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何夕搓著手指,趕緊操控著公交車往前行駛,但無論怎麽用力,都沒辦法踩動油門分毫。他一邊盯著車外那個招手的紅裙女人,一邊猛踩右腳。
“這個,”他急的額頭上滲出滴滴汗漬,為難道,“茜茜姐,咱們這是私家車,不拉客的。”
女人哦了一聲,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您不是老板嘛。”
“那現在老板命令你讓她上車,”女人伸手指著窗外,面無表情,“沒問題吧?”
“這個……”
如果不是看在那輛勞斯萊斯和她長得還不錯的份上,何夕真想一腳把這傻玩意踹下車去。
你媽媽難道沒教過你,女孩子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嗎?
什麽人都敢往車上叫?
可惜,
縱使這無理的要求令他很氣憤,但卻沒辦法直言不諱的反駁,只能試探著解釋道,“茜茜姐你不是困了嗎,我抓緊時間送你回家吧。”
“我讓你停車!”女人似乎是覺得到自己權威受到了質疑,扶著豎在座位旁邊的把手起身,厲聲喝道。
“我說話你沒聽見嗎?”
“額,”
輕咳一聲,何夕真就裝作沒聽見一般,順手拉開窗戶,讓洶湧的狂風湧入車內。
同時,他右腳拚了命的往下踩去,油門踏板終於落入最低,車速也飆的飛快。
緊接著,何夕又把窗戶往最外側拉到了盡頭,歪頭喊道,“啊?茜茜姐你剛才說什麽?風太大了我沒聽見!”
他可是深知工作重要還是命重要的。
“……”
女人咬著牙,沒有應答。
不是不想,而是由於公交車的突然加速,她現在整個人正死死抱緊著欄杆保持平衡呢,哪還有閑心罵人?
這回何夕是真的展示了什麽叫做: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開公交車。
飆了足足十分鍾,
直到連他都有些受不住,這才緩緩降下車速。
“呼,應該都開到郊區了吧?”他長出口氣,緊接著扭回頭關切道,“茜茜姐,你還好吧?”
“我,我……我還,還好……嘔,嘔!”
這女人本身就喝了不少酒,再加上長時間的顛簸,她“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砸穢物弄得滿地都是。
“嘔,嘔……呼。”
女人扶著椅子,靠在車門邊,足足吐了半分鍾這才勉強緩過神來,顫顫巍巍的又坐回到了位置上,眼睛一閉,睡死過去。
“淦!”看著醉的躺屍的美女老板,何夕忍不住爆一句粗口,隻覺得腦仁疼。
眼看著就要到綠柳圓,居然在這時候睡著了,而且還留下來這麽一個惡心的爛攤子等著自己自己去收拾,真是麻煩。
“唉,只能等到地方再叫醒她了。”
幸好車裡有下午剛點燃的生犀香,可以用來驅散不少嘔吐物散發出的惡臭。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因為這東西,美女老板也看不見剛剛外面招手的紅衣女人啊。
看來以後也只能盡量避免外人上車了。
無奈的歎口氣,何夕關上車窗轉回身認真開車。
“應該沒多遠了吧。”
這條道他隻走過一次,還是在很多年前。
至於去綠柳圓的路,何夕也只是隱約記得,更何況現在外面天色漆黑,周圍也都是人工種植的樹木,每百米才有一個路燈,他更是難以分辨。
“貌似前邊有個加油站。”他憑借恍惚的印象猜測著。
五分鍾過去了……
那女人並沒有醒,綠柳圓也沒到,更沒看到記憶中的加油站。
何夕加快車速,繼續行駛在小路上,
拐過幾個彎道,
兩側的路燈似乎更暗了,樹也漸多。
十分鍾過去了……
那女人還沒有醒,綠柳圓也依舊沒到,加油站,也是泡影。
他又加快了速度,
周遭的景象再次模糊起來,道路兩旁的建築飛馳而過。
又是十分鍾……
“嗤!”
何夕猛地踩下刹車踏板,公交車急停在路中央,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跡,在黑夜中毫不起眼。
“不對勁!這條路怎麽感覺這麽熟悉呢?”
即便對這片區域再怎麽陌生的人,連續半個小時都看不到新的場景,只要他不是傻子,都能察覺到事情不對。
“這地方我好像來過。”
他指的不是曾經來過,
而是剛剛。
再一次拉開車窗,何夕探出腦袋,仔細審視著周圍。因為是夜裡,他只能眯著眼睛盡力去分辨其中的不同。
幾秒鍾後,
他驚了,
“我居然一直在原地打轉?!”何夕忍不住驚呼。
久違的震驚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止盡的恐懼。
“難道是……鬼打牆!?”
