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監王方鹿離開地底黑水河,離開關押青丘狐妖一族的地方後,他快速趕往獻祭布置點。
那是一個深坑,深不見底,連通到煉獄之主屬地。
周遭各處依然是混亂與戰鬥,殺成一片,泥土石頭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變得殷紅無比。
方鹿卻顧不得吩咐手下黑甲兵收拾殘局之類,他身形如影,飛速趕過去,路上隨手料理了幾個不長眼的東西。
雖然他知道獻祭已經完成,但他還是想親眼見證,即使那個怪物口出狂言,出來後,第一個要抹殺他。
站在深坑邊沿,周遭由黑甲軍圍出一個禁區。
黑甲軍統領許禍就站在他旁邊。
兩人沉默凝視深坑。
底下是灼燒的烈焰。
等了一會兒,突然烈焰像被澆上一桶油,熊熊燃燒,往上蔓延,灼熱的溫度燙的人皮膚幾乎開裂。
方鹿與許禍第一時間支起防禦屏障,可依然覺得熱極了。
“轟!轟!”
深坑底的烈焰不停發出響動,朝上蔓延,連石壁也被軟化燃燒。
烈焰噴出深坑,泛起巨大的火焰。
方鹿與許禍忍受不住如此強烈的溫度,紛紛退開。
兩人眼中盡是瘋狂與喜悅。
尤其是方鹿。
他沒有辜負皇帝陛下的信任,他成功喚醒了沉睡千年的煉獄之主,皇帝陛下必經橫掃六合,一同天下。
此時,方鹿又有些心驚肉跳,王朝大業即將建立,憑他的功績指不定破格封王,可煉獄之主竟說“出來後第一個殺了你”,他不想死。
他看了許禍一眼,有些猶豫,要不要早點離開,留下許禍承受烈焰。
心裡雖有想法,但他沒有行動。
若煉獄之主到了京城,找皇帝陛下說些壞話,他依然要死,那不如在這等著了。
等了很久,烈焰噴薄不但沒有愈演愈烈,還沉寂下去,怎麽蔓延上來的怎麽如潮退下。
方鹿懵了!
這是什麽情況?
在他印象裡,煉獄之主應當君臨天下,火燒蒼雲山脈,一舉宣告自己的複蘇。
可——
怎麽沉寂了?
他的心拔涼拔涼的。
瞬間竄到深坑邊沿,俯首看,烈焰消退,甚至熄滅。
許禍也驚恐極了。
“大人,這是怎麽了?”
“是失敗了嗎?不對呀!血肉應該夠了!”
“剛才不還烈焰騰騰,現在怎麽熄滅了?”
“難道我們前功盡棄了?”
方鹿瞪了許禍一眼,沒有開口。
他的腦海裡,也只有三個字。
失敗了!
方鹿有些頹然,腳下踉蹌了兩步。
他強行撐住,瘋狂思索。
哪裡出了差錯嗎?
陣法是對的。
獻祭血肉是對的。
烈焰是真的。
難道是方休白那一劍破壞了陣法,導致打斷?
不可能!明明已經成功了!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過了會兒,方鹿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被他同方休白一同拋入獻祭陣法的青望。
青望入了水底宮殿,重塑身軀,在謀劃獻祭之時主動找上門,提供對付蒼雲山脈核心區域妖族的辦法。
也的確成功。
還加入了獻祭陣法的維持工作,成為核心。
可——
這不是重要點。
重要的是,青望不知道,煉獄之主複蘇後,需要一個軀殼。
而青望重塑的身軀,就是他為煉獄之主準備的軀殼。
他把人當成獻祭的血肉丟了進去,他當時惱怒失去理智。
也就是說,煉獄之主因為沒有軀殼,而失敗蘇醒了。
天呐!
方鹿一臉驚詫。
若真是如此,他的罪過大了。
現在怎麽辦?
重啟嗎?
怎麽可能!
一個準備幾十年的獻祭,豈是幾天能重啟的。
他慌了。
他自覺自己足智多謀,面對任何困境都能破開險阻。
可如今,他毫無辦法。
他絕望了!
