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3月7日，星期天，天氣晴。

　　中午吃過飯，店裡沒有看病抓藥的人。王行楊大發王相三人坐在茶幾邊抽煙喝茶，王舜華和楊子衿坐在椅子上各自看著書，王玉前在店裡跑來跑去瘋玩。幾個女人坐在一邊，說著女人千古不變的話題。這時，從店外走進來一個年輕人。

　　這個人出現得很突兀，好像是從灑進店裡的陽光裡跳出來的一樣，直道他走到了茶幾前，開口說話，眾人才發現他。

　　“大家好，我是張望塵！”聲音很渾厚，他完全沒有初次見面的陌生感，一切都很自然。

　　他一米八左右的個子，不胖不瘦，手長腳長。他很年輕，二十五六的樣子，身著白衣黑褲，灑脫的站在桌邊，讓人如沐春風。

　　眾人都是一愣，沒想到會是這麽年輕一個人。還是王相反應快，老江湖了，急忙起身道:“張先生你好，我是王相，歡迎來寒舍做客。”

　　這時眾人都站了起來，王相簡單的做了介紹，一番寒暄，王行邀請張望塵落座，先喝杯茶，歇一歇。

　　眾人落座，張望塵喝了口茶，看著楊子衿道:“想來生病的就是這位小朋友吧，能讓他過來讓我看一下嗎?”他直奔主題，卻是個急性子。

　　楊大發趕緊招手讓楊子衿過來，讓他站到張望塵身前。張望塵仔細看了楊子衿的眼睛，也不檢查其他，開口對王行道:“麻煩準備一間靜室，我需要好好給他檢查。”

　　王行點點頭，起身帶著他走向後院。楊大發抱著楊子衿，跟了上去，其他人也要跟著，王行擺擺手，讓他們在這裡等消息。

　　到了後院房間，張望塵沒讓王行和楊大發進去，而是讓他們在門外呆著，自己帶著楊子衿走了進去。

　　楊子衿第一眼看到這個叔叔，就喜歡上了他。他給他的感覺很親切，很熟悉，似乎早就認識一樣。

　　張望塵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站在面前的楊子衿，沒有急於檢查。他的表情很複雜，欣喜，憐憫，憤怒，還帶著點痛恨。少頃，他摸了摸楊子衿的頭，嘴巴開合了幾下，似乎說了什麽，可惜，楊子衿聽不見。

　　張望塵讓楊子衿坐到對面的凳子上，開始給他把脈。

　　張望塵沒有檢查多久，大半個小時，就帶著楊子衿走了出來。他其實就把了把脈，十分鍾左右，剩下的時間，都在思考。

　　三人帶著楊子衿來到店裡，眾人重新落座，沒有人說話，氣氛有點沉悶，眾人都看著張望塵，等著他開口。

　　張望塵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麽，開口說道:“大家放心，我知道子衿因何如此。”

　　肯定的話一出口，眾人隻覺得懸了幾天的心終於落地，楊大發激動得滿臉通紅，想要說一些感激的話，嘴巴哆嗦了半天，卻發不出聲音。

　　這麽多年，終於有人知道了病因。搞清楚了病因，應該就能治了吧，眾人很是樂觀。

　　王盼早就抱著楊子衿轉起圈，嘴裡還發出哈哈的笑聲。

　　“張先生，萬分感謝，為了這小子的病，可是快愁白了我的頭髮。”王行笑呵呵的說道。

　　“張先生，您能說說，子衿到底得的是什麽病嗎?這麽多年了，跑了那麽多地方，硬是沒有一個人看出來。”王相問張望塵。

　　“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王前輩。”這一屋好幾個姓王的，又是初次見面，張望塵用前輩稱呼王行。

