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聖宮人多勢眾，武功還高。面對一群高手，高下立判，不想被抓，只能跑。

　　張陽生聽過巫聖宮的大名，知道其擅長祠祀、天文、醫藥等等，精通巫醫兩道，與禮部關系甚密，算半個朝堂中人。

　　張陽生指著二龍離去的方向，求道:“我是臥龍村國學學子。我家娘子，被那奸人所害，我家一百二十口人，都死了！那奸人有功夫，我一屆書生打不過，”

　　巫聖宮聽說凶手就在前面，當即去追。

　　張陽生涕淚橫流道:“求各位大人為我做主，別丟下我不管啊！”

　　巫聖宮頭目下令“帶上他”，才有人提了張陽生的衣襟，帶他一起。

　　頭目說:“既是臥龍村人，可見過一男子身高七尺……”

　　“就在前面！就是那人害了我家！”

　　兩個起落，只見前方，童叟老怪和一言書生挾持蘇山，還有丁春娘帶著二龍和常明瑤在逃。

　　丁春娘不曾回頭，卻好像在後腦杓上長了眼睛似的，對二龍說:“巫聖宮追來了，我打不過。你留下與他們對峙，還是你留下，我回頭來救你?”

　　你留下，還是你留下……

　　二龍委屈叫了聲:“阿娘，阿娘救王玨於水火，王玨銘記於心，誓不敢忘。”也不說帶我走的話。

　　丁春娘長歎一聲，順手摘了兩片樹葉，停了腳步，反手就往童叟老怪和一言書生擲去。

　　童叟老怪氣道:“臭婆娘，好狗不擋道！”

　　丁春娘笑:“對，你擋了我的道！”舉手又往一言書生抓了去。

　　這一耽擱，巫聖宮已經近在眼前了。

　　一言書生提著蘇山，說:“老怪，合作不成情義在。你助我脫險，若你有三長兩短，我必為你報仇。”

　　“走你！”

　　童叟老怪全力將一言書生往外推去，硬接了丁春娘一掌。巫聖宮將幾人團團圍在中央，又分出幾人去拿書生。

　　童叟老怪背對丁春娘，說:“臭婆娘，合力突圍如何?”

　　丁春娘卻對二龍說:“乖兒，踢他。”

　　二龍不假思索，一腳踢去。童叟老怪沒想到，大家都是甕中之鱉，丁春娘還在窩裡反。只是，二龍先下手為強，等童叟老怪反應過來挪開，卻被丁春娘擊中肩膀，飛了出去，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巫聖宮人擒住了。

　　丁春娘對巫聖宮施禮道:“這二人追殺我家小輩，謝諸位大人相救。”

　　張陽生指著二龍大吼:“就是他！他叫王玨！殺了我全家！”

　　“王玨?！”

　　“半年前，風雪交加，此子幾乎凍死在我家門口。我好心救了他，沒想到，他反咬一口，恩將仇報，辱了我娘子，還殺了全村的人！”

　　二龍的老底都被張陽生掀了，卻隻冷笑:“張陽生，我沒殺你全家，是一群黑衣人殺的，我只是被敲暈了。請各位大人明察！”他很清楚，說多錯多，難得圓謊。而且，黑衣人也是奔著靖王去的，左右討不了好，不如隨機應變。

　　巫聖宮不為所動，隻道:“帶走！”

　　“大人且慢！”丁春娘說，“大人不能將我兒女，與這老怪物放一起。他們要殺人，到時候線索遺失，反倒不美。”

　　童叟老怪恨道:“丁春娘！你個賊婆娘，慣偷小娃娃，按罪行，夠凌遲個一百八十遍了！烏鴉莫笑豬黑！”

　　丁春娘說:“大人明察，丁春娘自願與各位回去，說個明白。但即便罪大惡極，與這專殺富戶，殺淫擄掠的地爬子，

可不是一路。他外號童叟，其實就是個莊園逃奴，真的好不要臉！”　　頭目冷笑:“都是榜上惡匪，還鬧個排名先後，想找待遇?放心，烙鐵、夾子、皮鞭……都差不了，一樣樣給你們備齊全了伺候。分開關！”

　　張陽生噗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大人，我遭害慘了，我娘子死無全屍，我全家一百二十口……”

　　“帶回去！”

　　巫聖宮第一個架起張陽生綁了，張陽生剛嚎了一聲，便被打暈。

　　童叟老怪趁機暴起，使出全身力氣捅向一人，又矮身急躥，斬了另一人雙腿，腳下一跺，往牆上彈去。

　　巫聖宮人多勢眾，幾隻飛劍插去，童叟老怪肩上腿上，各中一劍，隻避開了要害。大概心知在劫難逃，敲斷劍，任其留在體內，又反撲回來。來勢洶洶，起了玉石俱焚的心。

　　頭目面無表情，拔劍刺去，一乾人退後，在中間留出空檔來。

　　頭目舉手輕送，劍尖便到了童叟老怪胸前。童叟老怪勉強偏過，那劍尖卻也跟著一偏，緊追他心口而去。

　　頭目大喝:“還不悔悟！”

　　“貪官汙吏，使我如芻狗。斷我雙腿，囚我妻兒，欺我辱我笑我！我殺光這世上狗官，殺個世間清明，何錯之有！?”

　　“不問自取是錯，害人性命是錯，錯不知悔，更是錯上加錯。”

　　“如果是錯，便是我生而為奴，沒去個鼎盛世族，不能成一方英豪！”

　　童叟老怪抬手劈棍，頭目的劍卻不知怎的到了左手。沒有劍棍相撞的鐺鐺聲，銅棍被攔腰切斷。

　　叮當一聲輕響。

　　頭目掐童叟老怪的脖子，將他擰起來。剛剛還蠻橫強勢的童叟老怪，像隻小雞仔，毫無反抗之力。

　　頭目說:“你手上，經查實的， 有二百三十五條人命。未查實的，還不知多少。你認罪不認?”

　　“我沒罪，我殺該殺之人！如果出生卑微，也是罪。全天下人，都有罪！生而為人，便是罪！”

　　童叟老怪即便呼吸不順，臉漲的通紅，還緊緊握著那根腿骨般的半截銅棍。他艱難的，極其緩慢的，往前捅。削尖的棍子，碰到頭目的白衣裳，再不能前進半分。

　　“不知悔改，便將你就地正法。”

　　童叟老怪一字一頓，艱難道:“人，生不能選，但能選死。我死，也不會，向任何，任何狗官求饒！我死，有人，報仇！許多人……”

　　頭目五指一緊，只聽哢哢兩聲輕響，童叟老怪頭顱一歪，嘴角的血還沒來得及流出，就被頭目垃圾一般丟在地上。

　　這片刻，蘇山和一言書生也被抓了回來。

　　眾人齊齊被點穴捆好，被迫跪下，只有二龍和丁春娘脊背挺的筆直，常明瑤和張陽生死狗一樣癱在地上，無人問津。

　　也不知是不是地上不平，童叟老怪的屍體，溢出血來，順著石板縫往眾人面前流，不到面前，就落了進去，被土吃了。

　　丁春娘輕歎一聲，不忍再看。一言書生卻始終盯著那血流方向，目光炯炯，默不作聲。

　　對童叟老怪來說，現在不死，被抓宣判也是死，沒有分別。但他死前句句埋怨世道不公，卻在眾人心上敲了一道裂縫。

　　生而為人，各有難處。誰還沒點不得已，不由己的事?

　　二龍又想起那神秘女子的話來，似懂非懂，為什麽說起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