就在這時,一切似乎任何希望沒有的時候。
突然,一股強大的灼熱溫度從地底傳來。
他低頭看深坑,並沒有烈焰升騰。
但那灼熱並不是假象,他的錦靴快融化了。
方鹿四下張望,一些樹木莫名燃燒起來,周遭的黑甲兵被熱成了紅皮的蝦子,爭先搶後的脫盔甲。
許禍也駭然無比,直吐舌頭,受不住熱。
方鹿也熱,汗水淋漓,可他卻喜上眉梢。
因為,獻祭並沒有失敗。
溫度越來越高,蒼雲山脈大多樹木承受不住,自燃起來,周遭許多修為低下的修士也熱癱了,水分大量流逝,紛紛往蒼雲山外逃。
“大人,地底有東西要出來了!”
許禍驚呼一聲,他熱的不行了,靈力運轉抵抗炎熱,可效果不佳,“太熱了,我們先撤開吧,觀望一番。”
“好!”
方鹿說完,正準備撤開,突然地底的東西驟然加速。
整個蒼雲山脈轟隆隆作響,劇烈的顫動,如地震發作似的。
明顯所有人能感覺到地底有個東西要破殼而出了。
在此時,所有人不由得一同停下腳步,朝著核心區域抬頭觀望。
只見,一處山丘處,整個炸裂開來,亂石飛射,煙茫四起。
在其中,一道渾身沐浴著火焰的身影衝了出來,懸浮在半空,雙臂張開,很享受一般。
低下的人,都傻眼了。
這是何等怪物?
殺戮了一夜,現在是清晨,正是夏季,太陽升起的很早,此時天空中的那個人,竟然比烈日還刺目灼眼。
眾人沉寂下來,許多人默默地離開,不敢逗留,生怕如周遭樹木,自燃起來。
方鹿和許禍距離最近,也遠比其他人看的清楚。
火焰當中,是個人影。
身形有些熟悉。
面目有些熟悉。
方鹿的心裡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人他有點眼熟,而且絕對不是青望。
那煉獄之主是得到了誰的軀殼出來的呢?
不由得,方鹿雙眼赤紅起來,即使在清晨也亮如兩顆紅寶石。
目光穿過遙遠的距離,穿透那繚繞周身層層火焰。
他終於在空中人低頭四下張望的一瞬間,捕捉到了那張清晰的面孔。
是方休白!
是他親手推入獻祭陣法的世子殿下。
怎麽會是他呢?
方鹿一瞬間驚慌了,他有點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周遭的火焰明明又是煉獄之主,難道——
他們之間達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方鹿第一時間,就把眼中看到的一切,朝最壞的結果想去。
這時,空中的煉獄之主,沐浴著清晨的光芒,仰著脖子,朝世人宣示。
“我,煉獄之主,回來了!”
一些不明白狀態,沒聽說過煉獄之主名頭的人很懵逼。
煉獄之主被封印千年,時間過於久遠。
但一些曾在記載史料中看到過煉獄之主的皆面色大變,知道這位的恐怖之處。
他生性暴戾,隨手就將幾個王國用烈焰焚燒殆盡,只剩灰燼。
他的殘暴手段過多,一一講述過於累贅,隻知他被世間勢力所不容,並一同聯合攻打,最後封禁起來。
史料記錄並不詳盡,遮遮掩掩,並未想到,這封印地竟然是蒼雲山脈,而這一番獻祭動作,為的便是喚醒煉獄之主。
他們全遭了算計,成為別人謀劃的踏腳石。
可悲可歎。
這時,再傻的人,也明白蒼雲山內究竟是為了什麽。
在場的,只有方鹿一夥的人,聽到這宣示,露出激動興奮之情。
尤其方鹿。
他現在明白,推方休白進獻祭陣法,陰差陽錯的給煉獄之主送去一具軀殼,借此復活。
只要能復活就行,哪管得了軀殼是誰的。
識海內的方休白波瀾不驚,甚至翻起了白眼——這煉獄之主,有點中二。
不過,下面要有好戲看了。
剛剛煉獄之主靈魂傳來消息,他要再借用軀殼一會兒,至於做什麽,顯而易見。
他靜靜的看戲就好。
隨著宣示的聲音遠播四方,煉獄之主舒展身軀,終於正常了。
周身火焰沒入身軀,露出方休白清晰樣貌。
煉獄之主俯首四顧,在找什麽。
很快,他就鎖定了目標。
正是方鹿。
方鹿也感知到,身軀一僵,面色陰沉。
他還沒來得及有更多反應,隻覺眼前一花,面前就出現了一個人。
煉獄之主。
“又見了。”煉獄之主笑的很輕蔑。
方鹿後退兩步,眼神複雜,他在思考如何破除困境。
顯而易見,當時的頂撞,現在來要他的命了。
“您蘇醒就好。”方鹿念了一句,接著道:“按契約,您要完成對陛下的承諾,請隨我一同前往京城。”
方鹿沒有辦法,他只能錯開話題,先回京城再說。
可——
煉獄之主一笑,兩步靠近方鹿,獰笑著問:“先不急,京城自會去,契約也會完成,現在還有其他事。”
方鹿想再退開,肩膀卻被煉獄之主按住,一陣肉被燒焦的味道傳來,他強忍著疼痛道:“您還有什麽事?讓其他人幫忙辦,回京重要。”
他根本不會主動順著煉獄之主的話。
“裝傻?”煉獄之主不悅,“忘了之前對你說過的話了?既然去京城重要,那你就幫吾辦了吧。”
什麽意思?
