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一邊吃著菜，一邊喝了一口酒，然後努力的回憶著兩年前的事情。

　　他告訴肖振國，發現女屍的時候已經被水浸泡了大概有一周之多，後來屍體出現了腐爛，才被打漁的幾個人發現，他跟著市刑警隊一起到的現場，在女屍身上除了一個身份證外什麽都沒有了。

　　身份證上就是肖振國要問的那個趙心月的信息，後來，他們把屍體帶回了局裡，本來的確是要做屍檢的，可是最終卻沒有做成。

　　“當時經過一番檢查，發現死者身上沒有任何機械性外傷，又看不出有中毒的跡象，加上那段時間正是連續暴雨的時候，初步判斷為失足或是輕生，本來我已經開始準備做屍檢了，這樣不但可以更為準確的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還有排除其他致命的因素，可這時候死者家屬來了！”

　　老何對當時的情形仍舊記憶猶新。

　　“通過死者身上的手機通訊錄，我們聯系到死者的父親，那天外面下著小雨，他站了很久，直到見到女兒屍體的時候，終於開始崩潰大哭！”

　　“因為當時在尚未屍檢的情況下判斷為他殺的可能性很小，在確認死者家屬以後，需要經過家屬的允許才能進行屍檢，可是按照死者父親所說，在他們鄉下老家，女兒未婚死在外面那就橫死，被我們屍檢之後再回去下葬就……怎麽說來的?”

　　“反正就是靈魂不安，不能超生、投胎的那個意思，而且還會對家裡其他人有影響，都是些迷信的說法，只不過根深蒂固了就難以改變！”

　　“家屬堅持這樣說我們也沒有辦法，經過局裡同意，就讓家屬把人帶回去了……”

　　肖振國聽老何說了趙心月溺亡案的整個過程，有點無法想象趙心月的父親為什麽會就對女兒的死毫不關心，反而急著把女兒的屍體帶回去火化，這有些不符合做父親的常理。

　　他眯起眼睛，問老何:“老何，按照你的經驗，趙心月的死有沒有他殺的可能?”

　　老何搖了搖頭，手指點了點肖振國。

　　“你小子不是就因為請我喝兩瓶酒還給我下套吧?”

　　肖振國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作為曾經的老法醫，我只能告訴你我知道的，或者說都是從屍體上能找到的答案，至於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這是你們需要自己去下的判斷，尤其別忘了一點，警察查案最終要依靠的還是證據！”

　　說完，老何就開始認真的吃了起來，一杯酒眼看就要下肚了，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麽話要說了的樣子。

　　肖振國聽到這裡押了一口酒，然後陷入了深思。

　　“老何……”他突然露出一絲笑容，不常喝酒的他剛喝了幾口臉就迅速紅了起來，他翻著眼睛盯著老何看。

　　“這不像我認識的你啊，要是真的這麽簡單，你不可能兩年了還記得這麽清楚，而且……你說過有很多蹊蹺的地方，總不成你老何說過的話連自己都忘了吧?”

　　老何放下酒杯，差點把沒有咽下去的酒吐出來，咳嗽了幾聲，罵道:“我說你小子怎麽現在越來越雞賊了，感情喝你這酒是在給我下套啊，要是不拿出點什麽真材實料今天怕是還被你賴上了?”

　　肖振國笑著不說話，一邊喝酒一邊吃菜，他知道老何一輩子都藏不住事，自己越是不急，他就越要拿出點證明給自己看。

　　“好了，看在你特地送來這兩瓶好酒的份上，我也就不跟你打啞謎了！”

　　“你等一會兒，

我拿樣東西給你看看再說……”　　說完，他起身去了裡屋，聽聲音好像在翻箱倒櫃的找什麽東西，沒過一會兒，他又走了回來，兩手空空，看起來什麽都沒拿。

　　知道肖振國等的著急，他從衣服兜裡把東西掏了出來，是一個不大的封裝塑料袋，他拎起來放在肖振國面前晃了晃。

　　肖振國揉揉眼睛，仔細一看，封裝的很好的塑料袋裡面裝的是一個還不如小手指的指甲蓋大的黑色東西，圓不圓，扁也算不上扁，看不出個究竟。

　　“這是什麽東西，看起來就像一塊……結石拿出來的石頭，可是又有點不一樣！”肖振國看了半天，最終還是不不解的說道。

　　“當時那個女孩的屍體不是帶回了局裡?我就一直好奇，這麽好看又年輕的姑娘怎麽可能就選擇了輕生，要說是失足落水就更不可信，那幾天連續的大雨，松江大橋那一片根本沒什麽人會去！”

　　“雖然後來因為家屬的原因屍檢還是沒真的做成，但我之前在她的胃腸道裡找到了這個東西，當時我也糊塗，根本看不出個究竟，於是就送到了市局的檢驗科，檢驗科出報告要一定的時間，就是這幾天裡，家屬就把屍體帶回去火化了！”

　　肖振國知道接下來老何要說的一定都是最為緊要的事，就問:“那後來呢，檢驗報告上是怎麽說?”