　　“前輩不敢當，老頭子托大，你叫我一聲王老哥就行了，

”王行謙虛道。“有什麽問題，張先生盡管問。”　　“這輩分降得快！”王盼隔著老遠小聲嘀咕。

　　“王叔，子衿第一次來，他當時的情況，麻煩您給我說一說。”張望塵邊說邊促狹的看了王盼一眼，那麽小的聲音，都被他聽到了。

　　王盼臉一紅，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王行說道:“雖說過去了這麽多年，不過當時的情況我還記得。那時子衿11個月，未滿一歲，眼睛裡的白點已經快把瞳孔遮蓋了，我仔細檢查了他的身體，發現他的足厥陰肝經裡有一股奇怪的氣。這股氣對其他穴脈都沒有影響，唯獨使他的眼睛出現異狀，最後我發現，這股氣的源頭在肝髒裡，不時的散出一絲，最後從眼睛裡逸出。”

　　“然後您就封住了這股氣的源頭?”張望塵問道。

　　“沒錯。”王行點點頭說。

　　“您這封印的法子很神奇，不知能不能讓我見識見識。”張望塵不再問楊子衿的問題，而是問起了封印法。

　　“沒問題，這法子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殘缺不全，張先生若感興趣，回頭我送給你。”王行大方說道。

　　“那先謝謝您，”張望塵很高興。“接下來，我說一下子衿的情況。”話鋒一轉，又回到了楊子衿身上。

　　眾人凝神聆聽，張望塵說道:“子衿體內那股奇怪的氣，我叫它‘種子’，它是靈氣的一種，至於靈氣是什麽，我這裡不細說。種子對人體沒有危害，相反，能夠讓身體利用它的人，萬中無一。”

　　“沒有危害?如果沒有危害，子衿怎麽會成這樣?”王盼打斷張望塵問道。

　　王行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打斷別人說話。張望塵搖搖頭，也不介意，他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子衿變成這樣，第一是因為他沒有修行方法，王叔說的從子衿眼睛裡逸出，這個說法其實是錯的。準確來說，應該是種子從子衿眼睛裡進入，經過足厥陰肝經，最後聚集在肝髒裡。”

　　“原來是這樣，那第二呢?”王行問道。對於張望塵說他診斷出錯，並不介意。

　　“第二，子衿眼裡的白點，是種子的入口。種子是一種很強大的氣，能夠吸收他的人，身體會得到很大的強化，擁有強大的超自然力量。正是因為這種強大，讓它有了區別於其它靈氣的修行方式。”不等王行等人提問，他繼續說道:“子衿現在聽覺和嗅覺丟失，耳朵和喉嚨裡肯定也會有一個白點，只不過在裡面，看不到而已。”

　　“超自然力量?這是修仙，像神仙一樣的力量?”王相被張望塵說得一頭霧水，這怎麽就扯到神仙了呢。

　　“不是修仙，是修行，”張望塵糾正到:“你練過武功，雖然只是普通的拳腳功夫，但你肯定知道內功，你就把種子當做內功，便於你理解。至於神仙，仙神也是修來的”說著話，張望塵伸出右手食指，從茶杯身上劃過，厚實的陶瓷杯子，隨著手指劃過，裂成了兩瓣，切口整整齊齊。

　　眾人的目光都聚在了那根食指上，這麽一根普通的指頭，是如何讓茶杯裂開的呢?這就是超自然的力量嗎?

　　“你身體裡也有種子?”王盼脫口而出。這話又說得眾人一驚，不由望向張望塵。

　　“不，我修的是其他靈氣，我的身體存不住種子，”張望塵否定道:“不過，我師門曾經出過擁有種子的人，而且不止一個。”

　　“那現在應該怎麽辦呢?”楊大發終於忍不住，問出可他最關心的問題，對於兒子萬中無一什麽的，他並不關心，他只在乎兒子的身體健康。

　　“別急，還有第三。”張望塵笑著說道。

　　王盼重新給張望塵泡了杯茶，張望塵謝過後道:“在我師門的記載裡，也沒有出現過子衿這樣的情況。能不能夠擁有種子，這是天生的，看命。種子只會從一個入口進入身體，這個入口是天生的，有隨機性，也有唯一性。子衿雖然有兩個白點，但都在眼睛裡，屬於一個穴竅，也還是一個。這個入口總會出在一條經脈上，種子在人體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流動，會優先改造入口所屬的經脈，把這條經脈所屬的穴竅和腑髒作為基地，生根發芽，然後，會循序漸進，逐步改造各條經脈。”