是叫他自殺?
方鹿頭皮發麻。
他眼神躲閃,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不出良策,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多的謀劃都是徒勞。
可誰又想白白死了呢!
再說,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喚醒他嗎?
這般恩將仇報。
他很想大義凜然的叱責一番。
到了口邊,說出的是:“是我一手操作,救了您。”
“你說的沒錯。”煉獄之主皺了皺鼻子,方鹿半邊肩膀幾近被燒焦,氣味有些難聞,“是你救了吾。”
他話音一轉,“可,吾與你們之間,是各取所需的交易,救吾是你們需要付出的,吾自然會付出吾的。吾的付出裡,不包括饒恕你一命。”
也許是剛獲得自由,他千年困於一地,無人交談,這在往日隨手一把火就燒了的人,今日竟讓他廢話如此多。
方鹿算是明白了,不會放過自己。
他眼裡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他不想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死掉。
螻蟻死之前還會反抗,何況是他呢。
就在這時,方鹿的黑袍一展開,竟有數之不盡的紅眼珠飛出,如蝗蟲覆蓋在煉獄之主的身上。
方鹿趁機斬斷半邊肩膀,遠遠的退開。
旁邊的許禍,則徹底呆愣住,傻傻的,似乎被嚇到了,沒人注意到他眼球裡一閃而過的殷紅。
煉獄之主沒有過激舉動,只是非常好奇的看著滿身的眼珠子,任由它們融入軀體。
“狂妄!”方鹿眼見紅眼珠沒入煉獄之主身體,罵了一句。
隨即能量湧動,越來越多的眼珠子在煉獄之主身上綻放。
要將他吞沒一般。
煉獄之主很平靜,甚至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就這?”
他身上陡然繚繞起一層火焰,這些所謂的眼珠竟在一瞬間全部被灼燒乾淨,掉落下來,化作焦狀。
再看煉獄之主,身體之上,一丁點的異樣也沒有。
方鹿驚駭無比,慘叫起來。
眼珠與他同命相連,這種損失,對他損害也極大。
他面色一變,如今看來只有逃跑為上策了。
方鹿看了許禍一眼。
許禍眼珠翻轉了幾圈,定成豎瞳狀,朝煉獄之主撲了過去。
速度之快,誰也反應不過來。
眨眼間,許禍竟變成一個巨大的人形紅眼珠,死死的糾纏住煉獄之主。
而方鹿則瞅準時機,快速往外逃離走。
煉獄之主笑了,仿佛再看螻蟻在無力的掙扎,很享受這種姿態。
火焰再次灼燒起,許禍被燒的一乾二淨。
煉獄之主化作一道火光,朝方鹿離去的方向追去。
只要他路過的地方,周遭再次燃燒起大火。
眨眼間,煉獄之主便出現在方鹿面前。
手一探,直接鉗住了他的脖頸。
方鹿滿眼猙獰恐懼, 他扭曲掙扎,完全掙脫不了。
他想開口求饒,喉結顫動,卻說不出哪怕一個字。
烈焰湧現,他化作焦灰,被風吹沒飄散。
煉獄之主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他太喜歡焚燒掉一切了,吞噬別人的生命。
尤其他走過的地方,全部燃燒著烈焰,宛若人間地獄一般。
只是討人厭的是,識海裡的那家夥一直在催促他。
就不能讓他好好的享受下重獲自由的快樂嗎?
真的是——
他才不要這麽輕易還了身體,他要再享受下自由。
正當他要再折騰一番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施主,這是去哪?放了火就跑,可不是個好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