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很是富庶,究其原因是城主勵精圖治,百姓大都有所居,即便是無所建樹的浪人,也可討得乞求之職,不至於三餐無望。
放棄了臉面的人,誰都不會去嘲諷,反而施予獲得虛榮,算做是積德行善之舉。
葉秋的酒鋪開在西街,那是一處寂靜無人的地方,地處邊緣也清靜,唐瑤時常來看他。
“喂,小葉哥哥,今天可是趕集的日子呢,你要不要出攤?”唐瑤星夜來訪,並不在意是否打擾人睡眠之事。
葉秋清醒著,這三日以來,他都在調養身體,日照之時便擺酒當壚,入夜則穩固經脈。
白如素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將他那十六年來未曾開脈的經絡打通,既然天賜機緣,他亦不會放過。
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真實的,為了應對將來可能發生的事,這也算作是一種無形的準備。
“哦,阿瑤這幾日在城中閑逛,可有所得?”葉秋收勢起身問道。
窗邊撲棱著飛過一隻蛾子,將原本就暗淡的火光熄滅了。
“我打聽了許久,這永安城中的確沒有罪大惡極的人存在,只是到那些富商的庫房裡轉了轉,取了些物什,接濟了些貧民!”唐瑤在門外說道。
“哦,看來這永安城與別處並無不同,即便治安再好也少不得蛀蟲存在,阿瑤,怎麽今日來得如此之早?”葉秋推門而出,到了庭院。
唐瑤歎道:“還不是為了你,今日城主府的大小姐要回城,我這不是給你找些門道去了麽,你的境界不穩固,若是留下了些病症,那你師父可不得找我算帳?”
“勞你費心了,阿瑤!”葉秋拱手作禮,謝道。
“得了,我倆是什麽關系呀!你可要拿出本事來,如果是伺候得那大小姐滿意,我此行也算圓滿了!”
唐瑤飛擲一物,葉秋接看,是一枚表征身份的腰牌。
“嗯,待得半個時辰過後,你去東街就成,那大小姐是個貪吃鬼,以你的本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走啦,你就不必送我,這些日子可忙得很!那落鳳池可別落下,一定要去啊!”
唐瑤辭別了葉秋,也不知是去忙什麽事,葉秋收下腰牌,便到後廚取了些調料,緩緩向東街走去。
“哎,這不是小葉先生麽,怎麽今日起的如此之早?是要到東街去尋大小姐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對啊,小葉先生一表人材,生得玉樹臨風,此去定然能抱得美人歸!”
……
剛出門,葉秋便碰到了一群酒鬼,嘰喳地說著福話,看那模樣定然是嘴饞了。
葉秋知其意,便回道:“借各位主顧吉言,此去定是大捷,小生家中儲酒不多,各位估量著喝!”
“哪裡,哪裡,我們可就等著你這句話呢!放心,每人隻取一壇,也不會不付酒錢的,小葉先生你就安心去吧!”
“但願吧!”
葉秋搖頭歎息,身後那群酒鬼便破門而入,他該高興嗎?他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這年歲,竟然連我釀的酒也是美味,師父可真是個壞老頭!”
葉秋多年學習的烹調之術,除卻他師父有評價外,便再無外人有幸嘗到,他一度以為自己是個蠢才,做不出令師父滿意的東西。
如今魚躍於海,他亦體會到師父的苦心。
西街冷清,如今趕集而入時,便更顯冷清了,長街楓葉落地,無人灑掃,倒有番秋意。
“喲!賣新鮮的魚貨了,鮮香肥美,不二之選呢!”
“炊餅,炊餅,剛出爐的炊餅呢!”
“客人,您瞧瞧這個…”
叫賣之聲不絕,東街遊人如織,就連無商鋪的小販也有著很好的生意,客源多則生意,葉秋卻不悔將酒鋪開在西街。
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這酒好自有人來,何況那群酒鬼都是些有趣之人。
葉秋提著食盒,往集市行去,采集菜品可不得馬虎。
“客人要什麽魚,青魚黑鱅或是黃鯉,是自己吃,還是回去給老人孩子的?”漁市有人問道。
“哦,來一尾鯉魚,至於個頭,您隨意即可,我是個廚子!”葉秋笑道。
那售賣之人心領神會,笑道:“原來是小葉公子,我這兒正好有一尾上好的鯉魚,本是要拿回家的,既然公子開口,我怎會舍不得?”
只見他那從船尾取了魚簍拍了拍,那鯉魚仍是生龍活虎之態,活蹦亂跳的,那人笑著,指著木盆中的魚道:“這魚很是精神,味道可比那些要好得多!”
“你怎會認得我?我不過第二次來這兒,是我這身衣裳太素潔了麽?”葉秋問向漁人。
“哎,小葉公子說笑了,我又豈是隻認衣裳不認人的,你腰間別著個酒葫蘆,我昨日可是求了老酒鬼許久,他才肯勻我一杯吃的!”
“都說西街鋪子邊,開了一家有間酒鋪,我若得閑定會去討酒喝的,今日這鯉魚便送給小葉公子了,勿要推辭!”
那漁人很是熱情,言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很顯然,貪杯之意外顯,葉秋也隻得收回幣買之手,將碎銀放入囊中。
“快去吧,這魚久了可就不新鮮了,祝小葉公子旗開得勝!”