　　“只有一個入口，那這種子也不厲害啊，那些武俠小說不都有寫嘛，呼吸吐納，渾身的毛孔都能吸收靈氣，那樣修煉才快呀。”王盼聽了張望塵的說法，不由反駁到。

　　“是的，擁有種子的人，修煉的境界提升的確要慢一些，但是並不會慢太多。靈氣的吐納，每次吸納的靈氣，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夠在身體裡留存下來，更多的還是隨著吐納，還於天地，但是種子不同，只要從入口進入身體，就會百分百留存，而且人身小天地，要想獨立於大天地，當然是入口越少越好，這樣的修煉雖然會慢一點，但一旦小天地練成，就不是靈氣能夠抗衡的了。這裡面涉及很多修煉的內容，詳細的我就不多說了。”張望塵解釋了幾句。

　　年紀輕輕，牛逼得不行，王盼皺了皺可愛的鼻子。

　　話到這裡，王行的身體突然一晃，只見他萬分艱難的問道:“張先生說了這麽多，想來種子對人是無害的，當初子衿眼裡的異狀，只要他修成你說的小天地，白點自己就會消失，對嗎?”

　　“是的，不過不是消失，而是隱藏，或者說封閉，小天地成，子衿就能自主的控制。”張望塵回答到。

　　“是我害了子衿啊，他現在入口不止一個，是不是跟我當初用的封印法有關?”王行滿臉沮喪，發現了問題。

　　王行很是自責，按照張望塵的說法，種子的入口，歷來只有一個，如今子衿卻有了四個(眼耳口鼻各一個)，不知對他會有什麽影響。

　　王行看著張望塵，只希望他能夠有解決的辦法。

　　張望塵回答道:“剛才看到子衿的時候我就很奇怪，身體裡有種子的人，怎麽會這麽虛弱，雖然他沒有修行的功法，但就算種子自行的運轉，也會改善他的身體。在把脈的時候我發現了他有四個入口，問題也隻可能出在這上面。”

　　“那有什麽辦法能夠補救嗎?”王行急切的問道。

　　“現在還不好說，我需要回師門查閱一些典籍，不過我想這也許不是壞事，歷來擁有種子的人，雖然強大，但是境界的提升會慢一些，這種情況，要修煉到小天地境界才會有所改善。如果能夠盡早的修成小天地，這對往後的修煉，好處無法估量！”張望塵說道。

　　頓了頓，他接著道:“他如今體弱神衰，又不能貿然給他調補身體，實在棘手，這對以後的治療非常不利。”

　　“為何不能調補身體呢?”王行問道。

　　張望塵回答道:“您當初封住了他的肝髒，這對他的足厥陰肝經有影響，這本是他的主經脈，種子沒能在這條經脈的穴竅裡生根，讓這條天生的主經脈荒廢了，而且因為這些影響，導致了子衿眼裡的入口，也就是白點變小，以至於差一點消失。”

　　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但是種子這種氣不能以常理來看，主經脈荒廢了，那就重新找一條，但是眼裡的入口已經快消失了，所以耳朵，口鼻就成了另一種選擇。這幾個地方幾乎是同時成了新入口，這一下多了三個入口，主經脈一下有了三個。但主經脈只能有一條，所以它們之間互相爭奪，再加上封印松動後，足厥陰肝經的加入，他的身體成了戰場，如果用藥物調補身體，只會加大爭奪的力度。”

　　王行沉默的點點頭，他皺著眉頭，思考著什麽。

　　見王行沒有提問，張望塵繼續說道:“有一點值得慶幸，王叔封住了他心臟裡的種子，這讓他的手少陰心經從爭奪中退了出來，不然，他的身體只會更加虛弱。至於他為何先失去聽覺，然後才是嗅覺，這跟入口所在的具體位置有關，我暫時也想不明白，不過這個問題沒有深究的必要。”

