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邪魔,竟然噬人血肉,看劍!”
藍冰雲不知從哪裡找到一柄殘劍,雪亮的劍光似星落雨,照耀在這並不明亮的世界裡。
“鏘!”
藍冰雲挽劍為花,以抵擋橫飛而來的血色,更是拚力擊之,卻不料那人堪為銅皮鐵骨,隻留下殘劍再折的清響。
藍冰雲呆愣在原地,手中劍如花消逝,不能力敵。
“倒是很久沒有人與我這樣說話,小輩你很不錯,這般年紀已是破虛之境!”
“不過,你貌似受了傷,不然也不會隻以劍術對敵,我說的可對?你以為我會對那小子不利?你這便錯了!”
那人搖搖頭,莞爾一笑,再道:“我這井中之魚,可不是你們能吃的,我要是有壞心,從你們到此處來就應該成了屍骨了!”
那人指著木桶裡的白魚,笑道:“後輩啊,我觀你修為不弱,卻連基本的功法也難運行,難不成我教竟沒落到此等地步?”
藍冰雲心懷惴惴,仍強忍懼意道:“你是我教中哪位前輩,竟然連這失傳的功法也會?”
“哦?失傳!想不到如今我教竟成了這般模樣!十六年了,也是該新人換舊人呢!”
那人雖有間隙說話,可手上動作確不慢,見招拆招之法信手而施,以勢導勢,幾乎將藍冰雲缺漏的劍術補全。
“你這小輩,還不快放空心神!”
只見那人一聲斷喝,撤步離開,藍冰雲便如入勝境,接續前時之不足,似乎有所悟。
銀光破閃,風雷齊動,大有翻雲覆雨之相,那人便再取井中水,凝為冰珠指點,攻向周身大穴。
藍冰雲翻鬥齊身,劍引冰珠,執劍突刺,再化為水,擊於壁上,只見有洞深約二寸,足見威勢。
藍冰雲收劍而立,拱手道:“多謝前輩!”
“哦,此刻怎不見你喊打喊殺?”那人笑意足甚,顯然對藍冰雲的資質甚為滿意。
“前輩乃我教高人,不但沒有為難於我,更是指導劍術,我又怎會恩將仇報,當執半師之禮!”藍冰雲交劍左右,再行一禮。
“呵呵,你這小娃娃倒是稱我心意,也識禮數,也不枉我指點你一番,跟我來!”那人笑道。
“敢問前輩尊姓大名?”藍冰雲見機問道。
“無邪,或許世人早就忘記這個名字了!走吧,去地宮,只有那裡才有你們想要的食物!”無邪背手而去。
“葉秋啊葉秋,你怎麽就如此莽撞呢,虧我還以為你有大智慧呢,罷了,或許是我命不好,攤上你這個冤家!”
藍冰雲托著昏迷的葉秋,臉上卻起了紅霞,女兒家莫名的嬌羞總是莫名而至。
“轟隆隆,當!”
機簧轉動,只見那擴散一地的茅草屋中央出現了一道階梯,隨梯而下,便是長明燈布置的長廊。
甬道寬闊,絕非凡俗所在,但見金銀玉石堆散,顯然是一處尊貴者的身後之地。
“怎麽,這便看呆了嗎?繼續前行吧!”無邪幽然而道,他已走出很遠。
“這地宮之中,機關盡數被我破解,無需擔憂,他一時半會兒可醒不了,只是心神衝擊較大,需要休息罷了!”
“嗯,前輩稍待,我這便來!”藍冰雲答道。
地宮之所,簡若常室,雕梁畫棟少存,卻是金器無數,映襯輝光。
地宮中央之處,有玉質棺槨,其色黑紅,無邪便停在那處等待。
“前輩,這地宮如此,
莫不是哪位帝王的陵寢?”藍冰雲將葉秋放在一處玉台上,方問道。 “非也,不過是武道有成的富人而已,那人已被我挫骨揚灰了,就憑他,還當不得這陰陽鎖靈棺!”
無邪撫摸著黑紅色的棺材,面色溫柔,仿佛是在安撫自己情人一般。
藍冰雲很少露出如此驚疑的神態,她想到了一個教中久遠的傳說,正是關於這陰陽鎖靈棺的。
傳聞陰陽鎖靈棺,乃是大凶之地所誕,非萬人血盡而不得生,更要以身為飼,方能啟角,三月之內不得間斷。
其痛非人能忍,斷經碎骨亦是稀松平常,待得白玉轉黑,再由黑而紅,形成兩色平分,方能功成。
此乃流傳魔教的秘術,乃是截斷天機,偷生的長生之術,能成者無一不是魔中之魔,邪異非常的所在。
藍冰雲思及傳說,不免後退半步,卻被無邪看在眼裡。
無邪鬼魅一笑,瞬時出現在藍冰雲身後,藍冰雲汗毛倒立,亡魂皆冒,再不敢動作。
“前輩!你不是說不傷我的麽!”藍冰雲驚呼道。
“虧你還是我魔教中人,這般個性,簡直難成大器,不若喂了這靈棺!”
