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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聽見畫外音》一百八十四 不要啊,不要啊……
海城,橋港區。

 本應陽光明媚的清晨,此時此刻正陰雨連綿。

 和煦的日光更是被掩藏在了濃厚的烏雲身後。

 ——統治了一整片城區的雨天。

 ……

 白色的路虎SUV座駕內。

 路懷秋坐在副駕駛座上,有些出神地望著前擋風玻璃板的雨刷。

 左擺。

 又擺。

 如同鍾擺一般,死板而又枯燥。

 車子停在這個路口已經很久了。

 從早上出門到現在,兩人一直都沒有發現疑似黑夜女王的蹤影。

 最後夏至乾脆把車子停在了路口旁,短暫地進行了一番休息。

 這種天氣總是很容易令人感到情緒低落,但路懷秋卻是一個例外。

 他向來很喜歡雨天,從小就是。

 因為那種淅淅瀝瀝的雨聲,很容易讓他感到心情平靜。

 那個時候,很多人都覺得路懷秋是個很奇怪的小孩。

 喜歡在天台數星星,喜歡隔著玻璃窗看雨,還喜歡撐著傘蹲在路邊,看馬路旁積水裡的小泡泡被雨點打碎。

 大人們都以為這個孩子患有抑鬱症,同學們都覺得路懷秋很酷,特有那種非主流帥哥風格的憂傷范,還是渾然天成,怎麽學都學不來的那種。

 只有路懷秋知道,這些人的腦補能力就nm離譜得不行。

 ——到底是誰他媽規定,安靜發呆這種事情不能成為一個人的興趣愛好的?

 你們古箏九級鋼琴十級,我發呆十一級。

 嗯,沒什麽毛病。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車廂內。

 周董那極其具有辨識度的嗓音正回蕩著,歌曲裡面夾雜著風聲和鈴鐺聲,恍然如夢。

 “聽過這首歌嗎?”夏至忽然開口問道。

 “嗯。”路懷秋點頭道,“《稻香》。”

 而且。

 別說是聽過了,他連這首歌裡面的每一句詞都記得清清楚楚。

 對路懷秋這一代來說,周董已經是很多很多人的青春和回憶了。

 路懷秋還記得。

 當這個男人在唱《晴天》和《蒲公英的約定》的時候,他還在偷偷地揪著前桌女生的馬尾辮。

 “以前我特別喜歡聽這首歌。”夏至說道,“我哥哥總是喜歡給我唱。”

 “他唱歌很厲害麽?”路懷秋問道。

 “嗯。”夏至點點頭,“他以前在學校是聲樂社的社長,會彈鋼琴和吉他,聲線很像林宥嘉,每次學校的表演上都會有他,喜歡他的學姐和學妹能從校門一路排到足球場。”

 “厲害了。”路懷秋無奈地一笑,“像我這種五音不全的,就只能彈彈棉花了。”

 “棉花也可以彈麽?”夏至似乎一本正經地問道。

 “……沒。”路懷秋差點被她的耿直給逗樂了,“後來呢?他跟學姐還是學妹在一起了?”

 “都沒有。”夏至道,“他在酒吧駐唱的時候,對一個人女人一見傾心。”

 “然後呢?”路懷秋又問道。

 坦白講,他確實不是什麽比較八卦的人。

 當夏至提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只不過是順口接了幾句,好讓話題得以繼續。

 畢竟,這個女孩難得有幾回話比較多的時候。

 “然後他死了。”夏至說道。

 車廂內的氣氛忽然間變得微妙了起來。

 路懷秋的眼裡也逐漸地顯露出了一絲訝異。

 這個轉折確實有點猝不及防,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怎麽回事?”路懷秋問道。

 “他遇見的那個女人。就是黑夜女王。”夏至平靜地說道,“她在一個晚上咬斷了他的喉嚨,抽幹了他的血,然後把他晾在了陽台上,徹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

 路懷秋沉默了。

 原來是這樣啊……

 直到現在,路懷秋才明白,為什麽夏至一定要找到那個女人。

 並不是因為,黑夜女王對她而言很重要。

 而是哥哥。

 “你的爸爸媽媽呢?”路懷秋問道。

 “不知道。”夏至搖了搖頭,“我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院長說我們是在一個冬天的天橋上被撿回來的。”