　　老何不由得歎了口氣，搖著頭苦笑。

　　“我就知道你想不到，當時我又何嘗不是你現在這副樣子，滿臉的不可思議，因為檢驗科最終的結果就是根本檢測不出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你說這算不算是蹊蹺的地方?”

　　老何有點喝高了，吃完了飯以後不管老伴兒怎麽說也非要留肖振國跟他下兩盤棋，肖振國沒有拒絕，因為他明白像老何這樣剛才工作崗位上退下來一下就進入晚年生活到底有多不習慣，只要是看到外面來的人都跟親人一樣。

　　他最後臨走的時候，還是向老何問出了一直猶豫該不該問的那個問題。

　　“既然你也覺得這個案子有可疑之處，為什麽當時不向局裡上報?”

　　老何正在收拾棋盤，聽到他的問題愣了一下，然後淡然一笑，告訴他:“你怎麽知道我沒有上報?”

　　“只是當時誰也說不清這東西到底跟死因有沒有關系，當死者父親那心灰意冷的眼神看向你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給不了的答案還不如不說！”

　　……

　　夜晚本該是最安靜的時候，但在這座城市裡的某些地方總是與眾不同，因為這裡的生活直到夜幕降臨才算是剛剛開始。

　　搖晃的酒杯，絢爛的燈光，瘋狂而不知疲倦的人們聚集在一起，讓城市的夜生活變得喧囂和有意思起來。

　　一輛黑色越野車在酒吧前停下，四五個穿著時髦的青年每個人身邊都跟著一個身材高挑穿衣大膽的美女，他們一見到飛馳而來的豪華越野車都趕緊迎了上去。

　　這輛車不過也就100多萬的價值，在他們當中算不上最好的，但一向囂張的富家子弟竟然都對車上下來的青年很是熱情和崇拜，一瞬間就都變成了跟班的小弟一樣。

　　楊帆脖子上還綁著繃帶，他帶了一副黑墨鏡，傳的是黑色皮衣，他跳下車，順手把車鑰匙扔給了一個小青年，然後在眾人的簇擁下一起走向熱鬧非凡的夜店。

　　“我說帆哥，大家夥都還以為你不會出來了呢，這脖子被人家割了幾刀，好了沒有還纏的這麽嚴實?”一個黃頭髮有點手腳多動的青年嬉笑著問道。

　　楊帆撇了撇嘴，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沒辦法，我老娘看的嚴，這次又他麻的遇到個奇葩，差點把我鎖在醫院的病房裡，但小爺怎麽能受到了那種到處都是消毒水味道的地方?這不趁著老娘出去了就跑出來見哥幾個了嗎?”

　　“喂，我說你們幾個也太講究了吧?每個都帶了個美女，就這麽對你帆哥?”

　　“哈哈哈，看來帆哥這次真的是有驚無險哈，居然還惦記著美女的事，我原本還擔心會不會嚇出什麽毛病來呢！”另外一個一邊摟著身邊的美女，一邊大笑著說。

　　“放心吧，你楊帆大少爺在這一片誰不知道?只要你願意，今天晚上還不是隨便挑?”

　　“好，就憑你們幾個剛才說的這些話，還算是我楊帆的鐵子，今天晚上酒我管夠兒，但是說好啊，千萬別把我灌醉嘍，晚點我還要趕回醫院，別讓我家高大美女抓住，要不然以後哥幾個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

　　說完，楊帆居然伸手一扯，就把纏在脖子上的紗布都扯了下來，他們一群年輕人的身體、目光都跟隨著音樂和燈光的獨特節奏開始了瘋狂的夜晚。

　　……

　　2017年8月6日凌晨2:25。

　　夜很深了，外的的道路上偶爾還會呼嘯著過去一兩輛小轎車，但相比平時人多車多的時候，速度明顯快了不知道多少，想來很多外出辦事的人也在急著趕回家去。

　　這時候，一輛看起來很有氣勢的黑色越野車從酒吧夜店“一條街”突然衝了出來，楊帆眼前有些迷離，從倒車鏡裡他還能看到幾個同伴正搖搖晃晃，互相攙扶著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不能再管你們幾個了，這會兒再不回去怕是要進不去病房了！”

