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衣離開,陳不二走得灑脫。
知道有一個女人在遠處悄悄盯著他,但是……他沒有回頭,因為他在離開的那一刻,又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後悔了。
不是後悔去那個地方,而是後悔……自己沒有說一句再會。
“你不該跟著來!”
夜色中,小巷子裡。
陳不二對著空氣說著話,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你不該心善的!”
笑話,什麽時候,善良也成了錯誤?
有些時候,善良其實並沒有錯,錯的是付錯了人而已。
“所以……你剛才為什麽不動手?”
陳不二轉過身,看著前面似乎與黑夜同為一體的影子。
不光是衣著,連皮膚上的泥垢,都應該是黑乎乎的。
黑暗中,那人道:“我沒把握,況且,在那光彩亮麗的地方,我也不敢!”
陳不二笑著,說道:“所以,這裡的黑暗,腐臭,肮髒跟你一般無二,你就可以動手了?”
那人沒答,但是也沒有放棄。
黑暗中,一陣急促腳步響起,聽聲,並不只是一個人。
“我做錯了,你也做錯了。我錯在不該把善心施舍到一個健全的人身上,而你錯在,你會為了自己的行動,丟了性命。”
陳不二歎息一聲,自己還是不太懂。
黑夜如同流行劃過,一點驚色,熱與血。
角落裡的碰撞與嘶吼又不會打擾到那些已經休息了的人,因為他們大多都已經累得睡死過去。
而沒休息的人,也不會關注一個這樣的地方。
乞丐沒辦法,正如他所說,盡管知道他會死,可是他沒辦法再去抗拒那些。
因為如果說只是一次體驗,並不能滿足他那肮髒的內心。
他走進那屋子的時候,他是乾淨的,就算是他還是那身破爛的衣服,肮髒的臉,但是他的錢給了他一切。
他出來後……他還是幾個時辰前的他。
陳不二也沒有說錯,他是最開始的錯誤。
“對不起!”
男子感受著喉嚨尖的冰涼,無力感慢慢傳來,他知道,也肯定。
可是當這個感覺真正傳來,他還是有些後悔。
陳不二冷冽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子,沒有同情。
劍慢慢從對方喉嚨裡拔出來,而對方在瞬間,癱倒在地,雙手捂著脖子,抽搐著,抖動著。
大概再有幾息的時間,他便在不會忍受這長時間的痛苦了。
……
客棧中。
陳不二捂著一壺熱茶,這個天早已經過了嚴冬,按道理並不是很冷。
可是他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對他來說這是老毛病了。
因為每當他陷入自己的內心中,他就有些止不住的抖動。
他在想那個女人,那個嬌小,溫暖,柔軟的女人,想著那一晚的每一分沒一秒。
也在想那個乞丐,想著那乞丐最後倒下時,一臉的幸福與滿足。
他在想,也許那一刻,他在努力回想自己一生最滿足的時光。
茶一直被捂到冰冷,他也開始慢慢的恢復,等店裡小二準時送來吃食的時候,陳不二已經不在房中了。
通州府南街。
這裡的白日跟夜裡差別太大如果不是聞到昨日裡舊巷的血腥,他還以為他走錯了。
往往夜裡的繁華到了白日,都顯得蕭條,這通州南街莫過於太典型了。
陳不二從頭到尾,在這個街上走了兩圈。
直到那些二樓的女人開始打開窗戶,然後屎尿什麽的對著街道就是胡亂倒下。
待會自然會有人來收拾的。因為這裡是南關的重要稅收地,如果這裡晚上也蕭條的話,那麽通州就少了一項特色。
“你在這待了一晚上?”
一個女子打開窗戶,梳著頭。
“沒有,我……我沒注意路,不知道怎麽走這來的。”陳不二仰著頭。
女人沒有昨夜好看,究竟是為了什麽?他說不上來,大概是夜深情迷吧!
但是她不就是她嗎?
女人笑笑,把頭髮隨意的扎起來,這個時候她們是不能接客人進屋子的。
“我可以陪你一起走走嗎?”
陳不二沒有拒絕,因為他發現一個人確實有些太孤單了。
花枝小跑著下了樓。
“昨天還沒問你的名字呢,我叫花枝,你呢?”