葉秋心情甚是舒暢,有人認可他的酒藝,還當面誇讚,這怎能讓她不高興呢,於是,踏著輕快的步子,葉秋邊到了東街最熱鬧的所在。
“喂,鄉親們!大小姐回來啦!”
“大小姐哎,真的是大小姐回來了嗎?”
歡呼聲不絕於耳,這大小姐顯然頗受百姓愛戴。
走街串巷的行人逐漸聚攏,仿佛都因這聲呼喊而聚集,葉秋亦隨人群而動,走到近前。
只見一輛雕花馬車緩緩而來,執兵著甲的軍士簇擁著,待到福來居之前,方才停下。
馬車中走出位身著冰藍綢裙的少女,拱手謝道:“多謝鄉親們,茯苓此次回城便不走了,如今,我已獲師門之準,可以行走江湖,若是我永安城的百姓在外受了欺侮,可報我的名字!”
“大小姐,大小姐!”
歡呼聲越發盛大,易茯苓隻得再鞠躬為禮,道:“家父說過不得擾民,只是鄉親們有所心意,為我接風洗塵,我也不拂好意,福來居今日的菜品便由我出資,大家吃好喝好!”
身量苗條如柳,聲如囀鶯清麗,即使窺不見人海裡的容顏,那人也是極美的。
葉秋的眼神一向不好,特別是見了白如素之後,他的雙眼就像蒙上了一層白紗,兩丈之外便看不真切,這也許是通脈的代價。
福來居門前擺起了火灶,大有宴同樂之態,糧食蔬米供應不絕,很快便成熱火朝天之態。
易茯苓坐在二層樓,臨窗而望,居高臨下地看著做菜的盛景,嘴角溢笑,很是滿意。
正準備誇獎這福來居的周到行事,卻看見場中空有一位,便有些怒意:“掌櫃的,那場中為何缺位,難不成非要我去請人?”
永安城主對女兒極其寵愛,每年易茯苓從師門回城時,總會舉行全城的廚藝比拚,城中無論老少都樂於參與,因此,歷年以來絕無缺席之事。
這位置一空,自然是吸引住易茯苓的目光,掌櫃賠笑道:“大小姐,那位可是特地從宣陽城請來的大師,還是唐小姐的夫婿呢,您頓擔待些!”
“哦,阿瑤竟然成親了,我怎麽不知道,她讓姐夫給我做菜?也虧她想得出來!”易茯苓搖搖頭,又望向那場中。
“讓一讓,讓一讓!”
維秩者看過葉秋的腰牌,便將葉秋引入場中,暗語道:“葉公子需要什麽食材,盡管吩咐小的就是!”
葉秋點頭致意後,便上崗作業。
切墩擇菜,起火烹油,又取葫蘆散酒,很快便有魚香揮發,惹得圍觀之人大聲叫好。
葉秋一身素衣,絕不像個廚子,可他那熟稔的做派,天花亂墜般的刀工,讓人明白,人不可貌相之語正確無比。
只是他仍背著劍,腰間還懸掛著酒葫蘆,在場中看起來有些怪異。
“原來表姐給我找了個這樣的姐夫,眼光也是極好的!可是表姐為何不親自過來,反而讓姐夫到這兒做菜呢,耐人尋味啊!”
易茯苓托著下巴細想著緣故,又低頭望了望執杓如劍的葉秋,頓時明白道:“原來如此,我這姐夫通脈有缺,表姐不便見我父親,反而求我,是希望我幫忙,原來如此啊!”
“對了,西街那邊是姑姑的舊居,等會兒便去找表姐敘舊!”
易茯苓邊想邊吃著盛上木桌的菜,點評道:“這菜不行,太膩了,嗯,火候不足,哎顏色難看,還燒焦了!”
“掌櫃的,菜就別上了,我就等姐夫的便可!”嘗試過多樣菜品的易茯苓終於失了興致, 吩咐道。
掌櫃依言而行,易茯苓也關閉小窗,難得安靜。
不久,一尾鯉魚便被端到易茯苓近前,只見那魚樸實無華,聞之無味,竟連配料也無,整身還用竹葉遮蓋,易茯苓心有疑惑,問道:“這便是我那姐夫做的?”
“回大小姐,這正是表姑爺的傑作!”那掌櫃面色恭敬,顯然是對葉秋的手藝服帖。
“哦,那我倒要看看,這有什麽門道!”
易茯苓取筷輕觸,那鯉魚之腹便如冰解,緩緩崩裂成片,酒香蘊甜竹葉鮮,將肉質改變得彈而脆,再經咀嚼,卻如膩粉般絲滑…
易茯苓發誓,她從未吃過吃的美味,就算是皇宮出而聘請的老師傅也難以做出,她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舌頭所在。
“真香!不愧是我姐夫!”
易茯苓對葉秋刮目相看,好感倍增,啟窗觀之,葉秋早已退場。
“小月呀,你告訴爹,我到表姐家去了!”
“可小姐,老爺還等著你回家吃飯呢!”
“哼!我就知道,爹是故意的,小月你放心,我這麽大個人,在自家還能走丟不成?”
易茯苓言畢,便提著包袱往西街跑,剛走出三步,便回頭向掌櫃問道:“我姐夫那家鋪子叫什麽?”
掌櫃答道:“有間酒鋪!”
“哦,我知道了!”
易茯苓轉到樓下,在小二哥震驚的眼光中抓了一大把銀子,便飄然而去了。
“吃了人家的,可不能不給錢!”易茯苓笑道。
“嗯,有間酒鋪啊!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