,被驚嚇得完全失了心瘋。
“我抓你!我抓你!”一旁的張擇端坐在地上,用手一把一把狠狠地抓向自己臉上的眼線蟲,連拉帶扯,下眼皮都翻了起來,臉上滿是手指的抓痕血跡。
手掌“啪啪”拍擊地面,將滿手的眼線蟲拍成一灘肉醬,邊拍邊笑,洋洋得意,
“哈哈!看你厲害還是我厲害!”
沈叔倫和李楚楚原本處於必敗的境地,僅憑著最後一點意志勉力支撐,隨時都有可能拋下兵刃投降求饒,哪曾想天降救星,將二人從鬼門關的門檻上拉了回來,眼裡瞧著敵人的慘狀,心下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竟有這般好,對夏無極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遠在瀑布邊的沈茱萸身體不能動彈,耳朵卻沒閑著,將“二仙護道”處的戰況聽了個一清二楚,待得被封住的穴道自行解開後,立即奔來和父親會合。
她親眼瞧見蠱毒“玉笛散春風”的威力,短短的時間內,活活把兩位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心下駭然,不禁對張、李二人起了惻隱之心,暗道:
“要殺就殺,要剮便剮,何苦挖空心思琢磨出這種邪惡歹毒的玩意兒?!這不是要天下英雄都給她當牛做馬、下跪磕頭麽?呵呵,起個名字‘玉笛散春風’,居然還有臉化用李白的七言詩‘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三神教的‘仁、信、忠’正邪挪移大法當真並世無雙!不過,唉,萬一有一天自己也中了這蠱毒……”
她一陣反胃,渾身冰涼,不敢再繼續設想下去了。
陳大學是三神教教主座下的第一大弟子,也未曾見過師傅習練或施展“玉笛散春風”大法,在一旁嚇得心膽俱裂,哪裡敢直面張擇端眼裡不斷翻滾湧出的白色線蟲團?
他繞了個圈子,兜到張擇端身後,提起一把長劍,三下五除二,將他的身上的長袍劃成數塊,挑落在地上。
“絹本!”
“《清明上河圖》!”
“瞧!”
旁邊幾人紛紛叫嚷起來。
沈叔倫當即向前跨了一步,意欲先下手為強,將絹本搶到手,轉念一想,隨即停住了腳步,退回原處。
他的性命是夏無極救的,人家又有“玉笛散春風”加持,這一卷真跡麽,大約只能遠遠地看一眼了。
一個長長的油紙包系在張擇端的後背上,陳大學隔得遠遠地用劍尖挑斷繩子,將油紙包拿在了手中,施展神行功“輕舟已過萬重山”,迅速閃身遠離。
一個高大精壯的青年漢子,如此懼怕那細麻繩般的線蟲,眾人瞧著倒也好笑。
張擇端全然不知有人靠近他、劃爛他的衣裳、取走他的無價之寶,兀自一把一把從臉上抓下眼線蟲,拍在地上,不時鼓掌歡呼:“哈哈,打死你!打死你!”
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夏無極的雙手。
只見她緩緩打開油紙包,裡面露出一個竹筒,用清漆精心漆得個油光水滑,她拆開密封竹筒口的白蠟封印,倒出一個檀香色的絹帛卷軸,正是大宋宮廷裱糊書畫的慣用色調和材質。
茱萸暗道:起初掌門姐姐從王山手中奪得真本,在敦煌覺林寺洞窟裡,
爹爹和王山又搶了回來, 真本被撕成兩截,王山據為己有,難道他拚接修複後藏到香爐峰紫煙洞內?不巧被旁人發現,假以張擇端的名義公之於眾,我們已經破解了秘密,要來何用?想必是有第二幅真本,藏有另外的密碼,天下只有一個人可以辨別真偽,但是他……是不是真的發瘋了? “三神教乃是大理國偏遠山區的一個小小教派,本不應參與中原武林的大事壯舉,既無此能力亦無此資格,但本教一貫秉承‘仁、信、忠’教義,據傳此事牽涉我漢人的江山,恐禍及百萬生靈,無極焉能置之度外、偏安一隅?加之本座歷來欽佩鎮江沈家和羽衣門的江湖道義,故而出手相助,如有冒犯,還望各位見諒。”
夏無極一字一句,入情入理,沈家父女和李楚楚的心漸漸地安定下來,紛紛言謝。
“《清明上河圖》到底有什麽奧秘,本教一無所知,但有自知之明,單憑本教不但絕無可能得窺堂奧,反而會引火燒身,古人有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無極手上拿著這卷軸如同被放在火堆上炙烤。因此上,本教願將卷軸贈與夢溪園和羽衣門,此畫才算得上是得其所哉。”
沈家父女和李楚楚這下可真是大吃一驚,簡直覺得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江湖上人人眼紅、舍生忘死急欲搶奪到手的《清明上河圖》真跡,夏無極明明已經盡在掌握,此時卻突然提出要奉送給自己剛剛救下的兩個人,當真匪夷所思!
茱萸心頭冷笑:哼,事出反常必有妖。夏教主一手正邪大挪移大法使得出神入化,且看她下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