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年自府城帶回來了一個傻兒子,這事幾乎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傳遍了整個夾溝村。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這種常住人口僅有兩三百人的小村子,各家各戶幾乎人人相熟,再加上平日裡村中的娛樂手段較少,因此在農閑期間,哪一家突然發生了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幾乎是唯一的談資與娛資了,更遑論是關乎於“私生子”這類幾乎可以算是翻天的大消息?
也正因如此,原本門可羅雀的龍大年家竟也會有“門庭若市”的熱鬧景象,現今仍在夾溝村留守的上了年紀的婦人幾乎全數到了龍大年家門口,就是為了一睹那位突然出現的“傻兒子”真容。
睡了個懶覺的龍大年顯然也被這個陣勢給嚇了一跳,只是來的人都可算是村中長輩,加之又都是街坊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龍大年也不好趕人,隻得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各位姐姐、嬸嬸……”龍大年搓了搓手,尷尬笑道:“家中沒甚麽可招待的物事,望請見諒。”
當然,這些婦人也沒指望龍大年能拿出什麽可供招待的“茶點”,村裡說實話也不興這套,家家戶戶本就沒幾個有錢的,何必套這些個虛禮呢?
況且她們這次也不是來蹭吃蹭喝的。
“嘖嘖,真是粉雕玉琢一般的人喲。”
這話其實倒也沒說錯,雖說鍾鳴此時身上已然換上了一套不甚合身的麻布衣服,對比之前身著錦緞綢服的樣子少了幾分逼人貴氣,可他的模樣卻仍可算是清秀俊俏的,皮膚也比之一般女子更為細膩光滑,端的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也難怪夾溝村的村婦們如此大驚小怪了。
“可惜看著呆呆的,怕是這裡不太行。”其中一個婦人指了指腦袋,她說這話倒也不避諱龍大年。
“不然我都想給自家閨女說一份親了。”
“王姐,你家閨女都十七歲了吧?這年齡就有些不合適了。”一旁一名村婦插嘴道。
“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六,抱金豆……你懂個屁。”那王姐翻了個白眼,絲毫不示弱道。
“龍大年,這孩子真是你的種?”其中一名村婦打趣道:“這看著也不像啊!”
龍大年聽了這話,不由急道:“怎麽不像了?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下面還帶著把的,可不就是一脈相承的嗎?”
“我看可不怎麽像,別是你拐來的。”
“我龍大年是那樣的人嗎?”
“這個……”那名村婦有些遲疑,雖說龍大年確實是光棍一條,討不到媳婦的,可這卻並非因為他本身性格原因,相反,龍大年在村中風評屬實不錯。
“好了好了,看也看過了,都各回各家,該幹嘛幹嘛去吧!”旁邊的李嬸有些看不過眼,幫著龍大年解圍道:“再過半月可就要過年了,都不用去置辦年貨的嗎?”00
李嬸在這一眾村婦種似乎頗有威望,經她這麽一說,原本還聚攏在一起的村婦們登時便散地差不多了,最終也只剩下了李嬸、龍大年與鍾鳴三人在這破落屋子之中。
“大年,你真想好了?”李嬸頗為擔憂地問道:“真打算認下這個傻兒子?要知道,多了這麽個拖油瓶,你可更不好討媳婦的。”
“李嬸,我兒子都有了,還討什麽媳婦啊!”龍大年搖了搖頭:“到時候這孩子便算是沿襲了我龍家的香火,我就算是打了一輩子光棍,下去也好跟我爹娘交代的。”
“終究是要有個貼心體己的人才是。”李嬸歎了口氣,只是看著龍大年下定決心的模樣,她也只是外人,卻是不好再勸的,最後也隻得告辭離開。
送走客人後,龍大年回到屋內,看著仍穿著大了不止一號麻布衣服的鍾鳴,撓了撓頭:“穿著我以前的衣服,還是有些不合身啊。”
“正巧要過年了,得給你置辦一身新衣服才是。”
說罷,他在鍾鳴面前蹲下,摸了摸鍾鳴的後腦杓:“閏年,今日咱們去府城一趟可好?先給你置辦一身新衣,再多買點年貨……”
龍閏年,這是龍大年給鍾鳴起的新名字,來由其實也簡單,馬上就到閏年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龍大年咧嘴一笑,歡天喜地地自土炕下面的那個石盒裡拿出了兩顆散碎銀子,拉著鍾鳴的小手,慢慢往府城走去。
——
有了之前的教訓,龍大年沒再背著鍾鳴,但考慮到鍾鳴到底是個孩子,也沒走快,只是拉著他的手,慢慢行在官道上。
其實已鍾鳴早已修至銅皮境的武道體魄, 莫說是二三十裡地,便是走下五六十裡只怕也不帶氣喘的,不過龍大年此時自然是不知身邊這小童的厲害,更是萬萬想不到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武道境界竟然猶在自己之上!
且說兩人行至禮泉府城,已然是日懸中天,長途跋涉之下,龍大年的肚子都開始咕咕叫了。
肚子餓了,自然是要去吃飯的,龍大年想都沒想,直接到了禮泉府城最有名氣的“禮泉酒樓”……旁邊的一家面攤,豪氣地點了兩碗分量十足的素面。
至於為什麽龍大年要選在這家面攤吃麵,倒不是因為這裡的素面有多美味,而是因為這個面攤正對著的便是禮泉酒樓的一樓大堂,經常會有說書人在此說書……若是耳朵靈敏,大差不差是能聽得清楚的。
而這幾天又是不同,因為每逢月中,禮泉酒樓大堂的說書人不會講那些江湖話本,而是會直接誦念每月一份的《江湖邸報》。
這個所謂的江湖邸報,具體的創辦人已不可考,不過時間倒是大致可以追溯到兩百年前。
邸報中大致會摘要上個月整個江湖中發生了哪些大事,譬如什麽正派大俠為魔教妖女判出師門啊、或是什麽武林前輩生前埋藏的絕世武學神兵破土而出啊、甚至連某某武林人士在某地突破境界這樣的隱秘之事也是會寫的。
當然,這份江湖邸報發展了兩百余年,直至今日,自然是會有無數的趨利之徒爭相效仿,不過論及消息的真實性、與時效性,這悠悠兩百年間,卻仍是《江湖邸報》一騎絕塵,地位近乎無可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