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血戰賭場內,氣氛劍拔弩張。
樂語毫無所謂地看著武仁興,而武仁興只要一聲令下,那樂語的身體就會冒出幾個血洞。
就算他躲得再快,也不可能躲得開四面八方的子彈風暴。
兩人對峙片刻,最後是武仁興揮了揮手,讓銃手們放下武器。
“果然唬不住你。”武仁興歎了口氣:“我早該清楚,敢不惜身家性命跟白夜混在一起的人,就不可能是善茬。”
武仁興不敢動手。
哪怕是他是幾百名幫眾的首領,手裡有銃有錢有人,但他依然不敢惹白夜——假如將組織分為四個層次,無理想無紀律,有理想無紀律,有紀律無理想,有理想有紀律,那他們黑幫就是第四層次的最下級組織,無理想無紀律,純粹靠金錢利益來維持組織架構。
銀血會是第二層次,有紀律無理想,雖然都是為了撈錢,但他們會一致對外共同表決,算得上民主制度的基礎形態。
而白夜就是第一層次,有紀律有理想。
正因為跟白夜有過合作,所以武仁興知道白夜那群人都是瘋子——數十年如一日在玄燭郡搞革命起義,除了瘋子還能是什麽人?
最離譜的是,這群瘋子還真的找到一個有權有勢的瘋子陪他們一起瘋。
所以武仁興敢肯定,要是他在這裡殺了荊正威,他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都無法確信在場幾百名幫眾裡有沒有白夜行者,如果有的話,速度會快點,他今晚連宵夜都可能吃不到。
白夜不是刺客,但他這群依靠金錢和義氣維系的手下,在那群瘋子面前,如同沙塔一碰即散。
“既然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下次請你吃飯。”
請你吃牢飯。
樂語在小本本裡暗暗記了武仁興一筆,到時候安排武仁興跟鐵先生一個牢房,兩頓牢飯一塊請了。
“等等,荊會長你暫時還不能走。”
“你想將我關在地下室小黑屋裡軟禁我?”樂語看了看武仁興那一聲赤裸裸的肌肉:“這會讓你死得更快哦。”
“……只是想跟你談一筆生意罷了。”武仁興平靜說道:“好不容易遇到荊會長,若不趁這個機會談一筆大生意,那未免也太浪費了。”
“敲詐我?”
“對。”
“繼續說。”樂語抱起雙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黑日會需要洗白。”武仁興乾脆利落地說道:“今晚過後,銀血會和巡刑衛都不複存在,我需要荊會長給我們一個承諾,讓我們黑日會成為新的巡刑衛。”
“只要你答應這個條件,我們馬上將你安全送到白夜那裡,並且我們以後就是你忠誠的利刃,不再干涉任何黑幫事務。但如果白夜那邊對我們有意見,也請荊會長你盡量調停。”
樂語微微皺眉:“巡刑衛可是掌握玄燭郡的執法大權,這本來是我和白夜共同掌握的力量,你們……”
“荊會長,白夜本來在工人群體裡就有足夠的影響力,你還將執法權分享給他們,那你就再也沒有製衡他們的力量了。”武仁興指了指自己:“但我們黑日會不一樣,白夜必然是相當看不起我們,工人們對我們也沒什麽好臉色,所以我們必須要依賴你,也只能依賴你。”
樂語似乎苦惱地思考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我答應了。”
“慶賀吧!”武仁興大聲說道:“我們黑日會將會成為新的巡刑衛!”
“好耶!——”
在幾百名幫眾的歡呼喝彩聲中,武仁興低頭看向樂語:“既然如此,那荊會長我們就事不宜遲,請你做一個小小保證。
”“什麽保證?”樂語說道:“簽字畫押?”
“呵呵,荊會長真是說笑了,白紙黑字在銀血會裡的價值還不如一張草紙。”武仁興說道:“畢竟荊會長你有白夜支持,又有臨海軍支援,我們黑日會店小人稀,萬一你出門之後不認帳,那我們哭都沒眼淚了。”
“但我怎麽保證?”樂語故作萌態地撓撓頭:“要不武會長你跟我一起去白夜,我當著白夜行者任命你為新的巡刑司司長?”
“無需這麽麻煩,我們有一個更加簡便,更加可靠的‘保證’。”
武仁興打了個響指,瘦弱中年人給他遞上了一個東西,然後他將東西扔了下來,啪的一聲,落到樂語面前的沙地上。
樂語低頭一看。
那是一個項圈。
樂語那張向來平靜甚至帶著狂傲的臉龐,此時此刻終於露出一絲陰翳。
“荊會長,只要你將它戴到脖子上,我們馬上將你送到白夜那邊。”
“對不起,我不帶狗項圈。”
“荊會長,你該不會認不出,那是恩典鎖吧?”武仁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沒有什麽東西比恩典鎖更能保證你我之間的約定了。”
“所以我也說了,”樂語冷聲說道:“我不帶狗項圈。”
恩典鎖,如果沒有及時通過專屬光能補充器補充光能,便會轟的一聲炸成碎片。
這是銀血會商人用來控制奴仆的玩意,相當好使,遠銷海外,奴隸主用過都說好。
先不提人格的侮辱,樂語之所以乾脆利落地拒絕,便是懷疑懷疑自己被恩典鎖炸死,死而替生會無法發動。
——怎麽死的?