 窗外下的雨越來越大。

 雨刷抖動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是很美好的。”

 路懷秋喃喃道,“那些壞的人,壞的妖魔……都會有報應的。”

 “他們會遭受到你根本無法想象的巨大痛苦,然後在無盡的懺悔中死去。”

 “但願吧。”夏至說道。

 兩人的談話又逐漸陷入了沉默之中。

 路懷秋其實很想說點什麽來安慰夏至,但無奈這並不是他所擅長的事情,想了半天之後依然不知道怎麽開口。

 剛好這種時候。

 那個熟悉的聲音又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了。

 【大雨還在連綿個不停。】

 【而正在孤單聽雨的路家主,此時也意識到了,新的危險正在悄然而至。】

 【命運的指示再次降臨。】

 【一場新的逃亡遊戲,又一次拉開了序幕……】

 伴隨著腦海中的聲音。

 在路懷秋的視線之內。

 路虎SUV的前擋風玻璃上,又一次浮現出了一個箭頭的印記。

 【路家主準備跟隨著命運的指示,遠離危機。】

 【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以他現在的能力,暫避鋒芒,猥瑣發育,絕對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下車。”路懷秋忽然道。

 “?”雖然沒有任何的表情,但夏至的眼裡卻閃爍起了一絲疑惑的眼神。

 “你不是想找黑夜女王嗎?”路懷秋道,“想的話,就把方向盤交給我。”

 夏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遲疑了一會後,還是點了點頭。

 ……

 雨聲漸濃。

 橋港區的街頭。

 一輛白色的SUV如同一柄利刃般切割開厚重的雨幕,朝著某個方向疾馳而去。

 而在路懷秋的視線之中。

 那個神秘的箭頭,一直指向著車尾的位置。

 【情況似乎變得有些奇妙了起來。】

 【不按套路出牌的路家主,又開始了他的反向跑毒操作。】

 【就像是一個倔強的小孩,從來不相信大人教給他們的忠告。】

 【當然了。】

 【如果他現在選擇回頭的話,或許還是來得及的……】

 路懷秋直接忽視掉了旁白的聲音,繼續給車子補上了兩腳油門。

 按照這樣的速度,再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夠找到那個他需要遠離的“危險目標”了。

 “你到底要去哪?”

 夏至開始感到了一絲疑惑。

 “不是說了麽。”路懷秋道,“找黑夜女王。”

 夏至的眼裡,又是非常難得地出現了一抹疑慮的神色。

 她不太搞得明白,路懷秋突然搞出的這一番操作,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麽?

 黑夜女王?

 他憑什麽以為自己能夠找到?

 要知道,他們今天早上可是趁著下雨,開著車在整個橋港區晃悠了很久很久,可始終都沒有發現過關於黑夜女王的信息。

 要知道這個女人可是相當善於隱匿行蹤的,他何能找得到?

 但駕駛座已經讓位,方向盤也早已拱手相讓,她已經別無選擇。

 她就只能這麽看著路懷秋在橋港區的街頭飛馳著,幾乎沒有減速的痕跡。

 當然了。

 這個時候的街頭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和車輛了。

 【路家主的車技雖然還算很穩,但溫馨提示,雨天地滑,並且可見度非常低,高速行車並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小朋友們可不能像路家主學習喔!】

 最終。

 在約莫十五分鍾之後。

 路懷秋踩下了刹車。

 白色的SUV在一波流暢的甩尾後,停在了某處街道之中。

 “到了。”

 兩人一前一後,快速地下了車。

 路懷秋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大概能判斷出他正處於橋港區接近最北邊的地方。

 這片地方離海邊很遠,繁華的商業城區比較少,算得上是比較偏遠的地方。

 路懷秋背著刀,跟著箭頭指示,走進了一條深長狹窄的小巷之中。

 夏至緊隨在其後,快步地跟上了前者的步伐。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的位置似乎不知不覺間互換了起來。