　　他扭動著方向盤，自信以自己的酒量來說，這一點醉意還不至於影響什麽，至於路上的情況，這條路他早就摸的一清二楚，除了特殊的年節時期，一般不會有查車的事情出現。

　　100多萬的車開起來一腳油門下去很容易就有了那種所謂的“推背感”，尤其是有了酒精作用之後，速度基本上很難真的慢下來。

　　一頓風馳電掣，前面突然來了一個紅燈，他有些迷糊的腦子裡突然一機靈，好像剛從夢裡想來一樣，然後就發現不管他怎樣踩刹車都無法降下速度來。

　　眼看著就要闖紅燈了，他還沒有失去理智，這要是被攝像頭拍下來，那就是6分，到時候自己恐怕又要去考試了，可不知道是因為酒精讓腳上失去了知覺還是怎麽的，車子的速度好像越來越快，而他居然毫無辦法去製止。

　　這一瞬間，他完全從朦朧的酒意和睡意中醒來，而且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裡明白自己的車子出了問題。

　　他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驚的他手心裡也明顯冒出了汗水，不停的念道:“千萬別出事，千萬別出事！”

　　可現實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不想遇到什麽就偏偏要遇到什麽。

　　一輛載重的大貨車從側面的彎道上突然衝了上來，一切都毫無預示，一切都萬般巧合。

　　楊帆慌亂之下雙手使勁兒的捏著方向盤，腳上也不知道踩在哪裡，又用了多大力氣，在這種時候，很少有人能真的保持冷靜。

　　眼看著如山一樣的貨車已經快到近前，他眼前一黑，耳邊最後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剩下的只有汽車的警報聲響個不停。

　　……

　　肖振國開著車，在夜幕的路燈下緩緩行駛。

　　他看著面前放著的那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黑疙瘩，想著老何跟他說的那些話。

　　他在市局的檢驗科沒有找到答案，然後就去了省裡，那裡有他以前的老同事，可還是沒有結果，於是他就犯了強勁兒，竟然直接買了機票飛到北京，找到全國來說最權威的專家。

　　而專家給他的答覆更令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不但沒有揭開疑惑，更增加了一層神秘的氣息。

　　“專家說這個東西看起來不起眼，但目前在國際最權威的科學界都仍然處於空白地帶，而且在真正得到命名之前，更準確的應該叫‘物質’！”

　　“一種物質，一種新的物質，是什麽呢?又為什麽會出現在死去的趙心月身體裡?”肖振國反覆的細想，可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在老何家裡喝完了酒，又跟老何下了兩盤棋，一直下到晚上快十點中才放他離開，後來他又去了一趟住在郊區的爸媽那裡，給患有高血壓的老人送去了降壓藥，然後從郊區回來就到了這個時候。

　　他本來打算回家，可是一想到跟老婆離了婚，現在她又帶著唯一的女兒去了國外，回去也是孑然一身，所以他掉了個頭，一邊想事情一邊開車趕回隊裡，他還有詳細的琢磨一下這兩天收集來的線索。

　　乾警察的這些年他早就養成了加班熬夜的習慣， 尤其一遇到案子，經常幾個通宵不眠不休。

　　在通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一聲巨大的碰撞聲讓他渾身一激靈，趕緊踩了刹車，才發現原來在不遠處的紅綠燈路口一輛黑色越野車竟然跟大貨車撞在了一起。

　　越野車被撞出了很遠，留下一地的破碎之物，車上的警報器響個不停。

　　大貨車司機下了車，看到眼前的一切也傻了眼。

　　肖振國搖了搖頭，心中暗暗歎氣的想:“這條路上一到這個時候總有些小年輕互相飆車，事情沒找上自己的時候都渾然不覺，不知道看見這個場面會作何感想?”

　　他拿起手機，先打了120急救，又撥通了110報警電話，告訴了具體路段和事故的大概情形。

　　在肇事現場，他看到越野車幾乎完全被撞的變了形，裡面的駕駛員被卡在中間，血順著車壁滴在地上，看樣子傷勢很重。

　　沒過多久，交警和急救就趕到了現場，交警支隊的負責人一看到是肖振國，趕緊過來打了招呼。

　　“肖隊，是您報的警?”

　　肖振國點點頭:“既然你們都到了，這裡就交給你們處理吧，我還有事要回隊裡一趟，要是有什麽手續上需要我辦的就打電話到市局刑警隊！”

　　他上車後又看了一眼肇事現場，然後啟動了車子。

　　可是在昏暗的路燈下，他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緩緩的沿著空曠無人的長街走向了遠處，那背影有些落寞，仿佛也跟路邊孤零零站著的一盞盞路燈一樣，孤獨的找不到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