“陳不二。”
花枝早就想好了,等這個男人晚上再來,自己一定不見他。
可是,她沒有準備會想著在白天見到對方,畢竟,正經人誰會白天來這個充滿屎尿味的地方?
他來了,她就沒辦法不見他。
她想著,自己應該在白天跟他待在一起的,畢竟這樣的話,就沒了其他的想法,他可能也能夠接受吧?
陳不二走在前頭,他確實是如同他說的那樣,這一刻,沒了方向,沒了目的
在這之前,他是知道自己該往哪走的。
“我們去吃早飯吧,我知道有一家的烤鴨可香了!”花枝點著手指頭,笑著道。
“你走前頭吧,因為,我不知道往哪走。”
花枝點頭,腳步加快追了上來,不過並沒有走在前面,而是並在陳不二身邊,手挽著對方胳膊。
“別拒絕,別掙脫。我怕我會哭。”
這是小女孩內心的脆弱,她鼓著勇氣,如果陳不二稍微抗拒一下,她恐怕就很難再這麽大膽了。
“其實,昨天我把頭髮剪了,本來想送給你,又怕你不要……今天,你得聽我的。不要拒絕我好不好,我怕以後遇到你,我都不敢見你了。”
“我知道。”陳不二說的是知道對方剪掉頭髮的事。
“那你今天聽我的好不好?”
“什麽都聽你的?”
花枝笑著,點點頭,摟得更緊了。
烤鴨確實很不錯,肥而不膩,外酥裡嫩。
花枝用手撕下一塊鴨腿,喂在陳不二的嘴裡。
“你背上的傷都是什麽時候的啊?”看著陳不二一口咬下一大塊肉,花枝又夾起一塊鴨肉,裹上菜葉薄餅,喂給陳不二。
“都有,從七八歲到上個月。”
花枝昨晚看到這個白嫩小子身上道道的傷痕的時候覺得有些辛酸。
陳不二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所以那些肉體上的疼痛傷口,絲毫沒有在意。
但是當一個溫柔如水的女人突然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的時候,他有些搖擺不定了。
誰不想在憂愁困苦時候,一個女人來開懷你,來溫暖你呢?
盡管她是個妓女,他是個無處立身的浪子俠客。
女人雖說這裡的烤鴨好吃,可是自己似乎都從來不吃,她撕下肉塊,喂給他。
她倒上清茶,在他吃得有些急促的時候遞給他。
陳不二倒也不怕這烤鴨裡面有毒,倘若真的有毒,他也願意中這個毒,下一刻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已經中毒了,在昨夜似乎都已經中毒了。
花枝看著眼前的這個青年,年歲其實比自己還小些許。
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已經快吃完整隻鴨的時候,她才停下動作。
“難怪你這麽有力量,你可吃得真香,我想我要是天天跟你一起吃飯,恐怕都能多吃兩碗。”
盡管她沒吃,她還是覺得確實是這樣。
陳不二笑著, 他也覺得自己的胃口真的不錯,吃東西的時候從來不顧及環境與食物,只要能活下去,他就能夠咽下去。
陳不二想去付帳,結果花枝在一開始就把帳結清了。
“我存了好些銀子,因為我自己不用,原本我是想著給我父親買藥才做的這個,但是……沒做幾天,父親就去世了。後面……我想著反正都這樣了,不如就在這安身立命算了,其實我們也經常會碰到那些喜歡的人……”
走在路上,花枝說著自己的經歷,她說好了的,今天陳不二都得聽自己的,哪怕他不想聽,也不能表現出來。
“去年,我也碰見一個像你這麽好看的人,但是又比你少了些氣質。我原以為他是真的喜歡我,可是沒想到第二天,他就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陳不二沒有法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他說他被仇家追殺,需要盤纏跑路,我真傻,我信了他,我就沒有想到,一個人在逃命的途中,哪裡還能到這盒花酒呢。”
所以,她是有情人,也是苦命的人。
遇見好幾個,都信誓旦旦會說給她贖身的人到頭來都不了了之。
其實,她真需要別人給她贖身嗎?她給那些男人的錢,都已經夠把自己贖了又賣,賣了又贖幾次了。
她只不過是見著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想著能夠一起渡過余生罷了。
她挽著陳不二胳膊,卻發現這個比自己小的男子突然把自己橫抱起來。
向著自己居住的客棧走去,腳步很快,跟著她的心一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