無邪之聲惑人心神,藍冰雲暈沉而倒,但終究沒動手。
“小子,你還要裝到何時,這姑娘家為你如此,你就忍心看她香消玉殞麽?”無邪緩步而行,向那玉台走去。
“哎!還是瞞不過前輩您的眼睛,我還想多探探呢,卻不想我是班門弄斧了!”葉秋自玉台下,歎道。
“八脈俱通,在我那個時代可沒有像你這等的天才,我替這女娃做主,將她嫁於你為妻,可好?”無邪笑道。
“不好,我已娶妻,怕是要辜負前輩美意了,我和藍姑娘只是朋友而已!”葉秋解釋道。
“呵,怕不是朋友那麽簡單的吧!她明知道我的禁忌,卻仍然把你帶到了這裡,她待你如此,你可不要不知好歹!”無邪微怒道。
“前輩,不知您的禁忌是什麽?我鬥膽,想要討教一二!”葉秋拱手為禮,請道。
“哈哈哈!好小子,有膽色!如此甚好!”
無邪放聲大笑,身震穹頂,隨即從棺角處取出一隻白笛,便吹奏起樂音來。
葉秋心知蔽耳無用,便思聽曲破之,神遊天外,另有一番景色。
迢迢襄水,至夏冰寒,隻覺身受百蟻噬痛,又有追兵殺至,人性人心大略可見。
“無邪!你這魔教妖人,今日便受死吧!”
“哈哈哈,想不到堂堂的魔教之主,竟然有今日,還落到了我們這等無名小卒的手上,真的是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呐!”
“聽說修煉魔功之人,血肉皆為大藥,天下之人無不想食肉寢皮,我等今日有口福啦!”
“我呸,你們自號名門正派,卻施毒計設伏於我,我不甘!來戰!來戰!”
“不過是沒牙的老虎,還敢大放厥詞!殺!”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縱然無邪乃強弩之末,也有余威,卻見群雄授首血染襄水,順水飄零。
“哎呀,這是哪家的公子啊呀,阿秀!你快來看看吧!”
“薑大娘,你怎麽把這人帶到我家來了啦,這些日子可不太平呢,我們隻管好自己便可,小心引火燒身呢!”
“阿秀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看這村裡的男人,沒一個能配上你的,特地給你撿了個公子哥,你看,這玉牌可是稀罕物啊!夜裡還發光呢!”
“也就我薑大娘有這等好心呢,來日可要請我喝上一杯喜酒!”
“薑大娘,你!怎生這樣!”阿秀羞了個大紅臉,但仍是采納了建議,將無邪好生照料。
日久情生,阿秀也漸漸喜歡上了這位失去記憶的公子哥,也從不問他為何習有武藝,為何身俱神力。
一間茅舍之中,充滿了無邪此前從未感受過的人間情,那是他頭一次生出不問世事的感覺。
盡管在成親的那天,他恢復了記憶,但他仍然放不下那位如水溫柔的女子,阿秀正是他認定的妻子。
噩耗是突至的,悲劇總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成親不到三日時光,那祥和安寧的小漁村便被血色沾染。
為阿秀打漁而回的無邪,在自家門外看見了那跌在泥地的秋千,阿秀倒在血泊之中,他便化身為魔。
此後誅逆,便更有討伐之由,於是攜屍而戰,終於落鳳池前,湮於池底,再無傳說。
葉秋觀覽後,悲意不絕,淚濕衣襟道:“前輩,這棺中人!”
“是阿秀!”無邪取下白笛,哀道。
“前輩告訴我這些,何意?”葉秋問道。
“這丫頭是我教中聖女,見過她真面目的人只有兩個下場,我不在其中,自然是要將她托付於你!”無邪囑道。
葉秋會意,不願拂長輩拳拳之心,仍問道:“前輩可還有未竟之事?”
無邪笑道:“想不到你竟然看出來了!也罷,我時間不多,就不和你拐彎抹角了!”
“若你不能娶她為妻,便為紅顏吧,她心無垢,還未沾染塵埃,你要護她此生無憂!”
無邪眷戀靈棺,再望向沉睡的藍冰雲,笑道:“我藍無邪可就這一個女兒,你若是負了她,必然道心蒙塵,死於天刑之下!”
“我必不負她!”葉秋承諾道。
聽著葉秋錚誓,藍無邪終是放下了心,微笑間化為齏粉, 隻留下一顆金丹,直愣滾到葉秋腳下。
葉秋收下金丹,走到藍冰雲身側,將金丹予她服下,虧得金丹入口即化,免了葉秋一番功夫。
“葉秋,我這是怎麽了,那大惡人呢!”藍冰雲緩緩恢復神志,問道。
“那可不是什麽大惡人,你瞧瞧這體內的傷,可不是好全了嗎?”
藍冰雲運功試之,果然毫無阻滯,甚至連經脈也擴寬了些許。
“葉秋,前輩做了些什麽?我怎麽感覺我,我好似被人灌頂一般?”
“金丹!宗師化作的金丹,他囑托我要好好照顧你!”葉秋道。
“啊!前輩他!他竟然為我這般?”藍冰雲心生悲戚,秀眉亦是猙獰。
“前輩他交代於我,說你是可繼承他絕學的唯一弟子,他大限將至,故而成全,望你不要傷心!”葉秋慰道。
“可我,我這有如何能安心呢!”藍冰雲歎道。
“那洞崖之內的絕學,如果你能發揚光大,想來前輩在九泉下也可瞑目了!”葉秋道。
“咕咕~咕”
肚皮乍響,不合時宜地傳出聲來。
“我!”
“你餓了,走,帶你去吃魚!”
葉秋便領著藍冰雲往地宮外走去,那井中之魚,還需得特殊的吃法。
而那根白色的笛,此刻被藍冰雲攥在手中,其上正刻著一首小詩:
沉屙已為燼,相思吹骨笛
山外青山燃,經冬而複春
離群索無味,是別有人間
桃源知陶客,興盡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