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爺爺守墓的七日裡,吳詭整日熟讀無名書,無暇顧及洗漱,模樣狀如瘋魔。
“人總有油盡燈枯的一天,開心一點,明天就和我們回城裡去。”
隔壁爺爺房間傳來母親的說話聲,那聲音中有些許的薄情之意。
這些天,母親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畢竟爺爺不是母親的親生父親,這些吳詭理解。
吳詭左手端著書本,逐字逐句地理解,右手不停的擺動,似乎在演示書本裡的內容。
這時,父親從門外進來,眼眶紅腫,朝吳詭的方向,擠出一絲笑容。
“這間老房子已經找到了買家,定價二十萬。”
吳詭聽到這話,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聲回道:“這房子不能賣,我要留著以後當婚房!”
母親立馬從房間裡出來,蹙眉不悅,將疊好的衣物丟在地上,冷聲回道:“你的婚房必須在城裡,不然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屋內氣氛劍拔弩張,吳詭瞟到桌子上的剪刀,於是放下書,立馬拿起剪刀,架在脖子上。
“你留?還是不留?”
父親大驚失色,連忙拉住母親的手臂,怯弱地征詢道:“要不,我們不賣了?”
母親嘴角微揚,悠閑地坐在椅子上,不以為意地笑道:“呵呵,我就不信他敢。”
剪刀入肉,鮮血溢出,吳詭臉色冷漠,淡然笑道:“與其半死不活,不如一死了之。”
這孩子看來是來真的,母親頓時不淡定了,立馬妥協:“好好好,反正也值不了幾個錢,我們不賣。”
第八日,三人一早坐上回城的公交車,回到家之後,吳詭一頭扎進臥室。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母親和父親正常上班工作,吳詭則貓在臥室裡看書。
某天,吳詭走出了房間,只是埋頭苦讀,沒有實際操作,無異於趙括紙上談兵。
出門之後,吳詭繞著瀾江市兜兜轉轉,想要應聘一份工作,最好是能接觸到死人的工作。
不知不覺的來到殯儀館門口,吳詭正打算進去,忽然想起爺爺的叮囑,入世之後,定要萬分小心。
於是轉身離開,前往不遠處的超市,購買雨衣,雨靴,帽子,口罩。
當吳詭再次走上大街,路上行人遠而避之,又因為好奇,紛紛拍照上傳社交網絡。
不久之後,殯儀館三樓,經理辦公室,肥頭大耳的經理坐在辦公椅上,打量著眼前這位衣著怪異的人。
“你…這是?”
“應聘!”
“呃…”
胖經理見對方如此打扮,以為他是來打劫的。
“我們要核實身份信息,麻煩你出示一下身份證件。”
“工作時間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三點,必要時候還能守夜。”
不等經理拒絕,吳詭便將應聘表格推到經理面前,語氣故意施重。
“最重要的一點,我不要工資!”
經理低頭望著表格,咽下口水,心中權衡利弊。入殮師的工資大約一個月八千,這人還能守夜,加起來差不多一萬左右,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橫財。
“不要再猶豫了,我的錢可以全部歸你。”
從第一眼見到這位經理,吳詭就明白,他是個愛佔小便宜的人,像這種人只要能給他好處,他肯定會妥協。
經理拿起鋼筆,毫不猶豫地簽下了名字,並且蓋上了印章,露出貪婪的笑容。
“這是後門的鑰匙,明天早上,我希望能看到結果,
不然…” 經理恬不知恥地收起合約,意味深長地笑著,倒上一杯好茶,推到神秘人的面前。
吳詭收起鑰匙,轉身離開,沒喝那杯茶,一點面子也不給。
胖經理滿臉尷尬,端起茶杯輕輕抿上一小口香茶,嘴角微微上揚。
有便宜不佔的那是傻子。
晚飯時分,三人坐在飯桌旁,各吃各的飯,氣氛依舊冷清無比。
母親端著飯碗,冷聲問道:“高考成績應該出來了吧!你考了多少分?”
