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殷鬱帶著一隊親兵快馬加鞭趕到京都東郊外的涇河畔。
玄兔東升,月光灑落在寬闊的河面上,淺灘處停放著數十條五顏六色的龍舟,宛若一群伏岸棲息的遊龍,畫面很是壯觀。
白日裡訓練的橈手都回去休息了,只剩下一些家丁在附近看守龍舟。
殷鬱一行人馬從高坡上俯衝下來,驚動了岸邊所有人,那衝鋒陷陣的架勢,嚇得有些膽小者扭頭就跑,還有人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殷鬱勒馬停在一排龍舟前,老家丞緊隨其後,他好歹是武將出身,不至於年紀大了,連馬都騎不動了。
殷鬱放眼望去,就見每條龍舟的形狀都差不離,長有六七丈,高約七八尺,屬於各府的旗幟還沒有掛上去,看不出哪些是工部打造給王爺和公主們的。
“這些龍舟都是誰人家的?報上名來。”殷鬱揚聲問道。
河岸上無人應答,眾家丁躲在龍舟後面觀望。
殷鬱皺了皺眉頭,身後一名親兵沉聲厲喝:“禦王在此,爾等還不速來拜見!”
一群人這才得知殷鬱身份,慌裡慌張出來磕頭,一個個伏在地上不敢起來,更不敢多瞧那面目凶惡的禦王一眼。
要知道禦王的威名在民間等同於煞神轉世,就沒有人不畏懼的。
老家丞笑眯眯的安撫眾人:“你們不用害怕,我家王爺到這裡來沒旁的事,只因我們禦王府的龍舟丟了,特地來尋,現在你們各自站在自家龍舟前面,從西往東,挨個報上名號,待我家王爺找到龍舟,自不會為難你們。”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在這河上看守龍舟也有兩個月了,沒聽說禦王府要參加今年龍舟賽的消息,更沒見過禦王府的龍舟。
可是禦王說有,誰又敢說沒有呢?
一群人很是識相地分散開來,按照老家丞的吩咐,各自站到各家龍舟前頭,從西邊第一條開始報名。
“這是涇陽候府的龍舟!”
“這是沈尚書家的龍舟!”
“這是榮恩伯家的龍舟!”
“這是……”
就這麽一直報到了東邊最後一條,一共三十六條龍舟,所屬之人無一不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當中有七條龍舟,分別歸三位公主和四位王爺所有。
三位公主,分別是永安大長公主、永寧大長公主還有華陽長公主,四位王爺,分別是太祖皇帝同父異母的么弟韓王和信王,先帝同父異母的么弟辛王和密王。
殷鬱一時間有些難以選擇,倒不是他怕得罪人,而是不知道該搶永寧的好呢,還是該搶密王的好呢?
永寧當眾逼迫李靈幽跳飛仙舞,意圖羞辱李靈幽,密王默許群芳樓編造百戲,意圖詆毀李靈幽。
在殷鬱看來,這兩個人都欠收拾,奈何他顧及李靈幽的名譽,不好貿然為她出頭,難得有個正當的機會,他哪個都不想放過。
殷鬱想了想,催馬來到一條龍舟前,問道:“你說這是誰家的龍舟?”
家丁戰戰兢兢答道:“回稟王爺,這是永寧大長公主的龍舟。”
“胡說!”殷鬱突然翻臉,橫眉豎眼道:“這分明是本王的龍舟!”
那家丁直接嚇懵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老家丞跟了過來,裝模作樣地瞅了瞅那條龍舟,點頭道:“的確是咱們禦王府的龍舟。”
那家丁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結結巴巴道:“王、王爺,您、您是不是認錯了,這、這真的是永寧……”
話音未落,
就見一隊親兵齊刷刷圍了上來,如狼似虎地盯著他,看那陣仗,只要他再說一個字,就要撲上來把他生撕活剝了。 那家丁哆哆嗦嗦閉上嘴,不敢吭聲。
殷鬱不容置喙道:“回去告訴你們公主,是工部的人搞錯了,把本王的龍舟給了她,現在這條龍舟物歸原主,讓她去工部討要她的龍舟,她要是不樂意,隻管來找本王。”
永寧最好是有那個膽子來找他!
殷鬱丟下這句話,隻留下兩個親兵看守著剛剛搶過來的龍舟,就帶著其余的人前往東南營地,打算從水師中挑選三十個橈手,明天就開始訓練。
前往營地的路上,老家丞好奇地詢問殷鬱:“王爺,您怎麽不要密王那條龍舟啊?”
殷鬱冷笑道:“聽說密王去年親自上場擊鼓,贏了頭名,我料定他今年還會登舟,到時候我掌舵撞沉了他,叫他做條落水狗,豈不是更加痛快。”
老家丞默默地替將要倒大霉的密王捏了把冷汗。
*
翌日一早,李靈幽聽說殷鬱昨晚又沒回來,不免有些悶悶不樂,早膳隻吃了幾口就擱了碗筷。
阿娜爾見狀,提議道:“不如咱們上涇河岸邊瞧瞧?”
忍冬悄悄瞪她一眼,暗道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阿娜爾莫名其妙地看著忍冬,不明白她瞪自己做什麽。
李靈幽沒理會她們的眉眼官司,接過素馨遞來的茶盞漱了漱口,吐在蓮蓬手中的小盂裡,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備車吧。”
忍冬試圖勸阻:“要往涇河去,得坐半個時辰的車,外面太陽這麽大,您怎麽吃得消,不如等天陰了再去。”
阿娜爾反駁:“外面太陽不大啊,天上還有雲呢,瞧著比昨天涼快多了。”
氣得忍冬又瞪了她一眼。
素馨接了一句嘴:“這會兒還早呢,等到了河邊,雲就散了,太陽就該曬人了,那裡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殿下去了,肯定要遭罪的。”
這下換做阿娜爾無話可說。
忍冬朝素馨投去一記讚賞的目光,素馨抿嘴衝她笑笑。
蓮蓬瞧見了,心裡又不是滋味起來, 可她沒本事學素馨賣乖,只能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察言觀色,眼見公主殿下臉色淡淡的,大約猜到她是想去河邊看無望,不明白忍冬姐姐為什麽非要攔著。
公主殿下是主,她們都是奴,只有奴婢聽主子的,哪有主子被奴婢左右的。
“我說備車,是沒人聽見嗎?”李靈幽的語氣明顯冷了下來。
忍冬驟然色變,素馨笑容頓失,阿娜爾打了個激靈,有些懼怕地看著李靈幽,反倒是蓮蓬這個一直不吭聲的最先反應過來,捧著痰盂就往外走。
“是,奴婢這就去。”
蓮蓬一走,李靈幽也起了身,阿娜爾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進了內室。
忍冬面露苦笑,知道她管得太多,惹了李靈幽厭煩,不好再跟進去討嫌。
素馨惴惴不安地小聲問她:“忍冬姐姐,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忍冬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沒事,都怪我不好,殿下跟我置氣呢,你快進去為殿下梳妝吧。”
素馨暗松了一口氣,快步進入內室,就見李靈幽已經坐在妝鏡前,阿娜爾拿著梳子要給她梳頭。
素馨搶上前去:“姐姐,讓我來吧。”
阿娜爾倒也不記仇,把梳子給了她,跪坐在李靈幽旁邊,討好地給她垂著肩。
李靈幽闔著眼睛,誰也不理。
這時候,蓮蓬折返了回來,手裡還捧著那隻痰盂,繞過屏風稟報:“殿下,宮裡來人了,太后娘娘召您進宮。”
李靈幽眉頭一皺:“哪位太后?”
“兩位太后都派了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