　　“為什麽會丟失這些感覺呢，種子不是對人體無害嗎?”王盼問道。

　　“子衿的入口在瞳孔上，說它是一個入口，是因為它屬於同一器官同一經脈，可真要將它分為兩個，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人有兩隻眼睛。這樣一來，子衿天生修煉種子的速度就會比其他擁有種子的人快，但是有的必有失，倒霉就倒霉在剛好在瞳孔上，瞳孔被蓋住，看不見也就可以理解了。而更倒霉的就是接下來的幾個入口，都出在了五官，想來內裡的情況跟眼睛的狀況一樣。”張望塵解釋道

　　“也就是說，在沒有達到你說的那個小天地前，他的這些感覺都會消失，不能治好了?”王盼焦急問道。

　　“是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望塵給了肯定的答覆。

　　“那修煉到小天地需要多久?”王盼又問。

　　“我師門修煉種子最快的一位前輩，12歲被收入宗門，158歲的時候修到了小天地境界，用了146年的時間。”張望塵回答。

　　“146年，就算子衿速度是他的四倍，眼睛耳朵再多兩倍，也就是六倍，那也要25年，這誰受得了！”王盼大聲說道，語氣裡很是憤懣。

　　簡單的算術，讓眾人心變得沉沉的。

　　“146年並不算久，那位前輩是另有奇遇，所以才會這麽快修成小天地”張望塵變身補刀小能手。

　　“什麽奇遇?”王行問道。如果有辦法加快修行的速度，別人能有奇遇，子衿為什麽不能有，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嘛。

　　“不知道，記載就說了奇遇，到底是什麽，沒寫。”張望塵兩手一攤，也很無奈。

　　“你這什麽狗屁師門，這麽關鍵的東西，怎麽能不記載！”王盼也是急了，沒有注意用詞。

　　“王盼，亂說什麽，向張先生道歉。”王行語氣嚴厲。

　　王盼把頭轉向一邊，生著悶氣，不理他。

　　張望塵擺擺手:“不怪她，我有時也會罵罵師門的前輩，不清不楚的，讓後輩為難。”張望塵開了句玩笑。“不過，現在還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還有更嚴重的問題需要解決。”

　　“張先生，按照你的說法，我們是不是可以封住他心臟，肺和腎上的種子，放開肝髒，讓足厥陰肝經重新變成主經脈?”王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也是我的想法，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定，等我回師門查閱典籍後才能確定。”

　　張望塵沒有否定，但也沒有同意，他接著又道:“具體的辦法現在還不好說，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有三個，第一，怎麽讓這三條經脈不再爭奪，第二，手少陰心經不能再封印，必須放開，那麽放開後怎麽讓它不參與爭奪， 第三，如何改善子衿如今的身體。”

　　張望塵提出了目前需要解決的問題，便端起茶杯，不再說話，今天說的話夠多的了。

　　前兩個問題，暫時還沒有辦法，不過第三個問題，王行有一些想法，他收拾好心情，看了看眾人一眼，先對楊大發說道:“大發，你先回家去，子衿從今天起，就住在我這裡，你先回去，把家裡安排好了再來。”

　　楊大發點點頭算是答應，王行又對王相道:“我需要一些中藥材，一會我給你列個單子，比較稀有，你去想辦法。”王相點點頭表示知道。

　　聽了王行的安排，楊大發心裡很是感激，但也有些不安，這樣下去，不知道要花多少錢，這些年為了給楊子衿治病，根本沒有什麽積蓄，如今又哪裡來這麽多錢呢。

　　王行似乎看出了楊大發的為難，他對楊大發道:“大發，你不要多想，當初我以為封住種子，是為了子衿好，沒想到卻是錯的，現在子衿成這樣，我有很大的責任，以後子衿的花銷，都算我的。”

　　“王叔，使不得，這些錢我會還您的，這輩子不夠，下輩子接著還。”這老實人也不知道如何說感激的話，他不想讓王行破費，但又不能拒絕，畢竟他的兒子等不起了。

　　“好，這些錢就算我借你們的，你們兩口子以後慢慢還。”王行道。“我就不留你吃飯了，你先回去，再晚就沒船了。”

　　隨著王行的話落，眾人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五點了。

　　楊大發讓兒子好好待在這裡，向眾人辭行過後，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