“差不多能上個普通大學。”吳詭也沒有給母親好臉色。
“我吃飽了,先回房睡覺了。”吳詭放下筷子,朝臥室走去。
吳詭並沒有上床睡覺,而是靠在臥室門上,仔細聆聽門外的聲音。
“普通大學根本沒用,出來還是打工的命,這孩子真是愁死我了。”
“好了,他的身體你也知道,高三壓力太大,你千萬別和他提複讀的事,免得他又以死相逼。”
“可是這…哎!我這不也是為了孩子好嗎?上個重點大學,將來可以坐辦公室,不挺安逸舒服的嗎?”
兩人談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不一會廚房響起了洗碗的聲音,客廳裡響起電視的聲音。
晚上十點,母親推開吳詭臥室的門,見吳詭已經睡了,替他蓋好被單,這才安心離開。
等母親一走,吳詭立馬睜開眼睛,迅速穿好裝備,帶上工具,推開窗戶,沿著水管,從三樓下到一樓。
客廳裡,父親坐在沙發上,正在觀看本市的新聞。
“晚上九時十分左右,本市發生了一起自殺案,死者華某為瀾江一中高三畢業生。”
“華某學習成績優異,高考分數完全能上重點大學,正值青春年華,為何要跳江自殺?”
父親臉色大變,拉著母親的手臂,指著電視說道:“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以後不要再逼小詭了。”
“哼,你們什麽事情都賴我,那以後我再也不管你們的事了!”母親氣憤地坐在沙發上,語氣非常不滿。
大約夜裡十點半左右,吳詭背著工具包,站在殯儀館後面的小巷子裡,時不時低頭查看手表。
此時,殯儀館三樓,胖經理坐在辦公室裡,接到一則電話。
“總經理,我剛剛接到一具女高中生的屍體,面部坑坑窪窪全是泥沙,四肢扭曲嚴重,難度系數太高,我實在乾不了…”
“哦,沒事,推到隔壁入殮室就行,忙活了一天,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胖經理掛斷電話,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簡單收拾一番,離開了辦公室。
入殮師放下電話,滿臉疑惑,脫下白色手套,推著運屍床前往隔壁房間。
夜裡十一點,一名身穿雨衣,裹得嚴實的人從殯儀館後門進入,然後直徑走入漆黑的走廊。
推開入殮室的門,掀開白色布單,那幽藍色的瞳孔,足足凝視屍體兩分鍾之久。
華萌?
許久的驚愕之後,吳詭恢復平靜,放下工具包,取出專用的入殮器具,開始為她整理儀容。
坑窪的臉血肉模糊,四肢詭異的彎曲, 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普通人見到定會作嘔。
先利用小刀刮去死肉,再敷上白色粉末,蓋上淡黃色的皮,最後取出銀針迅速縫合。
原本血肉模糊的臉變成了含有血色卻沒有五官的臉,取出毛筆顏料,仔細地勾勒描畫。
這個過程非常漫長,描畫五官加上化妝,足足花了兩個小時,還是有些差強人意,完全沒有達到爺爺的境界。
利用書中的技法,替死者四肢恢復正常角度,最後褪去死者衣服,利用相同方法,修複死者皮膚。
“她真漂亮…”
吳詭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往上移,落在死者臉上,淡淡一笑,開口回道:“再漂亮也沒用。”
“沒有靈魂的人,我們稱之為屍體。”
吳詭轉過身,盯著不遠處的華萌。
“活著或是死了,於我來說,沒有差別。”
華萌眼角閃著淚光,臉色絕望,飄進吳詭的懷裡,伸出虛幻的雙手,環繞著吳詭的身軀。
華萌一改原本的清純端莊,往吳詭的耳畔輕呼一口寒氣,聲音三分蘇柔撩人,七分妖嬈嫵媚。
“你對我動過情嗎?”
吳詭合上雙眼,腦海裡浮現出華萌的模樣。華萌確實是個好女孩,她安靜,懂事,溫柔,屬於好學生的范疇。
只是有些自卑而已,總讓自己活在別人的眼裡。
可仔細一想,竟發現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哈哈哈,病秧子,你不會是在自作多情吧!”
只見華萌披頭散發,仰頭長笑,笑聲尖銳刺耳,悲傷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