——炸死。
——為什麽被炸死?
——恩典鎖光能不足。
——為什麽光能不足?
——因為沒到補充器上補充光能。
——哦,我懂了,目標,補充器!
然後樂語就可以開始從零開始的機器人生活,年紀輕輕就完成機械飛升的壯舉。
當然,也有可能樂語會成功觸發死而替生,但如非必要,他不想冒這個險。
除此之外,樂語也不能接受這種侮辱。像項圈腳鏈這種東西,除非是青嵐有需要,否則他是萬萬不可能戴——也絕不會因為一個男人的要求而戴!
更重要是。
他就是不戴。
武仁興還能拿他怎麽樣?
“看來我們無法達成共識呢。”武仁興歎息道。
“是啊,很遺憾,那我們下次再聊。”樂語大步走向門口:“不用送了。”
武仁興斜眼看著往門口走去的樂語:“荊正威,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走出這個門口。”
“要殺我就快點,只會嘴炮可殺不死人。”
“沒錯,我是不敢殺你。但是,如果你死在外面的街道上,而殺你的人是憎恨銀血會的普通工人呢?”
手已經放在大門門把手上的樂語,頓時停頓下來。
“既然你不肯跟我做生意,我隻好做另外一個人跟我的生意了。”武仁興淡淡說道:“今晚黑日會成員都守著這條地道,可不是偶然。”
“本來我們也只是想劫殺銀血,畢竟知道這個密道的銀血其實也不少,那群貴族連看個血戰都得偷偷摸摸,不想走正門,就喜歡走後門……而我接到的另外一個生意,就是讓我在遇到荊正威你的時候,想辦法讓你死在工人手裡。”
樂語側過頭看向武仁興:“跟你做生意的人,我認識嗎?”
“你應該不認識。”武仁興笑道:“他只是一個普通工人。”
“普通工人?”
“是的,很普通的工人,不過最近好像被你的人提拔到主管的位置了。他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如果不是他堅決拒絕,我都想請他來坐黑日會的第二把交椅。”
“傍晚海角門崩塌之後,他就馬上派人過來告訴我,讓我守住密道這條財路,並且請我截殺荊正威你。”
“如果可以,最好讓你死在普通工人手裡,這樣白夜就未必會幫你翻案。”
樂語眯起眼睛:“你說的這個普通工人,我聽起來感覺一點都不普通。”
“如果他出生在銀血會裡,我敢擔保他的成就絕不比你差。”武仁興說道:“我剛才聽說,他已經成為外城去工人們的暫時領導,正在帶人進攻內城區。”
“我們這些下等人,都在等待一個機會。”
“而他等到了,你卻不肯給我,那我也只能跟他合作了。”
樂語問道:“跟他合作,你有什麽好處?”
“踢開白夜。”武仁興說道:“要是白夜得勢,我就只有逃路這個選擇了。但如果是他趁這次暴動成為領導者,依我們兩人的關系,再加上他需要一支力量去製衡白夜,我相信我們黑日會也會成為新的巡刑衛。”
“不過嘛,比起他,我自然更青睞荊會長你,只是你不肯給我面子,那我就只能給他一個面子了。”
樂語微微有些失神。
黑幫裡,有精於算計的奸商;工人裡,也有伺機待發的梟雄。
銀血會壓製他們壓製得太久了,以至於樂語看待他們時都是習慣性將他們視為一個平庸的整體,需要管理的整體,需要拯救的整體。
但他忘了,人與人之間是不能一概而論的。
今晚的暴動,讓這些蟄伏民間的草莽英雄瞬間找到了機會,這是玄燭郡百年難得一遇的階級躍升時機,於是他們義無反顧地趁勢而起。
而樂語,已經成為他們攀登階級的攔路石。
樂語長長呼出一口氣:“那麽你想怎麽做?把我抓住拖到外面,找幾個工人將我分而食之?”
“雖然我答應了他,但我也不想你的死亡讓白夜恨上我。”武仁興說道:“這裡是血戰賭場,那我們就按血戰賭場的規矩。”
“怎麽說?”
“你在這裡贏一個人,我就讓你出門後先跑十秒,以此類推。”武仁興露出笑容:“沒想到我武仁興有生之年能讓銀血會會長在這裡上演血戰,大家高興嗎!?”
“好耶!——”
在幫眾們起哄怒罵中,樂語思考片刻,便回到沙地中央,朝武仁興招了招手指:“來吧。”
“你要打幾個?”武仁興語帶戲謔地問道。
樂語扭了扭脖子,發出骨頭脆響的聲音。
“我要打十個。”