 原本應該是領導者的夏至,不自覺地跟隨其了路懷秋的腳步。

 而一直是工具人定位的路懷秋,卻莫名地一直走在了最前面。

 這當然不是讓他先走在前面當炮灰的意思。

 因為在路懷秋的身上,夏至似乎嗅到了一絲有點不符合人設,但又出奇熟悉的氣息。

 ——他內心深處的那朵小火苗。

 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胚。

 但實際上,路懷秋的想法很簡單。

 ——找到那個家夥,然後想辦法乾死她。

 是的,就是這樣。

 並沒什麽花裡胡哨的說法。

 他隻想快點結束掉這一切。

 畢竟——遲早都是要面對的。

 人生一直都是如此。

 生活中,總有很多令人感到繁瑣,甚至是令人感到無比恐懼的事物。

 你害怕它,逃避它。

 竭盡全力地想要忘記它。

 你便以為它不再存在了。

 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這樣的事物並不會憑空消失,反而會因為你的逃避而不斷地積累,最終將堆積成山,將你徹底壓垮。

 而唯一能夠將它們從你的生活驅走的方法只有一個——勇敢地直面它,並殺死它。

 這些道理聽出來雖然很複雜,但成熟穩重的路家主從小便領悟了這些理兒。

 ——當他發現他堆積了一個暑假的假期作業,需要在開學的前一天全部補完的時候。

 【是不是很熟悉?】

 【這般的陰暗,潮濕,悠長,狹窄……】

 【像是一張絕美的縱深鏡頭。】

 【上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的時候,似乎也在下著同樣的大雨。】

 【你差點死去,還好你足夠幸運。】

 【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就像是……又來到了夢開始的地方呢。】

 “夢開始的地方?”

 路懷秋感到有點好笑。

 到底是什麽時候,一個自己差點摔得頭破血流的地方,也可以被定義得這麽文藝了?

 【那當然了。】

 【男人的夢想,是星辰大海。】

 【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是夢開始的地方。】

 【比如說現在。】

 【當你走過面前的那個拐角的時候。】

 【你的人生和命運,又開始了一次新的抉擇。】

 話音剛落的瞬間。

 路懷秋已經拐過了那個路口。

 ——一個死胡同的盡頭。

 這地方非常偏僻,而且還因為堆滿了各種雜物的原因,而顯得非常狹窄。

 一個穿著貼身包臀紅色長裙的女人,在雨幕中格外明顯。

 她就這麽趴在一直被雨水衝刷著的灰色地面上,低著頭,似乎在啃噬著什麽東西。

 路懷秋默默地走近一看。

 這才發現。

 那是一具男人的屍體。

 之所以可以那麽肯定地斷定那是一具屍體。

 是因為,路懷秋在他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見任何的血色了。

 他蒼白得就像一塊沒有被塗料的蠟。

 而且,他的那張臉看上去格外地眼熟。

 路懷秋雖然在背單詞和政治重點之類的事情上沒什麽天份,但在識人方面卻有著出眾的能力。

 雖然很多的隊友和同行們都只有兩面甚至是一面之緣,但他依然能記住他們的樣子。

 ——比如說,那個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了的中年疲憊男人,韋剛。

 再比如說,之前去精英班學習的時候,一個負責接待他的,有點胖胖的可愛師姐。

 路懷秋總是能記住那些人。

 那些對他,對生活,都滿懷著善意的人。

 所以——

 這個倒在雨水和血泊裡的人,他是不會認錯的。

 盡管路懷秋一下子沒有憶起那個人究竟是誰。

 但在印象中,他是記得這個家夥了。

 短短兩三秒鍾之內,他大概地憶起了什麽。

 ——是執行局的獵人。

 他的同行。

 在先前的各種狩獵任務之中,他見過很多執行局的隊友。

 而這個死去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可路懷秋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已經非常幸運了。”

 “很多獵人最後的歸宿, 都是死在冰冷的戰場上。”

 他突然想起了腦海中的那個家夥曾經說過的話。

 嗯……

 怎麽說呢?

 這種感覺,真的非常難以言喻。

 就好像是一個你從來沒相信過的預言,正一點一滴地,出現在了你的生活之中。

 “不……”

 “不要……”

 路懷秋聽到一個聲音從更深處的盡頭傳來。

 ——是另一個女孩子。

 此時此刻。

 她正縮在小巷盡頭的角落裡,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顫抖著說道。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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