看過不少恐怖小說的何夕自然對這種經典的撞鬼橋段十分熟悉,但他從沒想過有生之年居然會被自己遇到。
“冷靜,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張。”何夕在心中警告自己,同時緩緩發動了車子。
雖然還不清楚要怎樣脫困,但在原地等死顯然不是個好辦法,更何況今晚要是真出了什麽事,那可是一車兩命啊!
風更大了,
溫度也更冷了,
窗外的天陰沉下來,似乎要下雨。
何夕謹慎地操控著公交車緩慢的行駛在鬼氣森森的小道上,他隻覺得自己這輩子開車都沒有這麽認真過。
大約一分鍾後,
車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在路口邊,還站著一個身影,令他十分熟悉。
那是一位,長頭髮,紅裙子,的女人……
“咕嚕~”
驚恐的瞪著雙眼,咽了口吐沫,何夕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而車外的紅衣女人,正在朝他招手,
公交車,也已經來到了路口旁,開始轉彎。
“冷,冷靜……”
強作鎮定,他大腦飛速運轉,分析起現在的局面。
首先,不用腦子都能猜到,車外那個紅衣女人一定不是人類。第二,鬼打牆的由來,恐怕也出自她手。
那……
她的目的是什麽呢?
即便是鬼,何夕也不覺得有哪隻鬼會無緣無故的對人類發難。
“難道是因為我剛才沒讓她上車嗎?”
他忽然想起剛剛那位美女老板對他吼的話,明明一直是冰冷高貴的性格,怎麽會突然善心大發呢。當時就覺得怪怪的,現在一想恐怕她也是言不由己啊。
思緒間,
車停了,
坐在駕駛座上,透過鏡面,何夕能夠清晰的看到車門外站著的紅衣女人,長發遮面,脊背彎曲,慘白的雙臂自然下垂,一雙紅色的帆布小鞋違和的套在兩腿下方。
“額……你,你是要,要上車嗎?”
把腦袋伸出去,何夕磕磕巴巴的說了句話,妄圖與其溝通,但結果失敗了。
究竟要不要讓她上車呢?
我是司機,她只是一個不知道想要“去哪裡”的乘客而已,應該不會對我做什麽吧?
何夕按照正常的邏輯推理,可他扭頭看了眼醉酒吐得不省人事的美女老板,懵了。
這家夥呢?
放那女“人”上車後她不能被吃了吧?
可要是不放她上車,自己豈不是會一直循環往複,陷入無盡的鬼打牆中?
“艸,淦了!”
今晚就是為了拉客才出門的,怎麽能一到關鍵時刻就慫呢。一咬牙,何夕果斷按下方向盤下方的那個紅色開關。
“吱呀~”
車門開了。
外面的紅衣女人心有靈犀般的邁出一隻腳,踩上踏板。
鞋子的紅色底跟有節奏地敲擊著公交車的金屬地板, 發出咚咚的聲音,何夕緊張地四肢僵直,冷汗不知何時早已浸濕了後背。
他不敢回頭,只能通過後視鏡小心翼翼的觀察剛走上車的紅衣女人。
“……”
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喉嚨裡仿佛卡著硬物般使他難以開口。
紅衣女人坐下了,
她就坐在了美女老板的身邊,正對著車門,和下方那一灘使人作嘔的嘔吐物。
“我……要開車麽?”
“還會遇到鬼打牆麽?”
“要不要先送老板去綠柳圓?”
心中閃過無數疑惑,
與此同時,
紅衣女人竟然伸出了她慘白的手,撩開了半邊長發。
隨著一個滾雷,雨點像是受到了訊號般,開始傾斜,敲打在公交車上。何夕來不及關上車窗,任由雨水打進,而他只是死死地注視著後視鏡,
只見在女人清秀的眉眼下,是半邊足以用猙獰來形容的面孔。
像是火腐蝕或者被化學物品侵染過的痕跡,皮膚皺起,如老人一樣蒼老;又像是有幾千隻蜈蚣在上面爬行,猙獰恐怖。
看著這一幕,何夕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滾,“哇”的聲,趴在窗框上朝外面吐了起來,混合物攪拌著濕漉漉的雨水灑在路面上,留下一灘汙漬。
這種感覺,就仿佛一片潮濕的地板,上面的毯子被掀開一角,露出了那被老鼠啃過的觸目驚心,令人作嘔。
這時,
“吱呀~”
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